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燃盡所有修為，

獻祭周身血脈之力，以生命做代價，

隻為複活在魔域戰死的師父。

天道看我可憐，

給我七天時間還魂處理後事。

第一天，

我堪龍脈，葬七魄，助師父登臨極境，

第三天，

我尋帝女，以鳳血為聘，讓師父不再飽嘗相思之苦，

第七天，

我為師父與帝女證婚。

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星光消逝，

師父卻徹底發了瘋，墮入魔道。

要獻祭三界生靈隻為求我回來。

天界發生了一件大事，

在魔域隕落的戰神顧清歸來。

他們都說是天帝之女秦若華孤身闖入魔域，

殺了三天三夜，浸染魔血，才將顧清救出。

可隻有我知道，顧清複活，

是我獻祭自身換來的。

我正了正心神，朝著眼前的大殿走去。

抬頭，看到顧清坐在大殿之上，

望著翩翩起舞的秦若華，雙眼之中滿是情意。

見我出現，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

隨後眉頭皺起，抬手間便捏住我的脖子，冷聲說到。

“誰讓你離開這座大殿的？”

“明知魔域危險，你卻將若華帶去，到底是何居心？”

“要不是若華實力高強，死在了魔域，你百死莫贖。”

我想解釋，脖子卻被狠狠掐住，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色漲的通紅。

我眼角的淚水不斷湧出。

可他卻看著我滿身的血汙，

雙眼中盡是厭惡。

“若早知你是隻會裝模作樣的賤種，我就不該將你帶回這裏。”

“罰你去雷崖麵壁三天，以示懲戒。”

說完，便像丟垃圾一樣將我狠狠砸在地上。

雷崖常年被天雷籠罩，

是山門關押罪大惡極之人的地方。

能全身而退者寥寥無幾。

可眼下顧清為了秦若華，竟然要送我去死。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

此刻，甚至都沒了辯解的心思。

小時候我被父母拋棄，在外流浪。

是顧清突然出現，發現了我隱藏的鳳凰血脈，帶我踏上仙道，有了今天。

門內人都說，顧清運氣好，

竟然能在凡間收到鳳凰血脈的弟子，

隻有我認為，運氣好的應該是我，

竟然能遇到顧清這樣的師尊。

他對我偏愛至極，凡事都以我為先。

隻是每月都取我一滴心頭血。

盡管那會讓我虛弱整整二十天，

可我卻依舊甘之如飴，

因為我覺得，隻要能幫到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曾向我解釋，說隻是看我修為如何，

血脈是否變得更加純淨。

可我並不在乎，就算他要我的命，又有何妨？

畢竟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若沒有他，我不過隻是一個人間的乞丐罷了。

漸漸的，他對我明目張膽的寵愛，

也讓我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僭越之心，

我愛上了他。

從此之後，整個天界都知道，

顧清有一個不知羞恥的弟子，深深愛上了她的師父。

可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他對我的所有偏愛，

不過是因為我與天帝之女秦若華長得極像。

我隻是一個替代品。

甚至他每月取我一滴心頭血，

也隻是因為秦若華曾說過一句。

“紅顏易逝，若能以鳳凰心頭血滋養，定能讓我容顏永駐。”

那天，他罕見的對我大發雷霆，

將我鎖在大殿的角落，將我活活餓了一月有餘。

再見顧清時，

他的眼中剩下的隻有冷漠。

似乎是為了提防我有精神產生不該有的念頭，

原本每月一次的抽血，變成了半月一次。

可即便如此，我依舊不怪他。

因為他救了我的命，是我黑暗生活裏唯一的曙光。

是他對我太好，

讓我忘了，他是一個天神，

怎麼可能接受我一個凡人的愛。

我以為這輩子隻能如此卑微的了卻餘生，

直到魔君對天帝之女僅僅一句調侃，

他便隻身衝入魔域，

殺了整整三天三夜，

力竭而亡。

而他的神力消散，我也因此解除了禁錮。

拖著虛弱的身子，

我跪在天帝之女秦若華門前，

隻希望她能求天帝，

將顧清的屍首從魔域接回。

可三天三夜，隻換來了一句，

與我何幹。

心灰意冷之下，我孤身前往魔域，

殺到顧清隕落之地，

我燃盡所有修為，獻祭周身血脈之力。

他睜眼瞬間，我本源燃燒殆盡，失去生機。

我的身體也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在閉眼的刹那，我看到顧清懷中抱著突然出現的秦若華，

