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卻冒死生下了我。

後來她成了藥罐子，我爸不堪重負和她離了婚。

從我懂事起，她就不停的細數著我的罪孽。

「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和你爸離婚?」

「都是因為你，我才失去了工作，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比不過那個賤人?」

「哭?哭什麼哭?都是因為你，你爸才不願意看我一眼!」

……

為了洗清我的罪孽，在十八歲生日這天，我把心臟捐給了她，我想她應該會高興吧!

可我死後，她卻不顧一切搶走我的即將入土的骨灰盒。

她跌坐地上，哭得幾近崩潰。

可是……

我死了媽媽不是應該高興麼……

我被車撞了，臨死前年輕醫生問我還有什麼心願。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用進全身力氣道，[把……我的……我的心臟……捐給我媽！]

勉強說完這幾個字，我就大口大口的朝外吐血。

年輕醫生當著我的麵打去了電話，電話那頭歡欣雀躍。

[真的嗎？好好好！我現在馬上來醫院！]

醫生還想開口說些什麼，電話那頭卻已經掛斷了。

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周圍的一切開始模糊直到我陷入黑暗。

長久的黑暗之後，我又聽見了一些聲音。

[程女士，你恢複的很好可以出院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些日子也不知道青葉想我沒有！]

[程女士，其實……您的心臟是……]

[哎呀，我知道是個好心人！]

聽見熟悉的聲音我徹底清醒，這才發現我已經靈魂出竅了。

醫生抿了抿唇，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我媽厲聲製止了。

[夠了！她自己倒黴死了，我運氣好排到了換心臟的機會！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我去磕頭道謝？！]

我媽皺著眉，言語尖酸刻薄。

瞧著她這副胡攪蠻纏，絲毫不懂感恩的樣子，心臟傳來一陣陣痛。

我下意識用手捂住，哦，我已經沒有心臟了。

媽媽，我贖罪了！

你以後應當能幸福快樂一生了吧！

我死後的第三個月，我媽終於想到起了我。

她把外婆家掀了個底朝天，咬定是外婆把我藏了起來。

「媽！沈然那死丫頭是不是在你這裏？她倒是聰明，每次幹了壞事就來你這裏躲著！」

「要我說你就是太慣著她，這都三個月了，她一聲不吭，你這個做外婆的也跟著胡鬧。」

我飄在空中，聽著這些無端的指責，頭一次做到了心平氣和。

倒是外婆不淡定的揪住了我媽的袖子，拖著她就往外走。

「你說什麼？然然去哪裏？你是怎麼當媽的？孩子都不見三個月了，你現在才著急？走！現在就跟我去找然然！」

我媽不耐煩的掙脫開，「找什麼找？我才不去找這個災星！要不是青葉擔心她，我才懶得來找她！」

外婆被氣的不輕，「青葉!青葉!青葉!你天天掛在嘴邊又怎麼樣!沈青葉是沈昂和別人的孩子，你和沈昂沒可能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她當然知道沈昂已經結婚了，她和沈昂沒了可能。但，她就是不甘心呐，這些話她不愛聽。

「那又怎麼樣?沈然這輩子就是來贖罪的!我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你越心疼她，我就越要折騰她。我恨不得讓她去死!」

我媽麵目猙獰，一字一句間都充滿了對我的恨意。

我捂住瘋狂抽搐的心臟，感受著疼痛蔓延至四肢。

原來靈魂也會痛啊，我的罪難道還沒有贖完嗎？

眼淚模糊了視野，思緒散開，我又想起了罪孽的來源。

我媽和我爸是青梅竹馬，感情至深。

新婚不過三月，我媽就懷孕了。

兩人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不顧醫生的勸阻，毅然決然的生了我。

還沒出院，我媽本來穩定的病情迅速惡化。

剛開始我爸還在病床前獻殷勤，一定會保我媽平安。

但隨著花錢如流水的日子越來越多，我爸出軌了，鬧著要和我媽離了婚。

外公外婆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救回了一個沒臉沒皮的戀愛腦女兒。

她把這一切的根源都歸功於我這個掃把星，她怨恨我毀了她幸福的婚姻，失去了心愛的丈夫。

她使勁的苛責我，然後把愛都給了沈青葉，這個我爸再婚後生的孩子。

她試圖用這一切來喚回我爸的心。

但......

「青葉啊！我現在就來接你......」

我媽接到沈青葉的電話，著急忙慌的就想走。

外婆死死的拉著她，要去派出所報警。

我媽麵目扭曲反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外婆推到在地。

我心下一驚，下一秒就眼睜睜的瞧見外婆的頭磕到了門檻上。

大片的鮮血溢出，染紅了整片地，也刺紅了我的眼。

我媽眼中閃過一絲懊悔，下一秒卻不耐煩道，「媽，我還有事，你自己去醫院看看！」

大把的鈔票從空中落下，底下是外婆一動不動的身體。

我忍不住痛哭出聲，伸手想去把外婆扶起來。

但卻一次又一次的穿過了她的身體。

我轉身大聲呼喊我媽，卻發現她毫無反應，徑直出了門。

我愣了片刻才驟然想起來我已經死了，死在了沈青葉生日的當晚。

而這世上最愛我的人，也因我生死不知。

生前強烈的執念讓我隻能時時刻刻跟在我媽身邊。

我頭一次用帶有些許怨恨的目光看著我媽。

外婆生死未卜，她卻在這裏接毫不相幹的人。

她殷切的接過沈青葉的書包，細心的用帕子給她擦擦汗。

隨後她又遞給沈青葉一隻她最喜歡的香草冰淇淋。

沈青葉拿著冰淇淋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隨後像是不經意問道，「沈然去哪裏了？我媽昨天都還在說起她！」

