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救了班級被霸淩的同學。
卻無故開始每天被跟蹤。
書包裏被塞滿死掉的小動物。
我以為這些是那些霸淩者對我的懲罰。
直到高考成績要公布的那天,我被綁架了。
掙紮中薅掉跟蹤者的麵具。
他失手搬起石頭將我砸死。
我才知道,原來我當初救下來的那個同學是個病嬌。
1
被諶述明砸死後的一段時間裏,其實我的靈魂還未離去。
我孤零零地飄在半空中。
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
我看著他舉著石頭砸我屍體的速度逐漸慢下來,以及他眼中的驚恐被悲傷代替。
之後他仿佛被什麼定住,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他的眉頭緊蹙起來,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石頭不知何時被他扔在了一旁,他用沾滿血的手,撫摸著我早已經爛成一團的屍體。
我悲憤又惡心地看到,他竟然流了滿臉的淚。
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沒關係。」
像是在安慰已經死掉了的我。
然後他那聽起來無比虔誠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中。
「我愛你,林琦。」
「沒關係,死亡不會把我們分開的,我會去找你的。」
明明是告白的話語。
而我隻覺得遍體生寒。
因為,我親眼看到他掏出一把彈簧刀刺向了自己。
2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已經身處吵嚷的教室中。
而黑板上大大的高考倒計時映入我的眼簾。
我愣了幾秒。
還未等我緩過來,教室後方便傳來一陣大笑的聲音。
我扭頭向後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群中間的諶述明。
上一世死前的恐懼圍繞著我。
我使勁掐著自己大腿,才勉強控製住自己仇恨的情緒。
帶頭欺負諶述明的是和我同一個小區的楚猛。
他們一行人圍著諶述明的課桌。
楚猛的聲音雄渾,「小子,好玩嗎?」
熟悉的話映入腦海。
我這才猛然想起。
這是我第一次救下諶述明的那個午後。
楚猛下手很狠。
幾乎是薅著諶述明的頭發將他從座位上提起來。
沒人去幫諶述明。
因為他是班級裏最透明最無趣的人。
陰沉又死氣,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在學校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在諶述明被拖起來的一瞬間。
楚猛身後的一個男生將手中的墨水全部潑在了諶述明的臉上和身上。
他們用各種不堪入耳的話語大聲辱罵著諶述明。
教室裏的其他人不時有嘲笑的聲音響起。
上一輩子,也是這個場景。
我挺身而出,偷偷去辦公室喊了老師。
事後還帶著諶述明去衛生間,回宿舍拿了我的洗麵奶借他用,讓他洗掉他臉上的墨水。
我本應該因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開心。
可是在事後,每每想起他陰鬱黏膩的眸子,和那句「謝謝」前一句的「原來你的洗麵奶和你一樣香」。
我就渾身排斥。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3
而現在,大抵是老天也覺得我死得可憐。
竟然讓我重新選擇。
如果我上一世死亡的誘因,就是我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或許這次我應該吸取教訓,然後選擇當作沒看見,任由他受欺負。
完全規避掉死亡的風險。
可,我不服。
老娘不服!
憑什麼我平白無故被石頭砸死。
明明在我死前這些欺負過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為什麼他要殺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
難道因為諶述明欺軟怕硬?
他這樣的人渣,即使我規避掉這一次,也很難保證高考之前我不會再因為其他小事惹到他。
突然我又想到他自殺前的那句「我愛你,林琦」。
一層雞皮疙瘩爬上了我的胳膊。
為什麼愛我?
因為我救了他?
石頭擊打頭顱的鈍痛感痛苦至極。
那天明明我該開開心心地回家,然後吃到奶奶送我出門前許諾給我做的紅燒肉。
我隻有奶奶了,我死了奶奶她該怎麼辦?
她腿又不好,我死得那麼偏僻,她拄著個拐杖多久才能找到我?
