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施南孫大我十歲，

人人都認為，我追求她不過是圖她的名利資源。

於是我待在她身邊三年，

任憑她將我雪藏，

甚至將我辛苦試鏡來的角色給了簽來的新人。

直到我合約到期，

施南孫卻一個人追到了大西北的研究基地。

「我相信你了阿澤，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了，

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過去接施南孫的路上，

我的大哥大收到了李老板的電話。

「陳澤，你這次跟公司的合約到期後，不打算續了嗎？」

李老板是公司另一位大股東，

平常施南孫隻管帶著藝人接商演活動，

藝人管理這一塊是李老板在負責。

李老板人挺不錯，平時沒少照顧我。

但可惜我簽約這三年，影視歌三棲，哪個圈子都沒混出什麼名頭。

「我可能真的不適合這個行業，打算回西北了，

下個月合同到期就走。」

我入這行就是為了施南孫，

為了有一天能夠跟她並肩站在舞台上。

可惜事與願違，

聽說施南孫這次親自去港城挖了幾個年輕藝人打算親自帶。

我留在公司也是多餘。

「也好，可能做研究的確比較適合你，這個圈子拜高踩低，南孫又...」

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這個省略是什麼意思，出租車就到了。

手提著高跟鞋站在馬路邊的施南孫，一頭栽倒進我懷中。

「阿澤，你來接我啦。」

我將大哥大揣進兜裏，任由她像小貓似的在我的肩頭蹭了蹭。

我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擋住胸口的一片春光。

扶著她的腦袋上車時，看見遠處相機的閃光燈亮起。

有人在偷拍。

我理應馬上通知施南孫的助理經紀人，

或者是直接過去跟那人交涉，買下今天所有的照片。

但我隻是扶著施南孫上了車，她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車窗外是B市鎏金夜色。

「姐姐，就這一次，原諒我。」

2

第二天照片就登上了娛樂小報的頭條，

我的身份也被扒得一幹二淨。

施南孫公司簽約的十八線藝人，沒什麼作品，隻有學曆還不錯，

入行前是某科研基地的研究員。

在施南孫拍過的一部科學家傳記電影裏有出鏡，估計是這個時候認識的。

看著那些報紙起底我和施南孫的相識經曆，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

沒人知道，我第一次見到施南孫，

其實根本沒認出她是電視上那個大明星。

她就穿著我們研究基地的藍色工服，紮個辮子像是新來的實習生，

排隊的時候轉過頭來問我，食堂哪個菜最好吃。

基地好幾個是她的影迷，早被迷得七葷八素，爭著給她交飯票。

她大大方方地拒絕了，之後搬著餐盤坐到了我對麵。

「你好同誌，我叫施南孫，怎麼稱呼你呀？」

心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漏跳了一拍。

之後導師安排我去給她做藝術顧問，我們走得越來越近，

直到殺青那天她跟我說，戲拍完了她要離開西北了，

殺青宴上她喝得爛醉，溫熱的呼吸留在我的耳畔。

「小研究員，我創辦公司了，不然你來我公司當藝人吧？」

那是我這二十年的人生當中，最衝動的一次。

辭掉了研究基地的工作，坐了三十多小時的綠皮火車來到施南孫在的城市。

可原來這三年時光，寫在八卦小報上，也不過是短短幾行字。

3

下個月合同到期，我就要離開B市，我想最後給自己求一個答案。

所以我裝作沒有看到偷拍，我想要借此從施南孫那裏得到一個回答。

施南孫很快就公開接受了采訪。

「沒有在交往，會追究偷拍造謠者的法律責任。」

我沉默了很久，露出一絲苦笑。

果然...還是這樣的答案嗎？

最後一點點幻想被打破。

原來這三年，真的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就像她當初邀請我來B市，可能也隻不過是一時興起。

