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家可歸的我算計了年少的陳嘉言。
再見麵時,他早已不複當年模樣。
他墮落在酒吧混日子,他企圖報複攥住看上去雲淡風輕的我。
但他不知道,分別的這些年,我生下了他的孩子......
1
陳嘉言擁著沈寧躺倒在床上的時候,我正窩在他的衣帽間裏一件一件疊他批發回來的高仿T恤。
「不要......」
是沈寧帶著撒嬌的抗拒,「大白天的,晚點你媽下班回來看見不好。」
「沒事,她一準加班,再說了,她老早就等著抱孫子了。」陳嘉言的解釋不假思索,他動作頗大,我靠在衣櫃門上似乎都感受到了震顫。
「嗯......誰說要生孩子,唔唔......」回話低下去又逐漸伴著撞擊聲清晰貫耳。
我百無聊賴地戴上耳機,選了首《餓狼傳說》調高音量單曲循環。
不知道過了多久,衣服早就整理完,我的肚子開始發出饑餓的信號,我摘下耳機,已經沒有激烈的糾纏,我輕手輕腳地拉開一條縫。
窗簾的擋光功能優秀,屋子裏黑黢黢看不太清,我屏息靜氣,遲疑著是否出去。
門卻被嘩啦一聲拉開,「許憶你什麼時候變成了偷窺狂?」陳嘉言語帶怒氣,不容置喙地出手,掐住我後脖一個用勁把我拽出了衣帽間。
我僵硬地昂著頭不做爭辯,按亮手機屏幕,陳嘉言肩頭上裸露的刺青幽幽泛著陰森森的光,一個XY軸坐標圖。我收回目光,重又蹲下撿起收拾在一旁的兩件短袖,幹巴巴回他:「風子生日,我拿兩件。」
「瘋子?」陳嘉言斜倚在門邊,若有所思地上下掃了我兩眼,嘴角掛上一絲戲謔道:「弄上床了?」
我知道他嘴裏不會有什麼好話,沒搭理他。
「耳朵聾了?還是鐵板釘釘被包養了所以懶得和我這個哥有牽扯了?」陳嘉言猝不及防地給了我腰間一腳,我吃痛,措手不及跪倒在地。
他越這樣我反而越不想開口,咬住下唇撐住地不吭聲。
「許憶,別想著逃走,我不讓你走,你插翅難飛。」陳嘉言惡狠狠地,像是要把我揉進這團黑暗裏。
我不懂他,明明把許文山推下樓梯的人是我,他隻是偶然見證了我的動手時刻,他大可以舉重若輕地提點我,何必要這樣憤憤然地麵露惡相,表現的大失方寸。
我揉了揉腰又摸了摸小腹,目光落到他身後側。
站在臥室門邊裹著浴巾的沈寧此刻看上去頗為局促。
「嫂子,」舔了舔下唇,我掛起笑臉乖巧解釋,「男朋友生日,我沒多少零用錢,找哥薅個羊毛。」說罷,我揚了揚手裏已經皺巴的衣服,順帶表現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原本緊張尷尬的氣氛放鬆下來,沈寧提著浴巾的手下意識地掖了掖,她佯裝嗔怒地向陳嘉言哎了聲,「小憶你男朋友生日啊。嘉言,小憶還是大學生沒賺錢哎,」撒嬌度拉滿,她又做主似的道:「沒關係,拿吧。你哥別的不多,衣服最多了。」
微弱的光線灑在沈寧半邊羞紅的臉上,我腦中直直浮現「男才女貌」這個詞,又驚覺心尖上泛出的一絲酸味。
「還是嫂子對我好!」我繼續開啟嘴甜模式,不作逗留地迅速從陳嘉言籠罩的黑暗中爬起撤退。
「對了小憶,」在我即將完全脫離身後人不太愉悅的視線追逐時,沈寧抓住了我的胳膊,「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和你哥辦婚禮了,我想,請你做我的伴娘,可以嗎?」
她嬌俏地搖了搖我的小臂,我想,這麼可人的女孩子邀約幫忙,能有幾個人可以拒絕呢,可是,下個月?我不禁愕然,不太肯定地問:「5月31日?」
「對,就是5月的最後一天。」
得到沈寧帶著喜悅的肯定,我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了眼麵部表情依舊昏暗的陳嘉言。
5月31,那是,許文山的祭日。
陳嘉言挑這個日子,意思是在這天把自己也送進墳墓?婚姻的墳墓?我搖了搖頭,趕走這個第一時間在我腦海飄蕩起的毫不吉利的聯想。
隻是方才信誓旦旦打算的一口答應困頓下來,我遲疑著,踟躕中仿佛看到陳嘉言臉上一閃而過的譏笑。
「再看吧,」靜默了兩秒後我盡可能委婉道:「我可能有事。」
沈寧拉住我胳膊的手輕輕落下去,原本的興致盎然倏然間煙消雲散,她表現得頗為不自在,似乎是在懊悔自己輕率的提議,可又流露出些微不悅,畢竟嫁到陳家,她沈寧是下嫁。