不過無所謂了。

顧清，當年你救下我的命，

現在，我不欠你的了。

也許是天道垂憐，為了讓我不留遺憾。

給我換了一幅好身體，全然沒有往日的疲憊。

死後第一天，我起了個大早，

帶著早就準備好的尋龍盤與封魂針，朝著殿外走去。

不等出門，便看到往日總是一身素服的顧清，

今日卻穿著一席黑袍緩步走入。

隻因黑色，是秦若華最喜歡的顏色。

我曾經也覺得顧清整日穿著一身素衣太過單調，

想要讓他試試別的。

可隻因他的一句不喜歡，便全都無疾而終。

現在看來，

他不喜歡的從來都不是衣服的顏色，

隻是提出顏色的那個人。

他看著我手中的尋龍盤與封魂針，

微微皺起眉頭，預期惡劣的問道。

“大清早拿這些東西幹什麼？給自己挖墳嗎？”

我聞言一愣，

很想告訴他，你說的沒錯，可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

“前些日子我在人間的好友去世，他後代想尋我幫忙找一塊風水寶地。”

聽到我的回答，顧清一愣，下意識問道。

“你在人間不過一個乞丐，竟還有好友在世？”

聞言我一愣，沒有回答。

正想著該怎麼說，卻見他揮袍轉身，

沉聲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

“免得你學藝不精，壞了別人的風水，壞了我的名聲。”

說完，便自顧自朝門外走去。

我見狀隻好跟隨。

一路無話，我看著他的背影，莫名熟悉。

他總說自己一個人太孤單，

所以無論去哪，我都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可以後我不在了，又有誰來陪著他呢？

秦若華嗎？

我搖了搖頭，不願意再去深想。

不得不承認，顧清無愧天界第一美男之稱。

即便與他一起生活多年，可當再見到他時，

卻依舊會被他深邃的麵龐吸引。

收回心神，幾乎瞬間，便來到了我早就選好的地方。

看著周圍的錦繡山川，

我心中不由也輕鬆了起來，

若是葬在這裏，與山川為鄰，倒也不錯。

一旁的顧清見狀皺起眉頭，

“此處的確會讓死者親屬受益無窮。”

“可一旦下葬，就會讓死者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

不等他說完，我便低聲打斷道。

“這是死者的遺願。”

見我打斷他的話，他似乎有些不滿。

冷哼一聲淡淡說道。

“你這好友倒是個憨傻，為了一世恩情，竟願永墮深淵。”

“他的親屬也是無良之人，竟會允許如此。”

我沒有回應，聽著他的話，

隻得心裏不斷苦笑。

你口中的憨傻之人就是我，

可你口中的無良之人又是誰呢？

希望等他知道真相後，不會怪我的自作主張。

“他的屍首在哪裏，我來幫你給他下葬。”

聞言一愣，我心中閃過一絲緊張。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微微眯起眼睛，幾乎瞬間，便捏住我的下巴，

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出些什麼。

“別想耍什麼花樣，我看著你呢，你騙不了我。”

我一句話沒說，也不知是看到了我眼中的倔強，

亦或是想到了什麼，

他鬆開手，冷喝一聲。

“你知道騙我會有什麼下場。”

不等我說什麼，他隨身的傳音符卻突然響起。

其上是他龍飛鳳舞親手題下的名字，

秦若華。

見狀他頓時滿臉緊張，抬手猛地一抓，

我隻覺得心口陣痛，

一滴心頭血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若華定是又犯了老毛病，需要你的心頭血。”

說完，他便慌慌張張的離開了這裏。

我尚且記得剛修有所成的時候，

曾下山曆練，遇到一頭惡蛟。

我給他傳音請他救我的時候，

他卻隻叫我自己處理。

我隻當他想培養我的獨立。

現在看來，他不是不會關心人，

隻是不會關心我。

或者在他眼裏，我從來都不過隻是一個血包，

一個討好秦若華的血包。

看著他的背影，我歎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他走了，就不會看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我也不必再想任何理由去向他解釋。

我隨後轉身，忍著劇痛抽出體內七魄，

用封魂針將其釘在這裏。

看著不遠處通天的金光，

我知道，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顧清的實力終於踏出最後一步，

成為整個天界的最強者。

那天之後，顧清再也沒有回來，

隻偶爾在其他同門口中，聽到他的消息。

聽說天帝得知他的實力，

親自為他和秦若華賜婚。

現如今的他和秦若華每天都在一起。

帶著秦若華遨遊荒古境地，

踏遍三界的每一個角落。

而我因沒了七魄，整日昏昏欲睡，

沒有精神。

顧清不在，沒人知道我的異常，

這樣我就能安安靜靜的死去。

所以對此，我也樂得其見。

我走在殿內的每一個角落，

看著殿內的每一件物品，

就好像看著往日與顧清的一樁樁，一件件。

不知是不是快要死的緣故，

曾經與顧清的回憶，

總是在我的腦海不斷重演。

正想著，殿外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顧淺月，幾日之後我與若華大婚。”

“在大婚之前，我去若華那裏住，就不回來了。”

