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國朝第一貴女。
十六歲時,我未婚夫帶著他的情人上門退婚
「柳姑娘柔弱心善,景要給她一個家。」
上京人人都說我對未婚夫情根深種,不會同意。
但我轉身用錢砸爛他的臉
「清河崔氏有你這樣的蠢貨,也不配與我家聯姻。」
我要的從來不是貌美溫潤的夫君
而是謝氏繁華一如當年。
1
天下繁華共一石,我陳郡謝氏獨占八鬥。
那日,我正在家中辦宴會,這上京貴女全聚於此,隻為慶賀我十六歲的生辰。
無他,隻因我是謝氏長房嫡女。
沒想到我那未婚夫卻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當著無數貴女的麵,要和我退婚。
「清河崔氏景,前來退婚。」
霎時間,無數目光朝我襲來,眾人議論紛紛。
我輕輕挑眉「清河崔氏百年世家,就這樣不懂規矩?」
沒想到崔景那蠢貨竟把藏在身後弱柳扶風的女子拉出來,義正詞嚴地道
「柳姑娘與某情投意合,況她柔弱心善,景雖無能,卻也要給她一個家。」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來退我婚,真是不把我謝家看在眼裏,我被氣笑了。
堂下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似乎在說我愛慘了崔景,不會同意。
「請謝姑娘成全景,也請姑娘高抬貴手,莫要為難柳姑娘。」
那柳姑娘還配合地往後躲了躲,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似我會吃了她。
好樣的。
當眾退婚還汙我名聲。
我散了宴會,轉身讓人拿了一箱金葉子砸倒了那對狗男女。
「清河崔氏有你這樣的蠢貨,不配與我聯姻。滾。」
崔景還要說話,我毫不留情地將那對狗男女趕了出去。
小桃氣不過:「那清河崔氏原也是高攀娘子,十三郎怎敢如此孟浪,不給娘子和謝氏麵子。」
我苦笑幾聲,有些無奈。
五年前號稱與皇帝共天下的祖父病逝,新的小皇帝開始打壓世家,自那以後,王謝堂前燕,似要飛入百姓家。
於是我父提出世家聯合鞏固勢力,自然而然地為我挑選起聯姻對象。
我長兄早就娶了琅琊王氏女,挑來挑去,清河崔氏成了最佳的選擇。
我知道如今的世家公子大多都是酒囊飯袋,既如此不如挑個長得好看的,於是選了崔十三郎崔景。
訂婚那日,花堂初見,十三郎一襲白衣溫潤,我確實有幾分動心。
青梅輕嗅間,白衣郎君也麵色微紅。
十三郎成了我的未婚夫。那年我才十四歲。
訂婚的兩年間,我們之間常有書信往來。
從我新得的物件到秀麗山河,從和詩到儒玄之辯。鮮衣怒馬的少年和千嬌百寵的貴女,似乎總有著說不完的話。
隻是近半年他回了清河,書信便從每三日一封變成了一月一封。
早在那時,我就該意識到不對勁才對。
2
但事已至此,上京中到處傳著
「謝家女,枉賢名,糾纏崔郎打鴛鴦;
崔家子,癡情種,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小皇帝派人傳的,為的就是攪黃了這樁婚事。
小皇帝腦子不大聰明,但野心不小。
他要打壓士族,加強皇權,自然要阻礙我們聯姻。
但這招確實有用。國朝最是注重名聲,他這樣傳播謠言,壞了我謝氏的名聲。
那群百姓才不懂得辨黑白,隻是隨人說短長。
我父來找我下棋
「悠然,這局你要如何破之」
我知道他是問我與崔景的事。
於是我輕輕抿起唇,放下一顆黑子
「皇帝想做執棋人,但我謝氏不會成為棋子。崔氏家主不傻,十三郎會成為崔氏的棄子。悠然隻需等待就好。」
我父滿意地捋了捋胡子
「悠然很聰明,可惜並非男兒。要是你長兄......」
我皺著眉打斷他的話
「父親。」
父親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因為長兄也是個酒囊飯袋。
士族安逸慣了,早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勉強維持著表麵的繁華。
長兄日日飲酒、放浪形骸,醉心清談。
不僅搞壞了身子,也大腦空空。空得風流之名。
但世風如此,也怨不得他。
長兄無用,還有我。我在,這將要飛走的堂前燕,就會永留我陳郡謝氏。
十三郎退婚又怎樣。我喜歡他又怎樣。
一個男人罷了,哪有我謝氏的榮華富貴重要。
接下來的幾日,我閉門謝客,不僅沒管那些流言,反而添了一把火,最終逼得崔家把崔景趕出了門,崔家家主親自登門道歉。
聽聞崔景被趕出門時還頗有骨氣,引得人們都說他風骨永流傳。
但沒幾天,他就被生活折斷了風骨。
到底是世家嬌生慣養的郎君,有著家族支持,自然眼高於頂,不屑金銀。但失去了家族庇護,一個空有虛名的廢物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聽說他沒幾天就和柳柔吵了架。
「我怎麼找了個你這樣的廢物,連最基本的溫飽都保證不了!」柳柔見崔景沒了錢財,很快就暴露了真實麵目。
「柔柔,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真是......真是」崔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滾,我們就此別過。」柳柔說著就要離開。
崔景一把抓住了柳柔的胳膊
「柔柔,你忘了嗎?我們明明說要一輩子在一起的!」
「誰願意和你這種廢物在一起?連給我買金釵的錢都拿不出來。離了清河崔氏你崔景就是狗屁不如!」