李老板給我發訊息，讓我下午來一趟國營飯店。

到了飯店包廂，他卻示意我先不要出聲。

我以為他是還有別的客人在隔壁，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我整個人卻愣住了。

是施南孫。

兩人似乎起了爭執。

「小陳是個好苗子，你為什麼非得要毀了他。

有好的商演活動不給他，幾乎是將他雪藏了三年。」

「他本來就不適合做這行，毀了之後他正好滾蛋。」

像一記悶棍打在了腦袋上。

這些年跟我同期的藝人，都能接到商演活動，

隻有我就算把簡曆送過去也會被退貨。

我一直以為是我條件太差，

每次麵對李老板和施南孫的時候都很羞愧。

可原來從始至終，這些都是施南孫安排過的。

「為什麼？你就這麼討厭他嗎？」

李老板問出了我心底的疑惑。

我知道施南孫可能不喜歡我。

當我風塵仆仆跑來公司簽約的第一天，施南孫就警告過我：

「這個圈子從不缺好看的人，我施南孫身邊也從不缺情人。隻是玩玩而已。

回去吧，小研究員。」

但我沒想過，我放在心底裏這麼久的人，居然會討厭我。

「是啊，我討厭他，我就撩撥了他幾下，他就為我放棄了工作，這樣沒用的男人還偏偏要湊到我跟前，不覺得很惡心嗎？」

一字一句，像是用刀剜進我的心口。

施南孫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李老板回到包廂看著我歎了口氣。

「我之前就想告訴你，但這畢竟是你們倆之間的事我不好多說，但是南孫做得的確有點過分，小陳，離開這兒之後就把她忘了吧。」

我回到家裏將行李清出一部分，提前送到郵遞局寄回去。

做完這一切後，發現桌上還擺著一份劇本。

是我自己好不容易試戲爭取來的一個男三號，

為了這個角色我暴痩了十斤，還去學了當地的方言。

我曾經妄想過，有一天能夠掙到足夠匹配的名氣，

堂堂正正站在施南孫的身邊。

現在...就當是離開這個圈子之前，最後留下一點東西吧。

4

我沒想到會在拍攝現場看到施南孫。

她身邊站了個小男生，看上去大學剛畢業，聽說比我還小三歲。

施南孫領著他熟悉劇組，跟導演副導演打招呼。

「我帶的小朋友，大家多關照關照。」

攝影燈光都收到了施南孫安排助理送的健力寶。

一時間周圍人的臉色各異，似有若無的打量的眼神。

在我和那位新人之間打轉。

大家都看過那則爆料，也看到了今早施南孫的澄清。

「本來以為施姐是看陳澤太小了不好下手，合著談了個更嫩的啊。」

我站在人群外，卻想到了很久之前，我剛簽約到公司的時候。

李老板有意讓施南孫帶著我跑商演進劇組。

可她隻是不耐煩點了根煙。

「不想帶，沒興趣，沒時間。」

原來隻是不想帶我而已。

那個新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遠遠地朝我走過來。

「你就是陳澤吧，我叫林楓，南孫姐親自簽的我，她不知道你在，

就沒有準備你那份，我這瓶讓給你吧。」

他笑著看著我，將健力寶扔在了地上。

易拉罐在地上摔裂開，濺到了我的褲腿上。

我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快要開拍了，我打算先去化妝間做妝造。

陳澤在我身後嗤笑。

「一句台詞都沒有的配角，要做什麼妝造？」

他揚了揚手裏男三的劇本。

「導演沒有跟你說嗎，你的角色換給我了。」

他湊近到我耳邊。

「這也是南孫姐的意思。」

我越過他看向施南孫，施南孫還是那副不耐煩的眼神看向我，

仿佛我是什麼大麻煩。

我看向副導演，他心虛地將眼神移開了。

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轉身我打算離開片場，施南孫卻追了出來。

「陳澤，你什麼咖位？第一次演戲就想要耍大牌嗎？」

5

她抓著我的手，就要將我帶回片場。

「誰不是從跑龍套起來的，你怎麼那麼大的脾氣。」

「那你為什麼不讓林楓從跑龍套開始呢？」

她看著我這麼憤怒，反而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氣，氣我帶林楓不帶你，

可你事先也沒有告訴我，你要演這部戲啊。」

「我告訴你有用嗎？」

你會帶著我去熟悉片場幫我打點人際關係，會砸資源給我捧我演男三，

會待我跟林楓一樣嗎？

從前我對施南孫一腔熱情，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對比。

我隻是以為，她施南孫不會愛人。

可原來她是會的，甚至還做得很好。

不惜將我好不容易努力得來的出鏡機會搶走，

就為了給她帶的新人鋪路。

可能是我太過狼狽，施南孫終於放軟了語氣。

「不管怎麼說，把今天的角色演完，

不然劇組臨時去找人也不好找，

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其實是無所謂的，因為一個月合約到期後我就離開B市，

之後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圈子。

但我還暫時不想告訴施南孫我解約的消息，隻好跟著她回到了片場。

6

分給我的配角確實很簡單，就是出現過一場戲的小嘍囉，

挑釁林楓飾演的男三，之後被他踩在腳下。

但林楓不知道怎麼回事，NG了很多次也過不了。

他一副很抱歉的樣子看向顯示器後的施南孫。

「對不起南孫姐，我怕不小心真的傷到陳澤哥。」

導演試探性地提議：

