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殘疾人,從小被父母拋棄。
五歲的時候外婆把我撿回家,養我長大。
十歲的時候,她凍死在田裏。
我被送去舅舅家寄養,舅媽說我欺負她女兒,把我送去福利院。
在那兒我認識了第一個好朋友,考上了大學。
我以為我的人生從此步入正軌,卻不知這隻是厄運的開端。
五歲那年,我被大卡車卷入車底,許是老天眷顧,我沒死,但雙腿斷了。
爸媽找肇事者索要了三千塊錢醫藥費,這事就解決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疼的生不如死。
我媽給我煮了兩個雞蛋喂我吃了,讓我乖乖睡覺,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們。
隔壁鄰居看我太可憐了,端了碗稀飯坐在床頭喂我吃。
末了,拿了塊冰糖塞進我嘴裏。
「你這孩子真是苦命,你那爹媽真不是人,快吃,吃了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少受點苦。」
我咿咿呀呀躺在床上說不出話。
後來,我餓的實在受不了了,從床上翻下來找吃的。
可是家裏什麼都沒有,我抓著地上的土拚命往嘴裏塞。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進來一巴掌拍開我的手。
「哎呦,這哪裏能吃,外婆帶你回家。」
她把我抱在懷裏,帶我去了一個小土房裏生活。
她每天都得下地幹活,而我坐在門口的等她回家。
每次回來,她都給我帶一支路邊的野花,或者捉螞蚱給我玩,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她還給我做了個小拐杖,這樣我就能下地走兩步,省的無聊。
有天,我指著她的菜籃問她:
「外婆,我想吃豬肉,你能種肉吃嗎?」
因為隔壁張虎家總是吃豬肉,還經常端到我麵前說:
「老瘋子帶著小瘸子命苦一輩子,想吃不,就不給。」
這些話我經常聽見村裏人說,我想讓他們閉嘴,但我追不上他們,每次還會摔個狗吃屎。
外婆的眼裏說不清什麼表情,我隻記得第二天外婆燒了碗紅燒肉給我吃。
我夾了兩塊細嚼慢咽,不敢多吃。
「吃肉就得大塊吃!」
外婆把一盤肉全都扣在我碗裏,讓我全都吃了,明天還給我買。
聽到這話,我當真全都吃完了,還和張虎說外婆能種出肉。
張虎指著我罵我是傻子。
第二天,隔壁幾個大嬸圍在我家。
「聽那小瘸子說你家昨天吃肉了,老瘋子還有錢買肉,平時藏的不少啊。」
那幾個大嬸把我家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什麼都沒找到。
「老瘋子,錢呢?」
外婆沒說話,那些人找不到,就把家裏的碗砸了。
我把盒子裏的螞蚱全都拿出來,丟到她們身上。
螞蚱蹦蹦跳跳的,鑽進衣服和頭發裏根本找不到。
她們嚇的四處亂竄,隻可惜沒過一會兒,螞蚱就被揪出來踩死在地上。
最後,她們看家裏實在什麼都沒了才肯走。
因為外婆種的菜比別人的好,地裏的菜全被村裏的人摘光了。
外婆每天更早下地,更晚回來,我們還吃不飽飯。
而我的腿因為冬天來了,痛的全身抽搐。
半夜,我縮在外婆懷裏痛的睡不著。
外婆輕輕給我揉腿,讓我好受些。
第二天一早,趁著沒人她背著我走了二十幾裏山路去鎮裏看腿。
大冬天,外婆的腳陷進雪裏,回頭看去長長的一片,看不見盡頭。
「老太太,我早就和你說了,你這外甥女裏麵的骨頭長歪了,而且拖太久了我治不了,你帶到城裏大醫院去看。」
外婆從破包裏拿了一把零錢,有幾毛幾分的。
「醫生,你就幫她開點藥止止疼,這丫頭疼的受不了了。」
醫生歎了口氣,拿了幾盒藥給外婆。
「楠楠,外婆對不起你啊。」
我抹幹她臉上的淚水,笑道:「外婆,我不疼了。」
她又背著我回家。
地裏的白菜熟了,天都沒亮,她就拿起鋤頭去田裏,想趕緊把熟了的白菜摘回來。
