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兒子一歲生日那天，

我們一家三口在回家吃飯的路上，

被飆車司機撞死。

車禍現場慘烈，可年輕的肇事司機漫不經心，並不急著叫救護車。

後來，肇事司機家屬了解到，無醉酒、且肇事未逃逸，最多隻判七年。

便試圖用賠償金拿捏我的父母和嶽父母。

我突然發現，

法律的製裁不足以讓他們疼痛，

而道德，也製裁不了無賴。

我在奈何橋承受了刀山火海之痛後，

終於獲得返回人間報仇的機會！

*

今天是兒子一歲生日。

我下班後和老婆一起回我媽家，給兒子慶祝生日。

深秋的晚風有點涼，我抱緊兒子，老婆挽著我的胳膊，我們邊走邊說笑，暢想著陪伴兒子慢慢長大的幸福時光。

我媽在微信裏說，飯菜已經做好，讓我們不著急，路上注意安全。

路燈一盞盞亮起，我們心中也暖暖的。

這萬家燈火裏，有一份幸福屬於我們。

兒子正在牙牙學語，「爸爸，媽媽......」

奶聲奶氣的話瞬間萌化了我的心，我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下。

突然，一道強光刺入眼睛，

我還未來得及抬頭看，就感受到一輛高速行駛的車衝向我們......

慌亂中，我和老婆都趕緊護著兒子，同時用力將對方向後推。

可是，我們的力量太小了。

幾乎一瞬間，我們三個人同時被車撞飛了起來。

落地那一刻，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大腦一陣轟鳴，

可是我的意識裏有一絲明亮的清醒：快打 120 救人。

我腦海裏一直回旋著我兒子被撞飛那一刻，因為恐懼而爆發的哭聲，以及他驚恐的眼神。

他才一歲，我老婆為了更好地照顧他，從懷孕起就全職在家，她看了各式育兒書，盡力科學又有愛地陪伴他，我爸媽和嶽父母輪流幫忙，我們從未讓孩子受過任何驚嚇。

卻沒想到，在他一歲生日時，讓他經受如此痛苦......

肇事司機緊急刹車，可是車速實在太快了。

車還是不受控製地從我們身上壓過。

司機終於停車開門下來，我眼神殷切地看向他，希望他趕緊打 120 急救。

可是，他隻是晦氣地罵了一句，「媽的，真倒黴。」

然後對著副駕駛的女孩說，「把我的煙遞給我。」

他緩緩地打開煙盒，平靜地點燃，一邊抽煙一邊對女孩說，

「我說了，我願意為你去死，這下你相信我了吧？」

「別說那些了，出車禍了，怎麼辦？」

「你先回答我，你願不願意和我複合！」

......

我的血從全身上下的傷口處汩汩流出，我不知道這對男女為何不先打 120，還要說著那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的餘光看到我老婆的手指在微微曲動，

我想開口喊她，卻發不出聲音。

想必她也是如此。

微弱的燈光裏，我看到她手指一直在動，她一定是在尋找兒子。

兒子，我也看不到兒子，可是我的頭動不了一丁點。

「求求你們，快去看下我老婆和孩子。」

「求求你們，快打 120 吧。」

我在心裏著急地祈求，眼淚混合著血一起流下。

可是，肇事男孩和副駕女孩都既沒報警，也沒打 120。

在他倆眼裏，我們一家三口的性命是不是就像路邊的幾隻螞蟻一樣，踩死無妨？

出事地點距離周圍的店鋪距有一百來米，加上天黑，一直沒人注意到我們。

終於，女孩說，「先處理交通事故吧。」

男生說，「放心，我沒酒駕，也沒逃逸，不會重判的。」

然後，他拿出手機。

我以為他終於要報警了，可他開口竟說，「媽，我出了點車禍。」

「放心，沒事，我沒受傷，我把別人撞了。」

然後我聽到電話那頭說，

「你沒受傷就好，沒事，別怕，大不了我們賠錢就是。」

我的心快絕望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初秋夜晚的冰冷是這個世界留給我的最後知覺。

*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

我終於聽到有個路人經過這裏，他大喊，

「出車禍了，有人被撞了，大家快來救人啊。」

他邊喊邊撥打救護車和 110。

附近店鋪的人聽到喊聲過來幫忙，

可是大家看到現場，隻有驚恐的呼聲，「天啊，怎麼這麼嚴重。」

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

還好，警車和救護車都飛速駛來......

