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包辦婚姻,生了我之後一直沒有再孕。
在農村這種地方,沒有兒子是被千人笑萬人罵的。
舅舅的三個兒子從小就住在我家,父親母親當牛做馬的伺候著他們,等著老了以後有人贍養。
可是我聽到舅媽說等她兒子成年了就弄死父母。
我沒有告訴奶奶,因為我快死了。
1
現在是臘月,我蹲在院壩邊努力的洗著衣服。
洗衣盆裏堆積如山,沒有一件是我的。
手上的凍瘡又破了,流出的血液滲在母親的內褲上。
我麵無表情的把白帶和血液搓掉。
鼻子流出溫熱的液體,我習慣性的用手背擦去。
鼻血順著手背消失在水裏。
洗完第一遍後我又倒了幹淨的水在盆裏,準備第二次漂洗。
水花四濺,洗衣盆裏被扔進了泥巴,連帶著衣服也變的渾濁。
這些水是我挑回來的,摔了五次。
“二哥你看,齊亞娣這條狗又在洗衣服。”
說話的是我舅舅的小兒子,排行老幺,是整個家族最受寵的孩子之一。
“嘁,洗不幹淨你等著我去告狀,讓你媽打死你。”
舅舅的大兒子,一向喜歡告狀,顛倒黑白。
我沒有說話,默默的把衣服撈出來準備重新洗。
以前說過,反駁過,得到的是母親惡狠狠的咒罵和拳打腳踢。
可能是我做的不夠好,也可能是因為我是女孩。
母親一直覺得她生不出兒子都是因為生我的時候傷了身體,因此我變成了不孕的借口。
等到把衣服晾好,已經天黑。
我疾步往廚房跑去,柴火被我一股腦的塞進灶口。
火太大的後果就是今天的菜做的有點焦。
母親看了一眼桌上的蘿卜絲,一秒後碗直接扔到了我的臉上。
“老子辛苦種的菜就是這麼被你浪費的?”
我趕忙把地上的碗撿起來,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低著頭。
“我......我洗衣服耽擱了。”
我的聲音小的我自己都聽不真切。
我很餓,已經一天沒有吃飯。
“耽擱?我看你是偷懶去了是吧?剛才成祖都跟我說了,他看到你下午在睡覺!”
我知道今天這頓打是逃不掉了,於是閉上了眼睛。
預料之中的疼痛襲來,牙齦被我咬到發酸,滲出微甜的血。
父親在一旁聽了母親的兩句話,也加入了。
母親一般隻會打十分鐘,她說留我一口氣等著收彩禮。
父親卻不在乎那些,他喝了酒。
再睜眼時是在奶奶的床上,床頭放著一碗飯,有幾片南瓜。
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來狼吞虎咽。
“齊齊,你怎麼樣啊?還疼不疼?”
奶奶坐到我的身旁順著我的脊背。
“我不疼了奶奶,下次別跟我塗紅花油了,你留著自己用吧。”
奶奶有嚴重的眼病,視力幾乎全無。
為了讓我能有一口飯吃,她撐著一根木頭去田裏種菜。
比不得父母地裏的各色蔬菜,奶奶種的都是好養活的南瓜和紅薯。
“唉,奶奶對不起你,你爸媽那個沒良心的,那些菜都給別人家的兒子吃,自己的親生閨女一碗飯都是奢侈。”
“奶奶,不說這些了,等我長大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話音一落奶奶哭了出來,我連忙抱著她。
奶奶摸索著口袋,拿出了一張紙給我。
“齊齊啊,我的好孫女!世道不公啊!”
白紙黑字,白血病幾個字印在我的眼底。
我愣了一下,心裏突然鬆了一口氣。
如果能這樣離去也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奶奶怎麼辦?
第二天早上清晨,我輕輕的來到母親的門前等待。
“幹什麼你這個小蹄子嚇我一跳!”
母親伸手給了我一耳光,我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僵硬的手指抓著她的衣角。
“媽......媽媽,我生病了,你能不能給我錢看病。”
母親一臉的嫌棄,薅著我的頭發左右觀察。
“你少給我裝!我看你精神好的很,今天去把成祖成耀成宗的房間打掃幹淨,明天他們就要上學了。”
我依舊拉著母親的衣角,從懷裏掏出皺皺巴巴的紙張遞給了她。
“白血病?真是晦氣!趕緊滾!我沒錢給你治病,我還要給成耀他們買書呢!”
我蹲下撿起檢查單子,將上麵的灰塵抖幹淨。
母親罵罵咧咧的走遠,嘴裏啐著口水。
“真是浪費我時間,早知道要死了還不如早點賣出去!還想治病?”
