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殺死了我的愛人

我從十八樓跳下

我回到過去

我永失我自由的靈魂

林肖死了，死前他麵帶微笑的看著我，這個親手殺了他的枕邊人。

鮮血濺了我一臉，我像解脫一樣將他的屍體抱在懷中，然後唱起我們曾經最愛的那首歌曲。

直到警察衝進出租屋，我像恢複理智一般，從18樓的陽台一躍而下。

我沒死。被人拉住了。

我被帶回了警局。

昏暗壓抑的審訊室。

我低著頭。審訊我的警官姓張，年齡約莫四十歲左右

“林薔，為什麼殺人”

“報仇”

“報什麼仇”

“他殺了我外婆”

我像個有問必答的機器，木訥的回答每一個問題。

警察繼續追問。

我卻不在說話，沉思一會，忽然笑道

“張警官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2008年，夏

我第一次遇見林肖，他是整條街出名的混混，專收保護費。

外婆在街角經營了一家超市，店麵不大賣的東西卻齊全。

附近學校的學生常常會來消費，於是我們的日子雖然不夠富裕但也足夠安穩。

我喜歡趴在收銀台寫作業偶爾和過路的街坊鄰居打招呼。

“拿盒煙”聲音從頭頂傳來。

午後的陽光照的我睜不開眼，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將貨架上的煙取下。

“七塊”

“漲價了”？

我嗯了一聲，示意他趕快掏錢。

那人沒了聲音，我不耐煩的抬起頭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睛。

他帶著鴨舌帽，右臉有塊疤很輕。

嘴角滲出血跡像剛和人打完架。

“我不要了”他扔下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

背影漸行漸遠，我鬼使神差的追了出去，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是林肖，我猛地想起。

因為他的照片常年掛在學校的處分欄裏。

我開始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林肖記恨上，但事實是我真的沒想多。

那天放學極早，外婆說新到了一批貨讓我去取，其實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那時候流行一種卡片，總惹得學生競相購買。

我抱著貨走在那條走過幾十遍的小道。

“哎，站住”一道輕佻的聲音傳來，我身形一僵，幾個拿著小刀的青年從背後竄了出來。

“東西留下，錢留下，走人”

光明正大的搶劫在我們那個偏遠的小地方是在也平常不過的事情，因為金額不大，即使被抓，他們受到的最大的懲罰也隻是拘留。

過不了多久又會被放出來，如此而已，便形成了惡性循環。

“我沒錢，隻有這個，不值錢的”

我將東西放到地上，盡量壓抑住自己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聲音。

一個老大模樣的人從暗中走出來，他將煙頭扔在地上。

“翻她書包”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了出來

是林肖。

我下意識去拿手擋，有人上來將書包搶了過去，書本，鉛筆掉落一地，他們在夾層裏找到了我攢下許久的錢連帶著那些卡片，然後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林肖的背影在我麵前漸漸模糊，他回頭，送給我冷笑的表情。

話音剛落，我被張警官打斷。

“所以你說，你和林肖的恩怨是從他搶劫過你開始”

“嗯，那筆錢我攢了很久“

“那你為什麼不報警”

“報警沒用，他蹲不了幾天，等他出來又會找上我”我看著張警官的眼睛回答的很平靜。

他不再說話沉默許久然後從桌下掏出一個袋子。

“這是林肖的日記，裏麵的記錄的和你說的可不一樣”

我盯著那本日記看了許久。

“文字被編造出來才是最能騙人的，張警官”

他不在說話，那雙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著我，好像我才是一個騙子在說謊。

我忽視掉他的眼神自顧自繼續講。

被林肖帶頭搶劫後的第三天，我正在上課。

班主任慌忙的跑進來叫走了我。

“外婆的小超市被砸了，人也被打傷進了醫院”

我不顧身後班主任的呼喚，幾乎是狂奔到醫院，索性外婆受了輕傷，隻是小超市暫時無法開業了。

無法開業我和外婆就失去了經濟來源。

外婆的胳膊被劃出一道很長的口子。

警察找到我，說嫌犯抓到了。

我見到了罪魁禍首，林肖，他也受傷了坐在急救室腦袋被圍了一圈厚厚的紗布。

他是被手下的人誤傷的。

我覺得有些好笑，他這樣的人總有報應要到身上。

林肖被帶走了，臨走前，他看著我。

晦暗不明的神色裏帶著我看不懂的受傷。

我和外婆回了家，小超市一片狼藉，我彎腰收拾，碎裂的木頭，斷掉的桌椅板凳，散落一地的貨物，這些都是我和外婆賴以生存的保障。

我講到一半，有警員急匆匆的從門外跑進來，抱著一遝資料。

張警官講資料看了看，我不知道那上麵寫了什麼，隻是看見他的臉色變了。

然後再看向我的眼神帶著複雜。

“張警官，怎麼了”我適時出聲。

他不說話，然後從一遝資料裏抽出一張照片遞到我的麵前。

照片上是我和林肖。

我穿著校服站在他的身邊，林肖看我的眼神帶著柔和的笑意。

我愣了愣，張警官將照片翻麵。

那上麵寫著2008年10月

我的心底竄起一股不知名的怒火。

“什麼意思，拿一張假合照來惡心我嗎”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死死盯著照片的人臉。

