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工杜哥,在工作崗位上猝死。老板聽到這個消息後,連夜帶著妻兒去了國外。他悠閑地躺在異國的沙灘上,隔空指揮我說:【小秦,不要慌,麵對家屬,要低姿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當然了,家屬應該不能對你一個小姑娘動手.......】班長的電話一進來,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杜哥搶修車間電路,連幹兩宿了。幹活兒突然暈倒,我就擔心是腦梗心梗之類的。果然,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我趕緊調出員工檔案,通知了杜正民的愛人苗臘梅。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蒙上了白布。心裏一陣難受。我和杜哥平時接觸不多,但是他憨笑的樣子,還是不自覺的浮現在我眼前。感傷中,苗臘梅來了。隻見她一頭卷發,高腰長裙,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她進到停屍間後,裏麵並沒有傳出一個妻子應有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在心裏狐疑,難道夫妻感情不太好?辦公室李主任好像也看出來了點端倪,說,【我看,這兒也沒啥事兒,那我先走了。】她剛扭頭要走,一個五大三粗,手臂紋身的男子過來了,我趕緊喊住李主任。他說,他是死者表哥,叫陳達。問我們幾個,哪位是公司領導。李主任防禦性的瞄了陳達一眼說:【有什麼事兒,跟我說吧。】【行,我就是想問問,我表弟死了,你們公司準備怎麼辦?】李主任推了推金邊眼鏡,一本正經的說:【小杜暈倒以後,我們第一時間就給他送醫院了,醫生也是第一時間搶救了,我們公司能做的,也就這些了。】【他是在你們單位幹活兒的時候沒的,你們不得負責嗎?】【醫生說他是腦梗死的,我們負啥責呀?】【你們工人都說了,他連幹兩宿了,這麼幹,誰也受不了啊。】【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加班的人多了去了,別人咋沒死,就他死了。】【你他媽會說人話不?】陳達被激怒了,一把抓住李主任的衣領兒。我見狀趕忙去拉。【表哥,表哥,您別激動,李主任不是那個意思。】他冷冷的斜睨我一眼說,【那她什麼意思?】我用眼神示意李主任,趕緊說兩句道歉的話,沒想到,她冷冷的來了一句:【我說的就是事實,閻王讓他三更走,誰敢留人到五更。】李主任的話音一落,我失望至極,陳達的眼睛裏也噴出火。把我扒拉到一邊兒,他右手用力一推,李主任哎呦一聲,重重坐在地上。【你這人,怎麼打人啊?】李主任的話沒說完,陳達上前一步,逼近李主任的臉,一字一頓的說:【你他媽給我聽好了,這事兒,沒有200萬沒完。】說完,他重新回到了停屍間。2車上,李主任疼的齜牙咧嘴。沒等坐穩,她就罵了起來:【這家人,一看就是沒見過錢,窮瘋了。】【還200萬,呸,兩萬我都不給她。】我沒說話。心裏想,你要是好好說話,人家也不能要那麼多啊。別人也沒吱聲,車裏靜的有點尷尬。【小秦,你是學人力資源的,你說說,他是病死的,跟我公司有啥關係。】環顧這一車人,有司機,有工人,我哪敢隨便說話。告訴她,等回去查一下資料再說。沒想到她居然來勁兒了:【這還用查嗎,你說他要是接電線的時候被電死了,那沒啥說的,公司擔責任。】【他這是病死的,也來找公司要錢,這不是訛人嗎?】我看不下去了,回了句:【據我了解,杜哥這種情況,應該視同工亡。】【什麼,照你這麼說,他病死了,我公司還得賠唄。】【工傷法是這麼規定的。】【別跟我講什麼工傷法,法律條款多了去了,什麼事都按法辦,企業都得關門。】很明顯,她把氣撒在了我身上。【那就不用問我了。】我也毫不客氣的回懟了她一句。到了辦公室,她還是沒忍住,找我看了《工傷保險條例》。知道要賠大約100萬後,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說:【這麼多,這下完了,我姐和我姐夫這一年白玩兒。】