崔景不敢置信從前溫柔善良的女子竟然會變成這樣,一時之間氣的暈了過去。
我聽到這,不由得笑出了聲
「看不出來我們風流倜儻的十三郎竟然也是個懦夫」
我正笑嘻嘻地在茶樓聽說書先生說書,但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崔景竟然找到我跟前了。
他還穿著離家那日穿著的白衣,隻是白衣已然染上了汙垢,瞧不出半分當年「玉麵郎君」的樣子。
他一看見我,就立馬下跪
「九娘,對不起是我被那賤人迷了心智,竟犯下如此大錯,請九娘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來過。」
我輕笑兩聲,到底是念在從前喜歡他的份上,提點了他幾句。
「崔景,你真幼稚。眼下的形勢你當真看不清嗎?皇帝要打壓士族,世家報團取暖。你平日不務正業、求風流之名也就罷了,竟蠢到了為了相識不過半年的女子就來我謝氏胡鬧,壞我謝家名聲。」
「士族勢力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你壞我謝氏名聲,給了皇帝一個我謝家把柄。你以為謝氏衰落,你清河崔氏就能獨善其身?」
「你應該也明白你就是一隻靠著家族庇護才能生長的菟絲花,竟然還做出那樣損人不利己的愚蠢之舉。」
「哦對,你現在已經不是崔氏子了,既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擺擺手,讓人把他趕了出去。
他被拖下去的時候,還叫囂著
「謝雨眠你怎麼如此世俗?你這眼裏隻有利益的女人!難道我們多年感情就如此不值得一提嗎?你這種......」
我揉了揉腦袋,頗有些頭疼。我當時怎麼會看上這種蠢貨。
他崔景倒是看重感情,可他還是不明白,沒了強大的家族依靠,奢靡成性的公子小姐根本談不了感情。
再說了,我們多年的感情,是他先辜負的。
3
我被崔景氣得頭疼,打算逛街散散心。
沒走多遠,我就發現我被跟蹤了。
我支開了身邊的家仆,在轉角處和那人撞了個滿懷。
看見來人麵容,我輕輕笑道
「潁川裴氏十七郎,裴玉。當今名士之首,怎麼有閑心找我?」
在看見那人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為什麼來找我了。
因為他有一雙充滿野心的眼睛,與我極其相似。就算是彎著唇裝作溫潤柔和,也遮不住眼裏的野心。
「謝九娘蕙心蘭質,素有賢名,玉傾心於九娘,想來一見。」
他彎著唇,朝我行禮。
因著他音量不低,周圍不少人都向我們投來目光。
「原來那就是善妒的謝家女」
「世家貴女又怎麼樣,誰會娶一個這樣善妒的女子」
......
我聽得幾句閑言碎語,便知道崔景那事還沒過去。看來我的名聲真壞了。
那裴玉這樣說,真不知是不是在諷刺我。
我不耐煩地領他進了我家酒樓的雅間,開門見山地問
「十七郎想與我聯姻?」
裴玉收起了表麵的溫柔,坦誠道
「是。」
我抿了口茶,有了興致
「你潁川裴氏不過興榮十年,何以敢求我謝氏女?」
裴氏是在本朝才興起的,上任裴氏家主是開國皇帝的養子,靠著獻媚皇室得了潁川侯的爵位,後來又有子孫做了尚書令、大將軍,這才興盛起來。
裴氏固然勢力滔天,但在我謝氏麵前還是不值一提。
「經了崔家的事,九娘應該明白,你的名聲已經壞了。士族最重名聲,九娘別無選擇。」
裴玉喝了一口茶,頗為驕傲。
我嗤笑一聲
「名聲?士族都要沒落了,還在乎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再說,愚蠢矮人之語,竟能左右士族選擇,真是可笑。」
「九娘聰慧,可並非所有人都如九娘一般聰慧。事實如此,九娘既要謝氏永榮,就不必自視清高了吧。」
被他說中了短處,我不由得紅了臉,卻不知從何辯駁。
裴玉見狀,卻乘勝追擊
「從前,為抵抗強秦,有人提出合縱之策,聯合楚燕韓趙魏。而秦國采用連橫之策,孤立各國、逐個擊破,最終一統天下。眼下皇帝用一個莊子離間王氏與桓氏、又試圖用你和崔景的事離間謝氏與崔氏。其心昭然若揭。」
「如今的士族當更加團結,才能保住勢力。你和崔氏聯姻無望,不如選擇裴氏。」
「裴氏後起之秀,根基不穩。但如今的士族,正缺年輕的、鮮活的血液。」
「你我成婚,裴氏借謝氏更上一層樓。謝氏在朝堂,也能多一些勢力。」
裴玉很聰明,這番話也成功說服了我。
因為他說得不錯,謝氏也和那些士族一樣,維持著表麵的繁華,隻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罷了。
我知道,要繁榮門楣,決不能缺少了政治勢力。
但謝家子弟也沒幾個能擔重任的,當今謝氏泱泱百人,處於政治中心的唯我父一人。另外幾個零星做官的也都是些閑職或者地方官。
我沉思許久,複又開口道
「十七郎等我三日。」
裴玉的嘴角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九娘喚我子潤就好。」
這廝,居然如此自信,竟默認此事必成了。
我咬了咬牙,總是覺得自己輸了一局,卻還是道
「我字悠然。」
悠然悠然。一壑悠然聽雨眠,君來著語破雲煙。不知謝氏女,是否真能破雲煙。
裴玉像個登徒子那樣笑著,輕輕念到
「悠然。」
4
我剛說服我父與裴家聯姻,宮裏就傳來一道消息。
「今吾皇子嗣單薄,特大選秀女入宮。另有陳郡謝氏長房嫡女、尚書令謝濤之女謝雨眠蕙心蘭質、賢良有德,特著入宮選秀,可為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