我們有救了。

我可以放心地睡了。

我太累了，

也太痛了。

短短幾分鐘，已經花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力氣。

再醒來，我就能看到我親愛的老婆和孩子了吧。

我們都會得到救治，我們都能活過來。

就算有些傷，就算以後得生活不完美，隻要活著就好。

我的老婆，她那麼弱小，卻在事發那一刻，想要把我推到身後保護我。

我的兒子，我給他買的生日禮物還沒拆開。

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做好了飯菜在等我。

等我睡一覺，等我，我就來......

*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我感覺身體不停被折騰，好累好痛，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一層層厚厚的門外在哭。

等我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我飛天半空中，無論怎麼掙紮都落不了地。

可我顧不得這些，我著急地回到我父母家。

桌上的生日蛋糕還在，

飯菜都在。

有我最愛吃的筍幹肉絲，老婆愛吃的清炒萵苣絲，還有兒子的長壽麵......

我撲過去想吃，可是我突然發現我吃不了東西，而且，那些飯菜早已冰冷，長出了毛。

再抬頭，我看到客廳正中央擺放著我們一家三口的黑白照。

心像是被猛地砍了一刀一樣，前世記憶瞬間回來。

原來，

我們一家三口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我的兒子，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

我作為爸爸沒有保護好他。

我的老婆，她那麼年輕那麼善良，我作為丈夫也沒有保護好她......

我痛苦地飄到臥室，果真，我媽癱軟在床上。

不過幾天不見，她似乎老了十幾歲，形容枯槁，人已經瘦脫相了。

往日梳洗漂亮的頭發，竟然在這幾日中全部變白，雜亂地貼在頭上。

「對不起媽媽，說好要好好孝敬您的，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忍不住去給她擦淚，去抱她。

可是，她什麼也感受不到。

我忍著悲痛，去找我老婆和兒子。

如果我們三個都死了，那我得在死亡後的世界保護他們啊。

可是我四處遊蕩，都找不到他們。

無奈之下，我飄到了嶽母家裏。

這裏的情形和我家一樣，嶽母人如死灰，嶽父在外麵接電話。

我湊近聽，才明白電話那頭是肇事者找的和事佬，

「人已經不在了，活著的人總要為以後打算啊，孩子父母願意賠付 80 萬，這個錢不少了，在你們這個小城市，一年收入不過幾萬塊錢，扣除生活開支，一輩子都攢不了 80 萬。您老正好和親家一起，用這個錢好好養老享福......」

嶽父氣得滿臉通紅，最後大罵一聲，

「滾，我們不原諒，我們一分錢不要！」

飄在空中的我，想想車禍發生時肇事司機的反應，又聽著和事佬的這段話，被氣得魂魄差點消散。

我是沒見過世麵，竟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嶽父撿起手機，掩麵而泣。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老人家哭，我和老婆都是獨生子女，一場車禍，製造了兩個失獨家庭。