想著想著,我心裏的怒火越燒越旺。
起身走到後排,一把搶過剩下的那半瓶墨水。
劈頭蓋臉的潑到了諶述明的頭上。
教室裏瞬間傳來同學們的驚呼聲。
「我靠!林琦她今天怎麼了?」
「她這麼猛的嗎?」
「她以前不是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嗎,今天這是鬧哪一出?諶述明惹著她了?我去,原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哈哈。」
我眼神冰冷,怒視著癱倒在地板垂著頭的諶述明。
「你記住了,以後見到我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聽了我的聲音,他卻愣愣地抬起頭。
然後極其詭異地扯動著嘴角,衝我咧嘴一笑。
「林琦,你怎麼這次不救我了?」
瞬間,冷汗爬滿我的背脊。
4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我就確定了一件事。
諶述明和我一樣,也重生了。
巨大的惡寒席卷著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手中的墨水瓶也應聲倒地,一聲悶響,在教室的地上迸濺出無盡的恐懼。
我隔絕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眼中隻有直直望著我的諶述明。
還有他張極盡......期盼的麵龐。
期盼?
期盼我救贖他嗎?
嗬。
霎時。
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
我撿起地上的墨水瓶,一臉決然地朝著諶述明的頭砸了過去。
死吧......
去死吧!
隻要他死了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了。
同學的驚呼聲在我耳邊響起。
諶述明倒在了地上,嫣紅的血液順著諶述明的額角滑落。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期盼變成了驚詫,隨後又轉為疑惑。
“......林琦?”
我手指發抖,聽到他叫我名字,胃裏又是一陣惡心。
我抬起手又想狠狠砸下去。
可這次卻被楚猛等人攔了下來。
班主任此時也被班長帶進了教室。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平時穿著時髦,此時看到人群中間一臉血的諶述明直接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高跟鞋在地上噔噔噔被她踩出急切的亂碼。
她慌亂地拿出手機打了120。
救護車很快來到,接走了諶述明。
放學的鈴聲響起,我猛然這時才想起奶奶,思念與慶幸破土而出。
我沒死,我重生了。
我還可以陪著奶奶。
想到這點,我扭頭就往外跑,卻被班主任一把拉住。
她不問原因,上來便給我扣了個帽子。
“知道你們女生比男生事兒多,但沒想到事兒這麼多。”
“林琦,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會裝呀,平時柔柔弱弱的,連跟男生說話都不敢,沒想到打起人來這麼生猛。”
她上下打量著我,話裏充滿懷疑與嫌棄。
“你肯定是霸淩同學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種小女生,諶述明他家裏沒你家貧困,人也老實,但這不是你嫉妒人家的理由。”
“你跟我一起去醫院,醫藥費啥的你肯定是要負責的,你家人也一樣。”
她嘲笑道,
“哼,真不知道是怎麼教育你的,沒爹沒媽的孩子就是不好管教,我會跟你奶奶打電話的,也不知道她一個老婆子經過你這麼一鬧騰,不得把養老金都賠進去,真可憐。”
看著班主任篤定我霸淩的目光。
與那像是摻了刀子般惡毒的話語,我譏諷地笑笑,一字一頓道,
“第一,我沒有霸淩。”
“第二,他活該。”
“第三,不會尊重人的你,更像是沒爹媽教養。”
5
學校正值招生季,不願意把事情鬧大給門麵抹黑,於是這件事校長沒允許報警。
隻是通知我,讓我好好私了,不然便把我開除了。
班主任最後還是把我扯來了醫院。
醫院裏,奶奶拄著拐杖到了後,看到我的一瞬間就哭了。
我急忙撲上前去扶住她,看到她因為這些破事操心奔波,心裏一陣不是滋味。
突然就後悔了自己之前的冒失。
可想起諶述明惡心的嘴臉,我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奶奶紅著眼睛,顫抖著手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囡囡啊,是不是受別人欺負了?你是個好孩子,奶奶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
我眼睛也紅透了,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最終,我隻是衝奶奶淺淺一笑,安撫她道:
“奶奶,你放心,我沒事。”
我沒有選擇將這件離奇的事情告訴奶奶。
總不能告訴她說,她的孫女在前不久剛被人殺死,而現在的林琦是重生回來的。
我不想奶奶為此事擔心,那樣肯定會嚇到她。
她一把年紀,經不住嚇。
班主任此時過來,她還在因為我罵她的事情生氣,衝我和奶奶翻著白眼,陰陽怪氣道:
“算你們運氣好,諶述明同學醒了,你們過去商量商量怎麼賠人家錢吧,可別賠的底褲都沒嘍。”
6
我沒理她,本想讓奶奶坐外麵等我,可她還是堅持跟了過去。
病房裏,諶述明躺在床上,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他的爸爸站在一邊,見到我後,便開始破口大罵。
“就是你把我兒子打成這個樣子的?!我告訴你,沒個10萬塊錢這事兒我跟你們沒完!”