套用陳嘉言母親薛萍的親口誇讚,陳嘉言何德何能,能娶到這麼一個家世好,長相好,性格好的女孩。
我抿了抿嘴唇,伸手拉住沈寧的手,不想破壞她的興致,也為岌岌可危的姑嫂關係低聲道歉:
「嫂子,真的謝謝你邀請我,也謝謝你這麼信任我,但是,你們結婚的日子是大喜的日子,我不能搞破壞,那天,」我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卻還是鄭重澄清,「那天是我爸爸離開的日子,我可能就沒法到場了。」
沈寧受震撼的程度不亞於我剛才知道陳嘉言選擇5月31作為他們婚禮的日子,「什麼意思?」她那雙澄澈的大眼睛裏寫滿困惑,「你爸爸?那不就是嘉言......」
「不是,」沒等沈寧的問題完全問出,我直白打斷,「不是,隻是我的親生爸爸。」
2
「怎麼會呢?」沈寧顯然完全懵了,她看看陳嘉言,又轉頭看看我,像是企圖在我們兩個的臉上找到同一脈血緣的相似點。
我屬實有些無語,這個女孩子竟然單純的和此刻她皺起的雙眉一樣坦白,下個月就要相攜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她卻連他的家庭背景都沒有完全搞清楚。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親兄妹,隻是一個和爸爸姓,一個和媽媽姓。」
她的解釋讓我控製不住表情,我盡力抿嘴忍住笑意,看來陳嘉言騙人的本事是相當的遊刃有餘了。
一直隱在黑暗背景裏的陳嘉言終於不再看好戲,他徑直走到沈寧身邊,安撫似的扶住她的肩頭。
「阿寧,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媽和許憶的爸爸是再婚,後來她爸生病去世,唯一的心願就是我媽能照顧她,她是我妹妹,」陳嘉言語調沉靜,若有所思地重重補了一句,「這麼多年下來,比親妹妹還親。」
我多少有些惡寒,他此刻就像是披著羊皮的狼,在沈寧眼裏想來又多了一個暖心好哥哥的人設,在我這裏,隻覺得他張口就來的瞎話技能爐火純青,明明真相是我死皮賴臉尋求他的庇護,不惜脫光衣服爬到他那張擁擠窄小的單人床就是為了能不被掃地出門,他卻......
「你那個男朋友什麼時候過生日?」陳嘉言打斷我的思緒,架起一副長輩姿態關心起我來,「索性我請客吃頓飯見見,是神是鬼拉出來遛一遛。」
說到最後,又是一地狗牙。
我不想再多待,打了聲哈哈,裝模作樣乖巧回他:「風子也害羞,有機會我們一定請哥哥嫂子吃飯!學校還有事,我先走啦!」說罷,不等陳嘉言反應,我抱著衣服奪門而逃。
隱約間聽到沈寧在問,「為什麼選5月31作為結婚日。」
跑得太快,沒能再聽到陳嘉言的又一串妙語連珠。
隻是,借著奔跑的勁兒,我輕易地又被風拉入六年前的那個淩晨。
那是許文山徹底裝滿半盒匣子,照片被搬入紀念堂的第二天,我和陳嘉言並不相熟的第五次見麵。他即將參加高考,日常住校拚搏讀書,沒錯,那時候的陳嘉言還是一個愣頭青,心裏想的無非是考一個好大學,交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然後工作結婚生子,平平穩穩過日子。
我怎麼會這麼篤定的知道他所想,因為隨著許文山和陳嘉言的母親薛萍搞在一起後,我的日常就是睡在陳嘉言的床上,隔著一堵牆被迫聽他們兩個的愛恨,軟言惡語和欲罷不能。我自然而然地尋求新鮮的東西轉移我的注意力,而陳嘉言的日記本則恰恰好被我翻開。
可能是霸占陳嘉言房間太久,久到正主回來後我還不願意讓出。
薛萍對於未經陳嘉言同意讓我入住他的房間後知後覺地表示歉意,也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母性:「言言,媽給你把被單都換掉。」
我自然而然地落到睡客廳的地步,可似乎在薛萍的歉疚下,連睡客廳都不會再是長久之計。
「她很快會走的。」薛萍邊鋪床單邊嘮家常一樣脫口而出。
走?我會走?我唯一的親人死了,我能走去哪裏?
我如同第一次出現在陳嘉言家一樣呆坐在客廳,接下來的對話全部被屏蔽,腦子裏隻是想著,我不走。那麼,不願意走的我又能用什麼理由留下來?
