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季冉今天回國，謝林堇提前半日就去了機場等她。

“冉冉對國內不太熟悉，我陪她逛逛。”

言下之意是，我別在他們麵前礙眼。

我笑笑搖頭。

謝林堇，和你結婚三年的是我。

那日馬桶堵了，我打電話問謝林堇什麼時候回來。

“再等等，冉冉還需要我。”

直到馬桶炸了，我也沒等來謝林堇的電話。

我平靜地抬手抹去臉上的點點汙水。

決定放棄這段內裏早已腐爛發臭的婚姻。

“放心冉冉，保證你下了飛機就能看到我。”

“好，小心別把行李丟了。”

謝林堇掛了電話，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

“知禮，我去機場接下冉冉。”

我有些不解，“季冉下午兩點的飛機，你現在就去接她？”

我家距離機場不過半小時路程，現在早飯還沒吃，謝林堇便要出門。

“我去買點零食再去接她。”

謝林堇走過來抱住我，下巴在我頭上輕輕蹭了蹭。

“這次也是季叔叔拜托我去接她。”

“你知道的，我和冉冉從小一起長大，季叔叔的要求我不好推脫。”

“你不會吃醋了吧？”

謝林堇從未一次性解釋過這麼多話，他向來說一不二。

今天倒顯得有點刻意。

“怎麼會呢。”

我笑笑推開他。

謝林堇換了簡單清爽的衛衣衛褲出門。

像極了我們剛在一起時候的樣子。

我帶著點莫名的期待開了口：“過幾日就是……”

“知禮，你該買幾件新衣服了。”

隻是話未說完，便被謝林堇急急打斷。

他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我一番。

【結婚紀念日】幾字被我生生咽下。

“好。”

謝林堇匆匆關門，怕是連我的回應都沒聽到。

關門聲音巨大，我的心裏被震得泛出片片酸意。

我和謝林堇的感情，好像要走到頭了。

前幾日謝林堇就心不在焉，連吃飯的時候手機也不離眼。

對於我的疑問，他隻說是公司業務忙。

可是他洗澡把手機落外麵那次，我分明看得清楚。

那翻騰上來的消息，都是季冉的昵稱。

衛生間的門被匆忙打開，帶著水汽的修長手指將手機反握在內。

謝林堇神色溫柔，眼底卻透著一絲慌張。

“讓消息吵到我的知禮了。”

“過兩日公司不忙了，我一定好好陪你。”

我強壓住心裏的情緒，故作平靜地擠出一絲微笑。

“沒事，公司的事情重要。”

他抬手想摸摸我的頭，我不留痕跡地側身避開。

“我先去休息了。”

後來謝林堇洗了足足三個小時的澡。

我和謝林堇，七年的感情啊。

若說之前我肯定會相信他絕不會背叛，可是這段時日，謝林堇的反常表現，早已動搖了我的信心。

走到鏡子旁看看自己，心裏的不快沒一會便散去了。

雖說我與謝林堇身份差異巨大。

他是上市集團的少爺，我是福利院最不討喜的窮光蛋。

但是我長得好看啊！

不然謝林堇也不會對我一見鐘情，死纏爛打。

換了身輕便衣服，我便出門了。

不過走了兩條街卻碰到了謝林堇。

和季冉。

謝林堇微微低頭，嘴角噙著笑，視線一直不離季冉。

季冉走在他側前方同他說笑。

處處透著曖昧氣氛。

縱然之前做了些心理準備，親眼看到他們成雙入對的場景，還是令我心裏一緊。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

“嫂子！好久不見！”

季冉比謝林堇先看到我，她興衝衝地小跑過來，熱情過頭地一把撈起我的手。

“好……好久不見。”

我僵硬地說道，將手抽出。

“冉冉說想去逛逛，我便陪了她一會。”謝林堇解釋。

我側眼看他。

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品牌手提袋，全是衣服。

“哼！還不是林林給我買的衣服碼數都不對，這才多久沒見，連我的尺碼都不知道。”

“害得我下午跑了好久才買了這些衣服。”

“作為補償，全讓林林結的賬。”

季冉聲音嬌氣。

“嫂子你不會介意吧？”

季冉說著又離得更近些。

我不適的拉開距離，抬眼看向謝林堇。

我怎麼會不介意？

他絲毫沒有將目光移向我，隻看著季冉。

“知禮才沒有你這麼孩子氣。”