“林薔”張警官將資料拍到桌子上，“你應該很恨林肖吧，那為什麼你還要和他結婚”

“因為我要報仇”我幾乎脫口而出。

空氣陷入寂靜，張警官的拳頭攥的極緊，他冷冷盯著我。

“林薔，你繼續講”

我坐直了身體，講碎發撩到耳後，帶著回憶回到我不堪的過往。

小超市歇業了半個月，我和外婆又重新開業了。

我沒有想到林肖也被放了出來。

興許他背後有人，我這樣安慰自己，但還是再看見街角那個讓我熟悉又害怕的身影時將外婆擋在了身後。

林肖抬腳走來，他的臉隱匿在煙霧裏，忽明忽暗。

“林肖，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不放過我”我攥緊手中的辣椒水，我想著，隻要他上前一步，我就用辣椒水滋死他。

林肖不說話，將煙扔到腳底下然後撚滅。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他扔下一句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不理解，僅僅隻是因為一包煙，一包漲了一塊錢的煙，他便如此像幽靈一樣纏著我。

我不理解。

我說著就哭了。

張警官遞來衛生紙，他這次沒有反駁我，神色不明的做回椅子上。

自那以後，林肖常常會出現在我上學必經的小路上，春夏秋冬樂此不疲。

他做過最多的就是在背後追著我跑，看我狼狽的摔倒在地，然後發出嘲笑轉身離開。

唯獨，他沒有在搶劫我也沒有帶人再去砸外婆的店。

長久以往我習慣了，至少他現在對我和我的家人構成不了威脅。

很多時候，我站在雪地裏，林肖就站在我身後三米的地方。

“林肖，你圖什麼”我的聲音很輕像被逼入絕境的絕望。

他緊抿著雙唇，雪落在他的衣服上，頭發上。

我聽見很長的歎息。

“因為，我喜歡你”

我覺得惡心極了，跑回家將門反鎖，林肖的喜歡真的惡心極了。

喜歡這樣美好的詞在他的嘴裏說出來，是那樣令人作嘔。

我沒有告訴外婆，她年齡大了，如果知道我被林肖糾纏絕對會去找他。

我不能讓外婆陷入危險。

林肖的行徑越發膽大了。

他開始和我並排走，有男生想和我說話他一個眼神那人便乖乖離開了。

於是，學校裏開始了謠言。

“哎，四班的林薔居然和校外的那個混混林肖在一起了”

“是嗎，我也聽說了，嘖嘖，看她整天乖乖的還以為是個好學生呢”

“就是，沒想到私底下這麼不要臉，說不定，天天晚上和林肖”

“哈哈哈”哄笑聲，嘲諷聲。

謠言就是這樣，不論對錯，他們隻想看見自己想要的。

我成了學校的名人，名聲很臭的名人，因為林肖。

事情傳的很快，傳到了老師耳朵。

一個平靜的午後，我被叫到了辦公室，班主任是個溫和的中年女人，她將我拉到一旁，苦口婆心的勸我和林肖分開，不要再有牽扯。

我哭著說自己沒有，可她不信，所有人都不信。

班主任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再看見我和林肖走在一起，就告訴外婆。

我怕了，我不能讓外婆為我的事情著急。

那是我第一次主動找到林肖，我約他到湖邊見麵。

月色很重，我將錢包遞過去，通紅著眼眶

“你放過我吧，林肖，求你了”

他不說話也不動彈，他的臉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我聽見他的聲音很輕。

“林薔，我做不到”。

勸離失敗，我的日子墜入了十幾年來更加黑暗的時刻。

我被霸淩了。

因為林肖。

那盆冷水從天而降的時候，是我剛剛踏進教室。

刺骨的涼滲入我的骨髓和靈魂，我聽見大笑聲不絕於耳，班主任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看見了，但她沒有說什麼。

“林薔還不進來上課”她的聲音不溫和了，在那個冬天成為了最鋒利的一把利劍，然後刺向我。

廁所和操場的小角落的毆打成了我的家常便飯，怕外婆擔心，我常常將袖口紮得極緊。

我也學會了一個方法，他們打我時就捂住臉。

同時間課本上出現了一些侮辱的詞語，一個新的外號在我身上流傳，他們叫我公交車。

我不知道，我不理解，為什麼人可以對一個人的惡意這麼大，明明我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