他陸陸續續叮囑了我許多，

可此時的我昏昏欲睡，什麼都聽不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抓住我肩膀重重搖晃起來。

我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卻正好迎上他那對滿是怒氣的雙眸。

“顧淺月，我在和你說話，聽到沒有。”

我點點頭。

“知道了，師父。”

聽到我的稱呼，他頓時一愣。

滿是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

“你叫我什麼？”

此時的我也回過神來，看著他略帶一絲緊張的目光，

猶豫再三，隨後又淡淡說道。

“師父。”

不知從何時開始，

顧清便不讓我叫他師父。

他說師父這個詞太生分，

我問他，那我該叫他什麼，

他卻猶豫再三，最後隻淡淡說了一句。

“隨你。”

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了對他的具體稱呼，

而他對此也毫不在意，

就像是我們二人之間的默契。

他聽到這兩個字失了神，沉默片刻之後，

站起身來，淡淡說道。

“大婚之日，若華有意叫你當我們的證婚人。”

“若是你有空的話......”

聞言我打了一個哈欠，隨後低聲說道。

“過段時間，我要出一趟遠門。”

“運氣好的話，就會在那邊定居。”

聞言顧清先是一愣，隨後眼中恢複了往日的冷厲。

因為往日我與他鬧別扭時，

也總是會說離家出走。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慌忙尋找，

可到後來，卻每次都是我在外麵餓了兩三天，

再低聲下四的求他讓我回來。

他眼中閃爍著自信，仿佛看穿了我的一切，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

“想用這種方式威脅我？顧淺月，記住你的身份。”

“你是我的徒弟，是一個可悲的凡人，更是若華的一個替代品，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我聞言捏緊拳頭，腦海中的困意全無。

原來我從未走進他的心中，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自作多情罷了。

見我不說話，顧清冷笑一聲。

“被我說中了是嗎？”

“當年我救了你的命，你說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報答。”

“別忘了自己的承諾。”

說完，顧清便要離開。

隻是走到門口，卻猶豫再三，

側過頭，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輕聲說道。

“這輩子，你都不能離開我。”

可能是察覺到這段時間我的情緒不對，他的語氣難得溫柔了不少。

“記住，是這一輩子。”

然後，漸漸遠去。顧清的話不斷在我耳邊回蕩，

我的確曾經說過，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報答顧清的救命之恩。

可我的時間，不多了。

看著腳邊顧清留下的留影玉，

我迷迷糊糊再次閉上了眼睛。

不就是做一個證婚人，我去就是了。

就當，為顧清，

我的師父，

做最後一件事。

顧清是天界戰神，

秦若華更是貴為天帝之女，

他們二人的婚宴十分豪華。

龍肝鳳髓到處可見，就連萬年一熟的蟠桃，

也堆滿了沒張桌子。

往日從未見過的大神，

臉上都帶著笑容。

今天，是我死後的第七天。

長久沒有七魄的支撐，再加上死期將至。

我身上不斷有著陣陣死氣冒出。

周圍來往的賓客見狀紛紛避開我，

看向我指指點點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也並不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

隻是悶著頭朝前麵走去。

站在宴場的中心，我重重打了一個哈欠。

隨著一旁卯日星君啼鳴，

吉時已到。

顧清挽著秦若華朝著這裏走來。

二人一身大紅的婚衣，

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

顧清的目光盯在秦若華的臉上絲毫未動，

眼中的情意沒有絲毫遮掩。

若是他抬頭一下，

便能看到我這個來為他證婚的將死之人，

可郎情妾意間，眼中哪能輪到我這樣的糟粕？

身體愈發無力，

見狀，我便隻能加快進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隨著一聲聲的唱詞，我的力氣也在不斷流逝。

看著場間一片祥和，我也不願打斷他們。

隻得咬著牙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

可還不等發聲，便覺得自己身子一輕，

朝著天空緩緩飛去。

我愣了愣神，低頭看到躺在地上麵色蒼白的自己，

才恍然道。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隻是很不巧，死在了顧清和秦若華的婚宴上。

見我死在台上，

婚宴場上眾人一片大驚，

顧清滿眼的怒火更是隱藏不住。

在他看來，也許這隻是我在搗亂。

“顧淺月，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給我起來。”

見我不懂，他眸子裏的怒意更盛。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若再胡鬧，別怪我無情。”

見我依舊沒有動靜，他憤怒的走到我的身邊，

抓住我的手腕，大聲怒斥道。

“顧淺月，你真以為仗著我的寵愛，就能肆無忌憚不成。”

“今天，我就......”

不等說完，他驀然瞪大眼睛，

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周身氣勢瞬間爆發，眼中一片灰暗忽明忽滅。

“死了......死了......”

隨著他的一聲聲呢喃，

我愣了許久，才恍然發現。

顧清，實力最強的天界之人，

此刻，他竟然要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