腳上的涼拖鞋斷成了兩節,我拿在手裏,輕聲上了二樓。
門裏,舅媽的聲音得意洋洋。
“哼!齊波兩口子就是奴隸的命!還想讓我兒子養老?做夢!要不是看他家還有點房子和地,我才不會讓我的寶貝兒子來這住!”
我轉頭下樓,想告訴奶奶。
走了一半,我又回了二樓。
涼拖鞋被我穿在腳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既然都要死了,那就不要在意這些事了。
2
“齊亞娣,我的書包呢?”
胡成耀坐在凳子上大聲質問我。
“我不知道。”
說完我繼續蹲在地上擦著地板。
胡成耀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腳踢在我的背後。
手心的血被我隨意擦在褲子上,我開始在房間翻找他的書包。
很快,他領著舅媽回了房間。
舅媽拿著衣架瘋狂的往我身上抽打。
“你個小賤人!是不是想偷我兒子的錢!”
我雙手護著頭,喘著粗氣回答。
“我沒有!我是幫他找書包!”
胡成耀轉過身,書包在他背上,他笑得得意。
“好啊你,還會撒謊了!”
身上的血液滲出,和衣服粘在一起,我躲進廚房燒了幾塊木頭取暖。
“齊齊,奶奶這裏還有一點錢,你拿著趕緊跑吧。”
我拒絕了奶奶,第二天依舊去到菜地澆水。
父母聽說了我被舅媽打的事情,趕到地裏對著我咒罵。
鄰居搖搖頭進屋關了門,這是村子裏的默契。
我被父親踹到土裏爬不起來,他鏟起泥土蓋在我的身上。
“早點死!老子找個新郎官給你!”
母親沒有阻攔,笑嘻嘻的。
“2萬塊剛好可以交成祖他們的補課費!”
我護著頭,祈求泥土給我一個喘息的機會。
奶奶趕到地裏撲在我的身上,哭喊著殺人了。
父親繼續鏟土,表情冷淡。
很快,我和奶奶被掩蓋到了頭部。
看著我們不反抗,父親離開了,母親跟在身後。
我撐起身體扶著奶奶回了泥屋。
舅媽卻已經坐在門口,她磕著瓜子,滿臉不耐煩。
“齊齊,那家男人雖說年紀大了點,但是聽說家裏很有錢的!你嫁過去肯定吃穿不愁!”
我低頭不語,算是拒絕。
舅媽瞬間惱怒,拿過我手裏的鍋鏟就打在我的背上。
“你個小賤貨!老子好不容易找到這門親事你還不願意!我告訴你!你不嫁也得嫁!”
我貼著土屋的牆壁不發一言。
奶奶躺在床上,流著渾濁的眼淚。
“你這個娼婦趕緊滾!離我孫女遠一點!”
舅媽兩步過去朝著奶奶扇了一個耳光。
我彎著腰衝過去把她撲倒在地,狠狠地咬她的皮肉。
嘈雜的聲音引來了父母。
我被母親扯著頭發拖到門口,父親拿繩子把我綁了起來。
舅舅的三個兒子坐在土屋中間。
父母跪在地上,祈求舅媽的原諒。
“這個小蹄子我今晚就打死她賣錢!”
舅媽的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剛好我家成祖幾個補課費該交了,真是麻煩你們了。”
母親諂媚的攬著舅媽的肩膀。
“這是哪兒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成祖幾個也是我的孩子啊。”
“難為你們這麼費心費力了,我以後肯定讓成祖他們好好孝順你倆。”
父親一臉自豪。
“我前兩天打牌贏了點錢,你拿去給成祖他們買點東西吃,補補身子。”
舅媽拿著錢帶著三個孩子走了。
路過我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踢了一腳。
父親見人走遠,拿起一旁的木棍朝我走來,我知道,我要被配陰婚了。
母親在一旁找著毛巾,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我被父親的腳踩在地上,他的力量讓我無法抗拒一分。
身後是揚起的木棍,我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你個死婆娘!你幹什麼?”
我偏著頭,看著奶奶臉上蓋上了濕毛巾。
我發瘋似的掙紮起來。
“奶奶!奶奶!”
我跑到床邊,將毛巾扔了出去。
“你這個老子娘活著就會搗亂!還不如死了也配個陰婚拿點錢!”
“老東西還能賣錢?”
母親興奮的不得了,拉著父親的手臂開始商量。
“我都問過了,村頭那個神婆說隔壁村有人要,價格嘛是低一點,但是也有不少呢!”
父親回頭看了一眼我和奶奶,眼裏全是笑意。
“你先別著急,聽我說完,人家有規矩的,死於非命的不要。”
“那你剛才蓋毛巾?”
