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絆絆地度過幼兒園的時光,我上了小學。
那時候國家給小學生扶持了一個全民豆奶計劃。
隻要交很少一部分錢,就能每天喝上一杯豆奶。
我媽聽說這件事,給老師打了電話。
她說我四個月起就挑食,還因為吃豆製品差點把她冤枉進監獄,差點跟我爸離婚。
最後告訴老師,基於這個原因,我們家就不訂豆奶了。
老師當時沒說什麼,掛了電話後,就將我拎到了講台前。
她指著我跟同學們說,“看到沒有,不喝豆奶,挑食,所以周紓林長得脖子細腦袋粗!你們要是想長成這樣,就別交錢!”
因為我這個活廣告,全校同學都買了豆奶。
而我也喜提了一個大頭鹿的外號。
我哭著辯解,說我不是挑食,我是豆製品過敏。
老師撇了撇嘴,“你親媽都說了你是挑食,你還跟這兒撒謊?”
那個學期,我因為這個“謊言”,沒能拿到雛鷹獎章。
還被老師安了一個“上課說話”的罪名,調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
我是班裏最瘦小的一個,同學們高大的背影擋住了板書,我的成績迅速下滑。
期末的時候,我考了全班倒數第一。
我媽拿著我的卷子,將我打了個半死後,讓我把所有錯題都做一百遍。
我寫到指頭脫了皮,哭著解釋說我在教室後麵聽不清也看不見。
我媽隨手抓起一支筆,開始戳我的眼睛。
“還不是因為你挑食,個子小視力也不好!你再這樣下去,就得瞎!”
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瞎。
但那天我媽差點把我戳瞎。
我爸難得回家,正趕上這一幕。
他心疼極了,上來攔著我媽,說要給老師送點禮好好談談。
我媽呸了一聲。
“送個屁!治標不治本!你要是真想讓你女兒好,就多回家吃飯,再想辦法治治她挑食的毛病!”
我爸被我媽嗆得沒話,去問了營養學家。
人家告訴我爸,多吃肉也可以補充營養。
於是那年暑假,我媽帶著我回了鄉下。
說要讓我嘗嘗農村土豬的美味。
我此前也吃肉,但是也隻能吃一點點瘦肉。
因為我覺得肉很腥,完全吃不出別人說的那種美妙的滋味。
我媽拉著我出現在村頭時,豬已經殺好了。
大愧樹下的空場上放著幾張條案,上麵是分好的肉。
旁邊放著一盆豬血一盆內臟和一個豬頭。
血水順著大盆滴到桌上,再落到地上。
空氣中散發著又腥又騷又臭的味道,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
我一陣惡心,出了一身虛汗。
我媽卻忙著跟老鄉繪聲繪色地描述我挑食的壯舉,絲毫沒發現我的異樣。
還是別人發現我不對勁,給領到水井邊去休息,我才忍著沒吐出來。
那頓飯我等了好久,期間我餓得前心貼後背,我媽卻不肯給我吃東西。
她告訴我,“餓一餓,一會兒吃起來更香,今天媽媽讓你嘗嘗,什麼是這世上最好吃的豬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兩點多。
上菜了。
我媽將切成大厚片的五花肉放進我的碗裏,那個五花肉隻能看見一絲瘦肉,剩下的全是白花花的大肥膘。
我直搖頭,說我不吃肥肉。
我媽就鼓動滿桌的人都放下筷子看著我吃。
在那些人期待的眼神裏,我鼓起勇氣咬了一口。
肥油呲進我的嘴裏,之前空氣中那股腥臊臭的味道,一同鑽了進來。
我哇地一口吐了出來,一直吐得見了膽汁。
所有人都搖頭,不理解我為什麼不接受這樣的美味。
我媽就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對親戚說。
“看吧,我就說這孩子挑食,你們還不信!”
鄉親們同情地看著我媽。
我媽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強有力的支持!
“你們城裏孩子就是慣的,餓她三天,看她吃不吃!”
“我們小時候沒條件,野菜都得搶著吃,哪裏知道什麼挑食?”
“挑食就是欠練,你每天都做給她吃,時間長了,她習慣就好了!”
於是從那天起,我媽就以愛我為我好的名義。
愈加肆無忌憚地挑戰我的飲食底線。
此前她就不允許我在學校食堂吃午飯,每天都起早給我炒菜裝飯盒帶著。
而從那以後,我媽又停掉了我的零花錢。
她怕我自己去買零食吃,減緩她改造我的進程。
每天的餐桌上,我們母女都會有一場無聲的較量。
我和她都不肯妥協。
這樣造成的後果就是,直到初二,我的前胸還跟飛機場一樣。
並且,我一直沒來月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