多了四個孤苦無依的失獨老人。

我忍著胸中的憤懣，繼續尋找妻兒。

終於，我飄到了奈何橋處，看門的小鬼問清了我的來龍去脈之後，也對我充滿了同情。

通過他的講述，我才知道，

我兒子最先死亡，隨後我老婆也緊跟著來到了奈何橋。

兒子太小，車禍現場慘狀難以描述，老婆不忍心兒子再被那樣的驚恐困擾，選擇和兒子立刻喝了孟婆湯，忘卻此生之事。

因為同時和孟婆湯的人，到了奈何橋那邊，即便已經沒有前世記憶，也能互相陪伴。

我被搶救幾日之後，才被宣告死亡。

所以，此刻變成魂魄的我，在奈何橋這邊，是找不到奈何橋那邊的妻兒的。

小鬼問我，是否趕緊喝下孟婆湯。

我搖頭，喝了孟婆湯，我就會丟掉此生所有記憶。

和我妻兒父母所有親人的緣分都戛然而止了。

「可是，魂魄漂泊久了，會讓你陰德受損，要忍受非一般的折磨才能再次頭胎。」

*

「我願意，作為七尺男兒，我不忍就這樣拋下父母，不忍妻兒如此冤屈離世。」

小鬼同情地對我點點頭，讓我快去了卻塵緣。

我直接飛到了肇事者家裏。

這裏也是一片慌亂，但是不像我家，完全被悲傷包圍。

一個中年夫婦正在谘詢律師，

「對，三個人都已經死亡。但是我兒子不是故意的，他隻是被前女友激怒，一氣之下才飆車，他還小，隻是一時糊塗。」

「是的，律師，我兒子很善良懂事的，如果不是那一家三口剛好出現在那個路口，我兒子也不會這麼倒黴，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能就這樣被毀了啊。說到底，他隻是運氣不好，也是受害者啊。」

我在一邊氣得直冒青煙，他兒子已經成年了，人生才剛剛開始。

那我兒子呢？

他是受害者？他善良懂事？出事現場還在淡定抽煙，還在想著戀愛複合，卻不先叫救護車，這是善良的人能做出的事嗎？

更讓我氣憤的是，律師在邊上說：

「放心，把案子交給我，我會好好為你兒子辯護的。他沒有喝酒，沒有逃逸，不會判很重的。」

「真的嗎？律師，謝謝你！畢竟對方是三條人命，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就算對方三人都已死亡，最多也不會超過七年刑期的。」

「啊？七年，也不少啊，七年之後他出來就快三十歲了，他還怎麼結婚生子啊。」

「放心，隻要我們爭取到諒解，就判不到 7 年，而且入獄後隻要好好表現，就會有減刑的。」

「是啊，到時候我們再找找關係活動下，估計最多一年，兒子就能出來。」

說這話的，是邊上的男人，估計是肇事男孩的父親。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取得對方四位老人的諒解，如果與他們達成和解，根本判不了七年的。」

律師篤定地說。

「上次我們算了，他們那裏經濟不發達，男人工作一般，工資不高，女人是全職媽媽，補償 80 萬已經不少了，但是他們竟然不同意，看來是要獅子大開口，想要趁此機會訛我們一筆。我們得好好籌謀下談判技巧。」

「要不我們就承諾，等我兒子出獄後，給那四個老人養老，怎麼樣？」

「這是個好主意，這樣他們不擔心養老了，肯定會諒解。」

「對啊，至於未來養老，到時候再說吧，做做樣子就行了。」

我聽著聽著，真想直接甩他們兩大耳刮子。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想起前些天晚上把孩子哄睡後，老婆對我說，

「老公，嫁給你我特別幸福，雖然我們收入不高，但是你愛我和兒子，還有擔當，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老婆雖然為了照顧兒子辭職了，但是她每天還做自媒體賺錢補貼家用。

她一直希望，等我們條件好些，就帶雙方父母和孩子一起去看海。

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一瞬間，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回到奈何橋，找到小鬼，請求他指教我一個複仇之路。

我知道，這樣的人，法律的製裁不足以讓他們感受到疼痛，而道德壓根製裁不了他們。

我們一家三口隻會白白冤屈而死。

我父母和嶽父母餘生隻會在悲痛中窮困交加。

我記得前些年有個北方女孩，因為幫助朋友而被朋友的男友殘忍殺死。

最後這個朋友竟然成了女孩媽媽的仇人。

不僅沒幫助女孩媽媽將凶手繩之以法，還窮盡各種辦法惡心女孩媽媽。

她甚至還煽動一群粉絲去舉報女孩媽媽。

所以，我不能隻指靠法律，法律沒法隻站在我們受害者的立場去裁判。

我也不能依靠道德，這件事很快會遺忘在大家的記憶裏的。

我要，在魂魄消散之前，親自完成我們一家老小的複仇！

小鬼說，

「辦法倒是有，經受奈何橋的刀山火海之痛後，你就能附身到你的近親之人身上，但是之後你再也沒機會投胎轉世了。」

「沒問題！讓我附身我媽身上吧！」

我不假思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