父親這會上了頭,坐在門檻上堵住出路。
“我特地問別人學的,但是這個小賤人是個麻煩,要不你想想辦法?”
我趴在奶奶身上大哭,被至親的人算計謀害,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我心寒失望。
“齊波,我當初就不該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奶奶醒了過來,撐著身體護著我。
她摸出枕頭下的剪刀藏在身後。
“你和你這個婆娘就是黑心腸,替別人養兒子,自己的親閨女不聞不問,老天遲早要收拾你們!”
母親伸手給了奶奶一巴掌。
“你們兩個人,一個老賤人一個小賤人,這麼多年吃了我那麼多糧食,能在死之前換點錢,就算是報答我們。”
“那是我自己種的!你不怕遭報應嗎?欺老欺幼,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父親一把將奶奶推在床上,開始翻找屋子裏的東西。
“你該不會給這小雜種留了錢吧?我告訴你最好是交給我!反正你們都沒命花!”
“我死也不會給你們!”
奶奶倒在了血泊中,背心插著一把剪刀。
3
奶奶的屍體被父母連夜抬走了。
門窗被釘死,我拿著鏟子使勁刨著土屋的角落。
父母很快就趕了回來,我被打暈裝進了麻袋。
恍惚中聽到了母親數錢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身體冷到了極致。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男人。
他頭發稀疏,眼球渾濁,布滿牙垢的牙齒突出嘴唇。
此刻我正赤身被他壓在身下。
我抬起膝蓋將他頂起,想用力爬起來。
手上的鐵鏈讓我絕望。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的我太陽穴生疼。
臉被這個男人打的腫起,我咬著牙關不肯喊痛。
“果然是個悍的,我喜歡!”
胸口傳來皮肉燒焦的味道,煙頭刺進我的皮膚。
眼淚在堆積,我渾身發抖。
可能是我的反應讓他不滿,他找了一根木棍。
又硬又涼的感覺讓我收緊小腹。
“哼,再厲害的女人也隻配被老子捅。”
一聲悶哼,我的肉裂開。
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即使是在家裏活的像條狗,也比現在好。
喉頭湧上的腥甜溢出嘴角,鼻子也發酸流出液體。
臉側腫起的血肉讓我難以看清眼前。
隻聽到了男人驚嚇的聲音。
門打開又關上,我撐著劇痛彎起身。
把木棍從體內拔出,我躲進了被窩。
我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來臨。
我聽人說,白血病最後就是流血而死。
我現在也在流血,應該快了吧?
“老子錢都給了,結果是個嘮病鬼!”
門外傳來怒吼,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你放屁,老子送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門被暴力推開,寒風刮了進來。
我半睜著眼,想著奶奶。
“哎喲喂!你這是喜歡什麼法子啊?這一看就是你弄的!”
出了錢的男人一時啞聲不再說話。
我閉上了眼睛,想好好睡一覺。
“你看看!分明就是個嘮病鬼!這才幾下就快死了!你趕緊把錢退給我!”
“我沒錢!要不你把人給我,我就退給你!”
我又被裝進了麻袋。
睜眼是黑漆漆的四周,我動了動手指,是木頭的觸感。
我被封進了一口棺材。
視線搖搖晃晃,像是在山路中行走。
突然,棺材落地,我跟著被重摔。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棺蓋被撬動的聲響。
來人把我抱了出去,一堆穿著警服的人跟在我的身後。
棺材旁的人早已逃跑。
我很幸運,被警方解救了。
同時也是不幸,救我是浪費資源。
我被送到了醫院住院,帶頭的隊長給我交了費用。
他說都是大家捐給我的。
床頭有果籃,病號服比我以往的衣服都好。
我卻沒有想活命的念頭。
畢竟沒有錢,沒有親人了。
“小齊啊,你放心!我已經把你的信息登出去了,有好心人給你捐款,隻要30萬就能配型了!”
我不知道什麼是配型,我隻知道聽到了30萬。
我運氣很好,本地首富做慈善,資助了我。
他把一書包的現金放在我的病床上。
“齊齊,這點錢對我來說小意思,叔叔隻希望你能好起來,健健康康長大!”
“謝......謝謝你!我會還給你的!”
“用不著你還,多吃點飯就當謝我了!”
首富剛走,父母和舅媽就趕到了病房。
我把書包藏在背後。
“齊齊啊,你弟弟的私立高中要交學費了,我想問你借點錢,我隻要20萬就行!”
“齊齊啊!你爸爸這幾年沒上班,他想把家裏重新裝修一下好接你回家,你看能不能先把錢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