我坐在炕上等了很久,一直到中午外麵一陣喧鬧。
「老太太下地昏過去,凍死在田裏了。」
一個壯漢背著外婆進來,外婆整張臉都是青紫色的。
我握著她的手跟冰塊一樣,怎麼捂都捂不熱。
下午,舅舅舅媽回來,給外婆穿上壽衣就拉去火葬場火化,那時我什麼也不懂,隻記得外婆回來的時候是一方小小的盒子。
那一刻我心裏湧起一個念頭:隔著一方盒子,從此我再也沒有外婆了。
這年我十歲。
舅舅翻遍了外婆的陪嫁箱子,裏麵隻有幾件破衣服,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這麼多年老太太不可能一分錢都沒藏。」
舅媽不甘心抽了外婆衣服裏所有的口袋就是沒有。
她又看向我,把我衣服也翻了個遍依舊什麼都沒有。
「你外婆死前和你說了什麼話,有沒有讓你守好什麼東西。」
我搖頭,外婆隻和我說鍋裏熱著粥,讓我下床的時候小心點。
舅舅拉著舅媽。
「一個小孩能懂啥。」
「楠楠,你跟舅舅回城裏吧。」
舅媽不高興,無奈舅舅堅持,最後我和他們一起去了城裏生活。
表妹每天都要上學,而我隻能待在家裏。
大部分時間我都撐著拐杖把家務做了。
有時候我實在無聊問表妹學校是什麼樣的。
她和我說的津津樂道,舅媽從外麵回來。
看見表妹沒寫作業,立馬訓斥她。
還告誡我,不要打擾表妹學習,否則把我送走。
我再不敢找表妹說話。
舅舅從外地回來給我和表妹一人買了個芭比娃娃。
拿到手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麼漂亮的娃娃。
有了這娃娃,我也不覺得無聊,每天可以對著她說話,給她換漂亮的衣服,梳好看的頭發。
光看著,我的心情就很好。
隻不過舅媽每次看見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鄉裏巴人。」
這天,表妹放學回來突然要把我的娃娃搶走,我不給,她蹲在地上哭。
舅媽趕緊從廚房出來,抱著表妹安慰。
「媽媽,你看,姐姐把我的娃娃弄壞了。」
她書包裏的娃娃斷了一隻手,頭發還被剪壞了。
舅媽上前給了我一巴掌。
「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就這麼欺負我女兒。」
晚上,舅舅舅媽大吵一架,舅媽拉著行李箱要走。
最後,舅舅無奈走到我身邊溫和道:
「楠楠,你想去福利院嗎?」
我沒有猶豫,重重地點頭。
舅舅歎了口氣。
「明天我送你去。」
其實我知道,今天我不走,舅媽可能再也不回來了,就像爸爸媽媽丟下我一樣,表妹也會被丟下。
我拿出口袋裏折的三個五角星和一枚巧克力遞給舅舅,有些窘迫。
「舅舅,謝謝你送我的娃娃,這個送給你。」
外婆說了不能白要人家的東西,但我什麼也沒有,隻有一顆表妹隨手給我的巧克力和她不要的星星紙折成的五角星。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帶我去零食店買了一大袋零食送我去福利院。
「舅舅還要上班,就不送你進去了,過幾天舅舅再來看你。」
我點頭,跟著一個姐姐進去了。
我被分到了最角落的床鋪,姐姐幫我鋪好床,讓我休息一會兒。
對麵坐著一個男孩,安安靜靜地畫畫。
我覺得他手裏的東西很新奇,就一直盯著看。
時間久了,他也注意到我。
「你也想畫?」
我沉默著,他把東西遞到我麵前,上麵是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
「這是誰?」
他搖頭,我猜他在畫他的爸爸媽媽。
「你要吃這個嗎?」
我拿出零食袋裏的薯片遞給他,外麵來了一群人。
「又有新來的,快把她的東西搶過來。」
一個小胖子指著我道。
幾個人蜂擁而至,把我的零食一掃而空。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福利院的老大。