沈青葉她媽才不會想起我，她這樣說隻是想讓我媽更加討厭我罷了。

果不其然，我媽皺著眉，用厭惡的語氣說道，「不用管她！她就是心虛，毀了你的生日。

等她回來我一定狠狠收拾她，給你出氣！」

這樣子的招數，沈青葉一共用了18年，沒有任何一次失手。

我瞪大了眼睛瞧著眼前母慈子孝的一目，遏製住喉嚨的酸澀，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沈青葉滿意的點點頭，對著我媽撒嬌，「二媽，你帶我再去買個生日蛋糕好不好？」

我媽欣喜若狂，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一聲二媽讓我媽覺得付出的一切都值了，她和我爸好似又成了一家人。

她拉著沈青葉高高興興的走了，全然沒有看見路人鄙夷的目光。

很久之前，我因為這件事勸過我媽，二媽好似二奶給她打上了不潔的標簽。

企圖讓沈青葉換一個稱呼，而沈青葉麵色慘白，盯著我媽直掉眼淚。

當時我爸寶貝沈青葉極了，我媽驚慌之下，狠狠一個耳光甩到了我的臉上。

指著我的鼻子怒罵，「小小年紀你怎麼能存這麼惡毒的心思？青葉這是尊敬我，哪裏

有你說的那麼難聽？下次不許再說了，聽到沒有？」

我愣愣的點點頭，沈青葉卻還不滿意淚眼汪汪的不停給我媽道歉。

「都是我不好，二媽……不……阿姨，你別怪姐姐！」

她邊說邊背對著我媽遞給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我媽可算是心疼壞了，轉身就伸出雙手要撕爛我的嘴。

於是，我頂著爛嘴忍受了整整一個月同學們的冷嘲熱諷。

「沈青葉說了沈然她媽是小三，肯定是去要錢被沈青葉爸爸打了！」

「就是！虧得沈青葉媽媽大度，換作是我媽一定把她媽衣服給撕了！」

「小三的女兒就是小三！我們不要跟她玩！」

……

我控製不住的閉了閉眼，再也不想回想起那段難堪的日子。

我媽買了蛋糕，剛發動車電話就響起來了。

我撇了一眼那個熟悉的號碼，內心閃過一絲緊張。

「程女士，我是xxx分局，您的女兒沈然......」

電話那頭是警察嚴肅的聲音，而我媽卻是不耐煩極了。

她怒吼道，「沈然已經成年了！沒事別找我！」

電話那頭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她厲聲打斷，「你們是耳朵聾了嗎？

沈然跟我沒關係！她就是瘸了殘了被關起來了，那也是她自己活該！

她從小到大就不是個乖的，她就是有天死在外麵了我也不覺得奇怪！」

隨後，她歉意的對沈青葉笑笑，發誓再也不會浪費她們彼此的相處時間。

我麵露驚愕，下一秒，淚如雨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我這個親生女兒在她心裏就是這樣的形象？

她怎麼能這麼眼盲耳聾，偏聽偏信沈青葉的一麵之詞啊！

我才是那個愛她的人啊！

她怎麼就不能愛愛我呢？

我死前最後幹的事都是在維護她!

沈青葉生日那天，我爸還有他的現任妻子劉韻都來了我家。

我媽興高采烈的在廚房裏忙碌，發誓要讓我爸刮目相看。

故作良母的讓我在客廳裏招待她們。

場麵一時安靜極了，這時沈青葉故意陰陽道，「爸媽，我們家可真是養了一條好狗！不用我們吩咐，她就能把自己忙的團團轉。」

劉韻撲哧笑出了聲，當著我的麵給我爸使眼色。

我爸無動於衷，甚至讓我當場給她們學個狗叫。

我死命掐著手容忍，她們卻越來越過分。

忍無可忍之下，我掀了蛋糕，撲到沈青葉身體一個拳頭一個拳頭的揍她！

沈青葉被痛的掉眼淚，卻還是咬牙咒罵，「你個小賤人！二媽……二媽……」

很快，我媽聽見動靜出來了，不問青紅皂白就對著我揚起了巴掌。

周圍沈青葉一家三口雙手抱胸，跟看猴似的瞧著我們。

「二媽，青葉好疼……」

沈青葉捂著胸口，眼神裏全是幸災樂禍。

我站在她們四人的對麵，孤立無援！

我媽怎麼就不明白呢？她在我爸眼裏，甚至是劉韻的眼裏就是個不要錢的保姆！

不，甚至是卑賤至極的不要臉的賤人！

多年的委屈爆發，我憤怒的衝出了家門，卻被迎來的汽車當場碾死。

死後，依照我生前的意願，我的心臟被移植給了我的母親。

我永遠都記得，接到醫院電話時，她臉上那明媚的笑容。

她總是以為她和我爸還是有感情的。

隻要她的身體好了，我爸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苦澀一笑。

我媽把沈青葉送到門口，她伸長了脖子尋找我爸的身影。

劉韻麵露鄙夷，指著她的鼻子臭罵，「真是小騷狐狸！光盯著別人家的男人！呸！不要臉！」

聲音之大，周圍鄰居聽的清清楚楚。

我媽把祈求的目光投向沈青葉，她卻故作無知的進了門。

我媽臉上閃過一絲難堪，轉身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生氣，掏出手機對我發送十幾條語言。

「沈然！你眼裏要是還有我這個媽！你就趕緊去跪下給青葉道歉！」

「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你生來就是個討債鬼！」

「你爸都說因為你才不愛我的......」

......

她越說越激動，我臉上的淚水也越來越多。

媽媽，我這次真的聽話了！

我聽你的話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