奶奶聽後,慌忙從褲兜裏把一個塑料袋掏了出來,“十萬塊錢太多了,您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婆子,少一些吧。”
塑料袋一層一層掀開,裏麵躺著一堆零錢。
五毛的,一塊的,十塊的。
最大的那張麵值也才五十。
我看著心疼不已,喊道:“你別這樣,奶奶。”
奶奶卻把我拉到她的身後,“囡囡不怕,奶奶想辦法幫你。”
諶述明爸爸卻狠狠推了我奶奶。
“幫個屁幫,拿出來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呢?”
奶奶倒在地上扶著腰吃痛。
我徹底惱怒,搬起旁邊的椅子就朝諶述明爸爸砸了過去。
不管男人的痛呼,隨後我趕緊喊來醫生將奶奶扶上救護擔架。
看著擔架被推進急診室,諶述明此時卻毫無征兆的突然講話,並且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他爸。
“爸,沒關係的,不要錢也沒關係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林琦,她拿墨水瓶砸我,是我反應慢,沒躲過去。”
班主任聽到痛呼,此時正好進來,看到這幅景象,儼然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樣。
“林琦,你校園霸淩同學就算了,竟然還敢攻擊家長,諶同學爸爸怎麼惹你了?你眼裏還有沒有長幼之分!”
我咬著牙,指著諶述明爸爸,回答道,
“是他先推我奶奶的!”
班主任皺了皺眉,像是完全不信。
“你不僅打人,竟然還撒謊!真是惡人先告狀。”
我辯解道:“可我奶奶剛被救護擔架抬走,就是他推的!”
“你有證據嗎?你奶奶這個年紀多多少少會有些毛病,誰知道是不是突然犯病了,你怎麼還學會訛人了?”
之前在班級向來最不喜歡諶述明的班主任在此時仿佛變成了救世主,一個勁地維護諶述明。
聽著班主任不分青紅皂白話。
與那咄咄逼人的架勢,我徹底頓住。
想起一直以來班裏同學就常說班主任媚男。
上輩子因為死前我沒見過,之前我一直不信。
並且還因為尊敬,袒護過幾次這個名義上的班主任。
如今,我才突然感覺以前為她辯護的自己有多好笑。
也為這被改變了的一世而唏噓不已。
我抬頭望向病房裏的三雙不懷好意的眼睛。
在我看來,它們全都像是在嘲笑我的無知。
班主任此時安慰起了諶述明。
“諶同學,你就是太善良了,你告訴老師,是不是林琦她霸淩你?”
看著諶述難堪的表情下那若隱若現的笑,我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隻見諶述明用手指抹了抹那不存在的淚。
“老師,我都說了是我自己的問題,林琦她肯定沒想到會把我打進醫院的,您就不要怪她了。”
班主任扭頭狠戾地瞪了我一眼,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林琦。”
說完這句話她就借勢擁抱著諶述明安慰起來。
而在班主任看不到的角度,諶述明正用一雙精明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嘴角帶著不可抑製的笑。
他的嘴巴翕動。
我看懂了他的唇語。
他在說。
“我們一樣了。”
我知道,他想拉我下水,想把我弄得和他一樣不幸與肮臟。
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潑的臟水遠遠沒有死亡再讓我恐懼。
我怎麼可能還會怕呢?
我笑了笑,麵上沒有一點恐懼。
我出聲回道:
“你算什麼東西,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