「不然真踩吧，膠卷經不起這麼浪費，很快的。陳澤，你可以嗎？」

我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顯示器後的施南孫。

我想起那年她還在西北拍戲。

沒有通告的時候就會窩在我的研究員宿舍。

將那些我認不出牌子，隻知道很貴的那些護膚品抹在我的手上。

像在玩什麼過家家遊戲。

「阿澤的手是用來做研究寫報告的，可得要好好保護。」

「最喜歡阿澤的手了，就算為了我你也要好好養著阿。」

過了一刻鐘，好似過了很久。

我聽到了顯示器之後施南孫的回答。

「踩吧。」

像是判決落下，下一秒我的手背傳來陣痛。

我整個人控製不住想要蜷縮起來。

林楓抬起腳的時候，我整個手背已經血肉模糊。

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對不起啊陳澤哥，我忘了我剛剛走的那條路上好像有碎玻璃。」

7

碎玻璃卡進了肉裏，傷口不大，但是看上去嚇人。

施南孫當即就要叫救護車，

半晌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掛斷了大哥大。

「第一天拍戲就叫救護車，報紙不知道該怎麼編排了。」

她吩咐助理去打了一輛出租車，將我送上車後，遲疑了片刻。

「林楓第一次進組，我不放心。」

施南孫看著我帶血的右手，第一次麵露不忍。

「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有等我回答，她的大哥大就響了起來。

林楓的聲音從那端傳來。

我伸手拽住了施南孫的衣擺，血點滴下來在上麵暈開。

下一秒衣擺就從我手心抽走。

「你聽話。」

她急匆匆地離開，神色焦急，甚至連回頭看我一眼都沒有。

傷口不大，隻是玻璃碎片混著石子都卡進了肉裏，

要一點一點挑出來。

這樣的傷口也沒辦法打麻醉。

我隻能忍著灼燒痛感，痛到麻木的時候，大哥大響了起來。

接聽之後那頭卻很久沒有說話，我想要掛斷的時候。

聽見了施南孫的聲音。

「陳澤那條受傷太嚴重了用不了，找個人重拍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受的所有傷忽然都沒有了意義。

就好像我這三年，在施南孫心裏，其實一點水痕都沒有留下。

8

好在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

定好離開B市的火車票後，我最後去了一趟公司整理私人物品。

施南孫朝我迎麵走來時，我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她很少來公司，一般都是經紀人直接去她家對接工作。

這也是我敢來公司拿東西的原因，

我抱著一箱子東西，

施南孫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避無可避。

一個月沒見，她的眼神是難得的關切。

「你的手...恢複得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挺好的。」

施南孫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別怪林楓，他不是故意的，改天我讓他給你道歉。」

我苦笑。

要道歉這一個月的時間，早就可以道歉。

現在不過是變相在為林楓開脫而已。

施南孫看到了我放在箱子最上層的合同，像是想起了什麼。

「對了，你合同是不是快到期了？」

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她甚至拿起了我的合同正要翻開看合約終止日期。

好在下一秒李老板就走了過來。

「南孫，林楓那邊抽煙被拍到了...」

林楓就像一個開關，隻要跟林楓有關的事情，

施南孫都會放下手中的一切趕過去。

隻是這次我沒忍住叫住了她。

「姐姐。」

我的車票就定在明天下午，可能之後都不會再回B市了。

給自己這三年畫一個圓滿的句號也好，給自己最後一次放縱也好。

我還是沒忍住邀請施南孫。

「今晚來我家嗎？我買了新的DVD機。」

就當最後的告別。

9

我跟施南孫第一次約會就是看她主演的電影。

她明星的身份不方便出現在電影院，

於是我就買了很多碟片放在宿舍。

施南孫看著看著就躺在了我腿上，

發尾滑過我的皮膚，帶起細微的戰栗。

「小研究員，我人都在你麵前了，你隻顧著看片子不看我呀？」

那是我們的開始，現在作為我們的結束也應該很合適。

但我等到淩晨也沒有等到她過來，

反而是林楓給我發來了消息。

「別等了，南孫姐跟我在一起。」

原來她是跟林楓去看電影了。

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還戴了墨鏡口罩。

她應該真的很喜歡林楓吧，

一起去公共電影院也好，給他安排資源幫他處理善後也好。

這些她曾經不願意做的事，都為林楓破了例。

離開B市那天是個好天氣。

bb機上施南孫給我傳了好幾條訊息，

無非是解釋昨晚有了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失約。

甚至跟我約了今晚的電影場次。

「好啊，今晚見，姐姐。」

回完這句話，我就將BB機扔進了站台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