語氣滿是寵溺。

“也是哦，誰讓我買的牌子都是少女喜歡的品牌。”

【少女】二字被季冉特意咬出重音。

心底那塊大石轟然落下，是失落，也是解脫。

我輕輕一笑。

“不介意。”

聞言謝林堇轉頭看我，我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林林，我們去後街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吧！”

“我在國外可想那家小蛋糕了！”

“好啊。”

謝林堇將季冉攬過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季冉小小驚呼一聲，在他胸脯上淺淺砸了一下。

“輕點，我可不是沒有父母的孤兒，嬌弱得很。”

“嫂子不會介意讓林林多陪我一會吧？”

“她沒問題的。”

謝林堇將目光移到季冉身上，眉眼柔和。

這一幕幕我盡收眼底。

“嫂子再見！”

季冉語氣帶著說不出的挑釁。

我說不出話，梗著脖子點了點頭。

他們相擁離去。

我們的感情，真的走到頭了。

謝林堇一夜未歸。

我坐在床上，枕邊手機上亮著的是謝林堇幾分鐘前發的消息。

【知禮，冉冉玩得太晚了，我送她回家了。】

【晚上兩家為冉冉辦接風宴，我讓司機去接你。】

我垂下眼眸。

恍然想起我們談戀愛的時候，縮在老破小的出租屋的相擁而睡。

他毫無越矩地摟著我，身上帶著鹹濕的汗水味。

因著謝家反對，謝林堇被斷了生活費，經濟學專業的他也因此求職碰壁，去了三無企業跑銷售，隻為和我在一起。

每日饅頭配鹹菜。

我曾哭著摔了炭筆顏料讓他回家。

他隻附在我耳邊說：“知禮，你相信我。”

……

現在，口口聲聲說要我信他的愛人徹夜未歸，而我再也不能畫畫。

真是荒唐。

收了心思，我盤算著時間開始學習，順便把昨日的英語習題複習一遍。

結婚不久我便成了家庭主婦，隻是學習終究不敢怠慢。

唯有學習能撫平心中的缺憾。

卡著時間，我開始化妝換衣服。

一道熟悉又極盡刻薄的聲音響起，我手裏的眉筆都跟著一抖。

“喬知禮，你化什麼妝，冉冉寶的接風宴早結束了。”

“你這寒酸樣子也上不了台麵，去了隻會增添晦氣。”

我扭頭看去，是謝林堇的媽媽。

他媽一向討厭我，認為我是看上了她謝家的錢財。

“醜死了，真是臟了我的眼。”

“若不是堇兒非要我跟你說一聲，我才不會到你這晦氣地方來。”

“冉冉寶漂亮聰明，堇兒遲早跟你離婚！”

她身上寶石玲當作響，踩著高跟鞋咚咚離去。

手機顯示謝林堇發了新的朋友圈。

【慶祝冉冉大小姐歸來！】

明顯是季冉拿謝林堇的手機發的。

配圖是他們親昵的雙人照片。

二人禮裙配西裝，背後是季冉漂亮的KT板。

好似兩人訂婚一般。

我怔住了。

心裏苦笑。

謝林堇，你既然對我膩了，又為什麼要這樣侮辱我。

一點體麵都不願留給我嗎？

謝林堇臨到半夜才慢悠悠回來。

還未近身，我便聞到他身上甜膩的香水味。

月光正正撒在他滿是褶皺的襯衫上。

“知禮？”

“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早點休息？”

謝林堇問。

“我什麼時候不舒服了？”

“我媽說你身體不舒服，冉冉的……”

“我跟你媽關係如何，你清楚的。”

我語氣平靜。

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是同他父母住在一起的。

謝林堇剛回來常常被外派出差，我被他媽關進無窗的閣樓，一關便是四天。

無水無飯。

我躺在陰暗的地板上，背部硌得生痛也沒有力氣翻個身。

門開的時候光線刺得我眼睛疼，但是都不比細高跟碾在我受傷的手背疼。

“喬知禮，你自找的。”

謝林堇最後還是知道了，他將我護在身後，說：“我會護知禮一輩子。”

現在的謝林堇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這都多久了，你怎麼還和我媽關係不好！”

“你就沒反省過自己的原因嗎？”

“你為什麼不能和冉冉一樣多說點哄人高興的話！”