顯而易見,許文山沒有錢,連我都是借著他哄女人的本事暫住在薛萍家,我又能得到什麼遺產?他什麼都沒留給我,除了一張看上去還算漂亮的臉蛋,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覬覦的臉蛋。
我沒做多少思想鬥爭,我自認為透過陳嘉言的日記,我熟悉他,一個並無太多城府,青澀無異的高中男孩。
從打定主意那一秒開始,我的心臟就開始有節奏地輕輕擂鼓,隻有我自己知道那聲音有多激動,逼迫著我熬過從沙發上起身前的每一秒的寂靜與糾結。
我如同一個鬼魅,悄無聲息地潛入陳嘉言的房間,又毫無障礙地摸到他的床尾。
六月的天氣還沒開始燥熱,那晚的雨一直纏綿,風砸在老舊居民樓的生鏽窗框上,有節奏地悶聲催人入眠。
陳嘉言沉沉睡在幾天前還屬於我的床上,他幫著料理了許文山的身後事,可想而知的累。我脫掉自己單薄的內衣,沒什麼猶豫地上了床。
雖然這個時候懷念往生者很不尊重,但感謝許文山,讓我早早熟悉了男女那點兒事,少的不過是實踐。
陳嘉言醒過神來的時候當然驚懼,可是又能怎樣,我早就抓住了他,我還能堵住他帶著嗚嗚的喉嚨口。
他確實青澀年輕,我也是,他當然感受得到。
所以那一晚上我得到了留下來的機會,而之後,他見識到了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需要付出多少。
3
「在哪兒呢?」
回憶戛然而止,我停在小區門口的保安亭外喘粗氣,電話那頭是風子拉高音調的質問。風子不瘋,隻是因為爹寵娘疼有著驕縱跋扈的性格。
「老子的生日宴你都遲到?你是一點不把我放心上啊,許憶,你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
風子的怨憤在我耳邊鼓噪,他平常說話裝著腔兒的彬彬有禮,這劈頭蓋臉的一通顯然是真生了氣。也怪我一早兒就答應他今天全身心陪他,還信誓旦旦承諾畫個熠熠生輝的妝讓他長點麵子。
可我此刻非但狼狽且在遲到的前提下根本沒時間去捯飭出了一身臭汗的自己。
「那個,」我腦中翻來覆去卻實在找不出一個蹩腳理由,情急之下也隻能硬著頭皮扯謊解釋,「給你買了兩件古馳,才這麼晚。」
風子「咦」了聲,像是在掂量我的理由,頓了頓後壓低聲音道:「那你可別搞錯我尺碼,老子待會兒就得穿上顯擺。麻利的,趕緊過來!」
說罷不等我說話就掛斷了電話。我被他這略帶孩子氣的妥協弄得想笑。風子真的純真的可愛,我摸了摸小腹,如果可以,他做我肚子裏孩子的爸爸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拍了拍開始胡思亂想的腦子,準備打車赴宴,可一條新來的微信幹脆利落地阻斷了我的去路。
【阿寶發燒,兒童醫院,速來】—薛萍。
風子和我身旁的暖風一樣被不該被掛戀地安置在原地,我急忙打上車。
薛萍似乎是怕我再耽擱,連著發了好幾條語音過來,見我不回複,又開始打視頻電話。
我看了眼前排沉默的司機,無奈地接起這仿若催命的電話。
「媽媽,你在哪裏?」
軟乎乎的聲音從視頻裏兩頰泛紅的阿寶那裏傳過來,他小小的腦袋倚靠在薛萍胸前,努力睜大的泛紅眼睛裏寫滿了難受。
「媽媽在來醫院的路上。」我鼻子不受控製地發酸,可是除了這樣平鋪直敘的陳述,我不願意多說任何一句安慰小家夥的話。
薛萍適時地給了我喘息的機會,「奶奶沒騙你吧,就說媽媽來了,乖哦阿寶,我們再等一等,媽媽很快就到了。」
不得不說,比起我這個十天有八天不見蹤影的媽媽,薛萍這個奶奶是相當盡責,她每天都陪著他,可能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害怕我因為這個孫子去找她的寶貝兒子,畢竟阿寶從出生到現在,陳嘉言都被瞞得好好的。
其實阿寶的到來並不意外,因為即便和陳嘉言睡在了一起,薛萍還是決定請我離開,她厭惡我算計她清清白白的兒子,且她根本沒什麼義務撫養我,她和許文山自然是沒有走到扯證那一步。
可是她低估了我的厚臉皮,更是錯估了陳嘉言青春期的厲害,他多少有些喜歡我,從他似有若無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就知道,他更加無法克製住對我身體的渴求,畢竟高考學習生活是如此的枯燥乏味,我不算甜,但對日日身處於循環枯燥環境下的陳嘉言來說,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