我告訴她,公司給杜哥買了保險,這個錢工傷保險基金應該可以賠,她這才鬆了口氣。然後,突然話鋒一轉:【媽的,那個男的下手真狠,我這腰都不敢動了,明天得去醫院。】看著她慢慢挪動的背影,我心想:我要是家屬,我也得揍你啊。3第三天,家屬找上門了。我給李主任打電話,她沒接,微信也不回!這是躲了?我隻能給老板打電話。暈,老板也沒接!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加過老板娘的微信。手一滑,點進了她的朋友圈:九宮格圖片裏,滿滿的陽光,沙灘,比基尼美女。還有一張,是老板和他兒子低頭吃著美食......我仔細看了一眼餐廳內飾和周圍的人,異域風情滿滿。啥?這個節骨眼,他們一家去旅遊了?!正當我疑惑之際,老板的電話進來了:【小秦嗎,我是方海圓。】【方總,杜正民家屬來了,李主任沒在,您能來嗎。】【小秦啊,我這兩天出差了。李主任昨天腰脫犯了,今天就由你就接待一下家屬吧。】【方總,我接待倒是行,但是我一個人恐怕應付不過來。】【小秦,不要怕,這正是鍛煉你的好機會。記住,麵對家屬,要保持低姿態,爭取做到罵不還口,打不........,哦,放心,他們不會對你一個小姑娘動手的。】【對了,家屬提的任何要求都不要答應,先拿本子記下來,回頭告訴我。】掛了電話,一股無名火直衝我的頭頂。這一大家子,都什麼人啊,辦的是啥事啊。人命關天,這麼大個攤子,扔給我一個人了?5剛下樓,我看見幾個人站在大門外。為首的是昨天的陳達,戴著墨鏡。他後邊跟著兩個男的,一高一矮,還有一個中年婦女。我想的是,冤有頭,債有主,家屬再有情緒,也不能對著我來吧。結果是,我想錯了。我客客氣氣的把他們請到了二樓的會議室。剛坐下,陳達就問,老板在哪。我告訴他,老板出差了,有什麼訴求可以跟我說。他立刻不樂意了,【這麼巧,我表弟剛死,他就出差了。】我說,出差好幾天了。【媽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高個子開口了。【打電話告訴你老板,哥幾個今天就在這兒等他。】我說,老板真出差了。【操!不打是吧,把他電話給我。】我報出了老板的號碼,那邊傳出了關機的提示音。【媽的,你玩我是不。】高個子再次爆粗口。我討厭死這個家夥了!【我就是個打工的,怎麼管得了老板關不關機。】我的話音一落,就聽【啪】的一聲巨響,把我嚇我一跳。一個杯子被他摔的粉碎。【你他媽信不信,老子今天能把這裏砸了。】高個子站起來,怒目圓瞪,狠狠盯著我。我也上來倔脾氣了。【你愛砸砸吧,反正也不是我家的。】啪!又是一聲巨響。我麵無表情。接著又是,啪,啪,兩聲響。瞬間,桌子上的四個杯子,全被他摔碎了。見我依舊沒反應,唯一的女的開口了:【別跟她廢話了,今天不給個說法,咱就不走了。】她嘴唇很薄,說話時露出了四環素牙。【行,那你們坐著吧,我走了。】我剛要轉身,陳達開口了。【站住!】【我問你,昨天那個女的是幹什麼的,她在嗎?】【她是老板的小姨子,今天上醫院了。】【上哪個醫院了?】【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跟你談什麼。】【我也不想跟你談,是你們自己來的。】啪!突然,又是一聲巨響。我一看,是陳達把椅子踢飛到牆上了。【轉告你們老板,一周之內,派個說了算的人跟我談,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他氣壞了,撂下一句狠話就往外走。其餘三人,一邊向我射來仇恨的目光,也一邊跟著往外走。看著他們漸遠的背影,我滿肚子疑惑。杜哥平時看著挺寬厚,挺溫和的人,家屬怎麼這麼蠻橫,還這麼沒素質。也是,老板辦事太差勁了,這麼大事,還有心思去玩,顯然是把人命當成了狗命!晚上,老板的電話進來了。我把家屬的反應和陳達最後說的話,彙報了一下。他催促我抓緊辦理工亡認定,然後又囑咐我說:【把家屬踢壞的,打壞的東西都留好,回去我要讓他按價賠償。】聽他說完這話,我差點笑了。
老板,你要真有那魄力,當初還跑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