每次院長發好吃的好玩的給我和謝瑾睿,他都會帶頭搶走。
護工阿姨不管,院長更不會管,但我從不是懦弱膽小的人。
就算每次被按在地上打,隻要一逮到機會我就會報複回去。
「給你的,我搶回來的。」
謝瑾睿成績好,老師獎了他一罐彩鉛被人被那些人搶走了,又被我搶回來。
「他們欺負你,你要反抗,不然他們就會一直欺負你。」
他接過彩鉛,認真道:
「謝謝,我會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謝瑾睿走的更近了,他會教我認字算數畫畫,打羽毛球,他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朋友。
夜裏,我餓的肚子泛酸水,翻來覆去睡不著。
「快吃吧。」
謝瑾睿悄悄下床,拿了個饅頭塞給我。
「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這是我偷偷藏的。」
我把饅頭撕成兩半,一半給他。
「你也吃。」
我倆細嚼慢咽,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你們在吃什麼!大哥,他們兩在偷吃!」
他們告發我們偷東西,護工把我們關進小黑屋裏兩天不給我們吃飯。
「再偷拿,就滾出福利院!」
自此,我和他再不敢偷吃。
我記得是一個大晴天的日子,一個燙著卷發的阿姨和高瘦的叔叔進來。
拉著謝瑾睿的手和他說了好久的話。
最後問他:「你願不願和叔叔阿姨回家,以後你就是叔叔阿姨的孩子,我們會對你好的。」
我猛的看向謝瑾睿,他沒看我,點頭說:「我願意。」
一桶涼水潑在我的頭頂,刺進我的心裏。
我默默走了,每個人都應該走向更美好的人生,他也一樣,我替他高興。
臨走前,他對我說:「以後我會回來找你的。」
「這是我住的地方。」
我接過紙條後,和他道別。
他走後,福利院附近的大學經常有大哥哥大姐姐過來陪我玩遊戲,買零食,他們還送了我一台輪椅。
坐在上麵,我終於和同學肩並肩走在一起,我不再是落單的最後一個。
夕陽餘暉照在回去的路上,地上撒滿了金色的光,我沿著光一路走下去。
因很多社會人士對孤兒的關注,我們生活質量越來越好,一直讀到了高中。
經過努力,我考上了大學,還是我們省唯一一所211大學。
舅舅特意開車過來,帶我去他家吃飯。
這是十來年間,他唯二來看我。
舅媽燒了一桌子菜,在看到我進門的瞬間胯下臉。
她和記憶中不太一樣了,臉上盡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快進來吃飯。」
和舅舅聊天的時候,我得知表妹沒考上大學。
「你和她說那麼幹嘛,你女兒沒考上你很光榮!」
我閉嘴沒再說話。
「國內大學有啥用,我們家悅悅馬上要去美國留學了。」
舅舅一臉尷尬。
「恭喜表妹。」
包裏的手機響起,是院長的電話。
那邊的聲音冰涼毫無溫度,聽完她的話後,我無力的放下手機。
命運還是喜歡這樣捉弄人。
欺負我的那個福利院老大董思強也考上大學了,因為我雙腿癱瘓,院裏決定資助他。
舅舅聽說這件事,想資助我上學。
舅媽知道了以後,拿著菜刀架在脖子上威脅舅舅。
「一個連爹媽都不要的小瘸子你摻和什麼,咱們家的錢大風刮來的,他爹媽可就在運城!」
連城離我們市不到一百公裏,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我爸媽的事。
「畢竟是我外甥女,他爸媽不管咱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有學沒得上吧。」
「那你女兒呢,她出國留學的錢還是我哥給的,你有考慮過她嗎?」
舅舅不做聲。
「孩子,舅舅對不住你。」
很多人都說對不住我,但那有如何?
「舅舅,你沒對不起我,我靠自己依然可以過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