我平靜地看著他。

自知失言，謝林堇頓了頓。

“這兩天太累了，你別往心裏去。”

“今天看到了個首飾，很襯你。”

他掏出一個淺紫色的方盒子，裏麵赫然躺著一個星星圖案的手鏈，中間嵌了顆碩大的鑽石。

隻一眼我便認出，季冉虎口位置，有個類似的紫色星星紋身。

“知禮，我給你戴上。”

謝林堇小心拿起手鏈。

我胃裏一陣惡心翻滾，抬手將手鏈打在地上。

謝林堇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既然知禮不喜歡，改天我陪你去挑個新的。”

“改天是哪天？”

“知禮說哪天就是哪天。”

我沒再接話。

晚上我們相背而睡。

謝林堇日日陪著季冉，連公司業務大都交給了助理。

助理偶爾給我發消息。

【喬姐，謝哥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頂不住了。】

【/哭哭表情包】

手在屏幕上懸空許久，卻打不出一句話。

他們不知道我和謝林堇的關係，已經瀕臨崩潰了。

我將手機扔到一遍，閉上酸澀的雙眼。

大概是在家裏太憋悶了，都有些喘不上氣。

我去了之前和謝林堇常去的小公園散步。

往日情形曆曆在目。

他護我走在行人道內側。

他為我摘最新鮮的鬱金香。

在開滿花的樹下為我拍照。

……

怎麼外麵空氣還這麼沉悶呢？

眼見道路一側有輛熟悉的車。

“嫂子！一起去唱歌呀！”

季冉開了車門衝過來，不等我拒絕便將我塞進後座。

我抿了抿嘴。

季冉從前座扭頭，“嫂子，我暈車，隻能坐副駕了。”

“林林說這裏的花好看，果然不假，可出片了。”

她說著，打開手機劃拉著相冊。

我瞄了一眼。

密密麻麻的照片。

“下次帶相機來，一定能拍出更好看的照片！”

“下次去舊街拍落日，那裏更好看。”

謝林堇溫和有力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

聞言我猛得抬頭。

我曾問謝林堇什麼時候能一起去舊街。

“好想去那裏拍照片，我們一起去嘛。”

他不耐地拍開我的手，依舊處理手中的消息。

“我很忙。”

“你沒有朋友嗎？”

我訕訕離去，沒再打擾。

隻認為他是被公司業務擾亂了心神。

可他現在卻能陪著季冉。

透過車內後視鏡，我看到謝林堇的眼角帶著絲絲笑意。

“天哪，林林，沒想到你在攝影方麵這麼懂啊。”

“還是嫂子教得好。”

季冉一句話拐了幾個彎，陰陽氣味十足。

“因為冉冉漂亮啊。”謝林堇誇道。

“怎麼拍都好看。”

季冉笑出聲來。

“嫂子你別介意，我跟林林自小就這麼說笑。”

“都是說著玩的。”

我心下了然， 笑了笑，扭頭看向窗外：“沒事。”

卻沒看到謝林堇聽到後沉了臉。

季冉包了最豪華的KTV。

歌廳空間巨大，燈光閃爍。

季冉和謝林堇的朋友卻占得滿滿當當，一點也不顯空蕩。

我與他們不熟，找了個角落堪堪坐下。

他們擁著謝林堇和季冉，祝賀恭喜的話說個不停。

“冉冉，回國後還記得我們這些老朋友呢！”

“冉冉學業有成啊，以後得了好項目，可別忘了我們。”

“林堇和冉冉青梅竹馬，沒想到最後卻沒在一起。”

“可惜呀。”

“現在看你們還是很登對呢！”

“哎呀，大家說什麼呢！”

季冉笑彎了眉眼，一個個舉杯碰過去。

“我和林林確實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家長還要定娃娃親呢。”

謝林堇清了清嗓子，“冉冉，知禮還在呢。”

話落，一道道目光像有定位一樣瞄向我。

我點頭示意，舉了舉杯子，“大家繼續喝。”

有人舉杯回應了我。

這群人很快又圍著那二人聊起來，起哄著讓他們情歌對唱。

季冉扭捏兩句，將話筒遞給謝林堇。

謝林堇卻將目光移向我。

他還是在意我的嗎？

我看著他神色如常地接過話筒，而後與季冉對視著唱起來。

周圍是更大聲的起哄聲。

顯得我更加落寞。

我抿了抿手中的酒。

難喝，喝得心裏更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