醫院的窗戶玻璃,映出我此刻凶戾的側臉。
鬼一樣!
堂弟陳柯,驚恐的移開了目光。
大伯強撐著坐起「好,陳歡歡,你要算,就好好算,我聽聽,就讓大家評評理,我是怎麼用八千多塊錢養你十六年的。」
伯母目光閃爍「陳歡歡,你給我滾,我是看出來了,你跟你娘一樣,白眼狼一個,我就當我沒養過你這個丫頭,你給我滾出去!」
我隻想笑,更覺得無語。
我當即將這些年的開銷,一筆一筆的算給所有人聽。
從小學的第一個橡皮擦開始,到長發及腰後的最後一根頭繩。
從小學到高三,一筆又一筆,一刀又一刀,割疼了在場親人的眼,割開了我的心。
大姑不信,看著伯母問「八年,你就給她買了五套衣服?」
三姑也是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騙人的吧?高中的學費加住宿費,一年兩千三,三年就是六千九了,也就是說你長這麼大才花了她1700。養你十六年,每年平均才100塊不到?」
大姑反駁「不對吧,歡歡讀小學的時候,義務教育在我們這邊還沒普及,小學、初中都是要收費的。」
我點了點頭「是啊,小學一學期50,初中一學期200,總共900。」
所以.....隻有800。
五叔一把奪過我的手機,手指著屏幕,一筆一筆的仔細看。
直到看完,他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手機遞還給我。
最後一句話也不說,出去抽煙了。
「張瀾,你說一句話啊!」大姑急了看著伯母問。
伯母不說話了。
伯父表情也僵在臉上。
陳柯早躲遠了。
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他最清楚。
沒穿過合腳的鞋,沒買過好看的衣服。
抓蝦、捕魚、爬樹、種田,踩著板凳學著把素菜翻炒出肉香來。
我是靠著童年修出的本事,自己養活了自己。
隻是以前我不願去細算,一心想為家裏省錢,為家人著想,覺得家裏窮,弟弟花錢又大手大腳的,姐弟倆,總要有一個讓父母省心的,弟弟還小,我做姐姐的理應分擔一些的。
我於是漸漸的習以為常,伯父伯母慢慢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從小到大,我幾乎不買衣服,穿的都是伯母不穿的,或者鄰居家姐姐不喜歡打算丟掉的。
當然,這些後來我都是用幫他們插秧,幹農活抵掉了。
所以,這些年,他們真正花在我身上的隻有這麼點錢。
這是,我上一輩子,被病痛折磨,所有人盼著我早死時,我一天天拷問自己時,清晰的一筆一筆的算出來的。
一筆一劃都帶著血。
曾經,我覺得我真能幹,後來,我覺得,自己真傻。
我愛所有人,可到頭來誰愛我呢?
不得不承認,一廂情願的有時候也包括了親情。
他們誇我善良,誇我懂事。
上一輩子,我就在這樣的誇讚中懂事的犧牲掉了自己。
這一輩子,我當著他們麵算出了這筆賬。
恨解了。
結解了。
心也就徹底冷了。
他們對我的關懷,其實連最起碼的至親長輩的本分都沒有盡到。
所以,我憑什麼無條件捐一個腎給他呢?
況且,上輩子我捐了,結局真的很慘。
這輩子,我不捐了,讓堂弟去捐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