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丈夫把牛奶端到我麵前喂給我，眼中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柔情。

“心然，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

我不是心然，我在三個月之前就死了。

我重生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而明天，就是我和丈夫的婚禮。

我再次嫁給了他。

以其他女人的身體。

“勝楠，下輩子，我還要你嫁給我……”

“媽！您走好！下輩子我還做你的兒子！你不要忘了我的樣子。”

我從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去世，丈夫和兒子在我的病床前哭的肝腸寸斷，我也同樣不舍。

病痛的折磨讓我連話都說不出口，隨著一聲長長的“滴”聲，心電圖上那一道直線的出現，我的生命畫上了句點。

然而，我感到無比的幸運和滿足，雖然丈夫平時很淡漠，但那是性格使然。

在我住院的日子裏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兒子也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人的一生，追求的不就是事業成功家庭美滿嗎？我都擁有了，此生無憾。

等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斜躺在沙發上，難道自己沒有死？

我走到窗邊，伸手感受著陽光。

“誒？”

這雙手十指纖纖，皮膚細嫩，一看就是生活優渥的人所擁有的手。

況且我從來不做美甲的，因為丈夫說做了美甲之後洗碗會把毒素帶進去。

正當我奇怪之際，身後傳來丈夫的聲音，“老婆！”

我轉過頭，看見的是滿眼欣喜的丈夫，我有多久沒聽見他這樣叫我了？大概幾十年了吧。

被他的語氣感染，我跑過去撲在他的懷裏，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

他拍拍我的後背，柔聲說道，“怎麼啦心然，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等會兒讓兒子看到像什麼樣子。”

雖然是責備的話，卻聽出了寵溺的味道。

可我不叫心然，我推開他的懷抱，我雙目中閃爍著難以置信，我又重新跑到窗邊。

這不是我家！

窗外的環境陌生，可裏麵的裝修擺設和我家的一模一樣，隻是她這些擺設的成色看起來都比我家的要好一些。

我的心中充滿駭然，腦海中湧現出一連串的猜測，喉嚨像著火了一樣，幹澀難言。

所有的痛苦在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達到了巔峰。

這張臉不是我的！

太可怕了，這世上竟有如何令人難以相信的事，還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盯著鏡子看了又看，濃密的銀發經過打理，既蓬鬆又端莊，光是站在那裏，就體現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

連臉上的皺紋都散發著獨特的魅力，每一條都在訴說著生命的豐富和歲月的溫柔。

我撫摸著衣服上的白色繡花，這衣服我曾在家裏看到過。

當時的我打掃衛生，在衣櫃深處翻出了這件衣服，是用禮盒包裹著，我以為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可當丈夫回家看到我身上的衣服時卻動了怒。

“快脫下來，這是我準備拿去送禮的，你一身油煙味的，把衣服弄壞了該怎麼辦！這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價錢才買下來的！”

說著，他就開始動手扯我身上的衣服，兒子兒媳還站在門口。

他們的目光像是一道利刃，讓我無地自容，我抓緊衣服，“我去裏屋換，你別把衣服扯壞了。”

聞此，丈夫才停下手，催促我快點把衣服換了。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客廳已經恢複了和諧的樣子。

他們是來給我過生日的，可忙碌地依然是我。

丈夫將衣服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說是要拿去幹洗一下。

我自知理虧，提出幫他拿去幹洗，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把衣服交給我了。

沒想到，這衣服兜兜轉轉還是讓我穿上了。

我大口呼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此刻才明白，丈夫早就出軌了，那我這四十年既要賺錢又要做家務的付出算什麼呢？算我時間多嗎？

丈夫見狀，將手搭在我的右肩上，輕聲安撫著我。

我在轉頭看到他臉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感覺我的人生有點像一刀捅進了胳肢窩，又痛又想笑。

痛的是我的一輩子付出，笑的是我又擁有了健康的身體。

年輕的時候因為搶項目，我比男人更拚命，喝酒喝到胃出血，就連兒子早產我都在病床上處理工作。

導致身體留下了病根，年齡大了之後更是有點力不從心。

所以當兒子提出來要幫我打理公司的時候，我同意了。

我將更多的時間放在家庭上，偶爾會去公司看一看。

我慶幸自己有一個孝順的兒子，他本不喜歡商業方麵的事，可在看到我勞累的時候，又願意替我接下這個重擔，並且把公司經營的井井有條。

如果兒子知道了他父親的做法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正當我思索的時候，門口傳來兒子的聲音。

“媽！”

聲音洪亮又刺耳。

我的兒子居然這麼輕易就接受了這個女人。

兒子推了一下兒媳，兒媳冷哼一聲。

她嘴裏嘀咕，“婆婆才去世多久……”

她剩下的話被兒子一計眼刀瞪了回去。

兒子上前抓住我的手，對著兒媳說。

“現在她才是我媽，那個李勝楠隻是我的生物學母親，我小時候她從來不關心我，隻會賺錢。在我的童年是心然姨帶我長大，給我溫暖。現在李勝楠好不容易去世了，我當然要孝順心然姨了。不過現在不能叫姨了。”

兒子朝我下跪，言辭誠懇。

“我現在應該叫你媽，媽！你終於嫁給我爸了，這可是我一直的心願。希望你們二人在餘下的日子裏都可以恩恩愛愛，互相理解包容，共度餘生。”

兒子去扯兒媳的衣角，讓他和他一起跪。

兒媳一把甩開了兒子，大聲質問。

“婆婆才去世了多久，你爸就另娶新婦。我原以為你是不知情的，可你居然早就知道了。真是可笑，像你們這樣的人家，我不敢再待了！今天我跟你來，就是為了跟你們說清楚的，我要離婚！”

“如果沒有婆婆，你以為我會看上你這個草包嗎？你和你那個爹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兒媳包裏的離婚協議書扔到兒子的臉上，她用審視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

“他們倆要是真心待你，就不會讓你等這麼多年了，你比我的婆婆更可憐，甘心做一個老三還沾沾自喜。嗬嗬，我想你這樣的人應該也是沒有什麼廉恥之心的，我都多餘跟你說這些話，臭不要臉的。”

以前我一直覺得這個兒媳不太大氣，每次見到我說話的聲音比蚊子還小，還毛手毛腳的。

今天的她和以往簡直判若兩人，甚至說是因為我才和我兒子結婚，現在又因為我離婚。

有機會我一定要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

兒子的神情茫然了片刻，似乎是沒想到兒媳會因為這件事提出離婚。

恍惚片刻，察覺自己丟了麵子，大聲叫嚷。

“離就離！女人多的是，我再找一個比她更優秀的。”

丈夫也附和著，還讓我幫他多留意留意。

我的目光停在他的身上，嘴角的笑意蔓延開來。

“當然，我一定會給兒子好好留意的。”

兒子利落地簽了離婚協議書，期待著我給他介紹新媳婦。

父子二人一齊下廚，根本不用我動一下，我隻需要在他們做完飯的時候誇兩句好吃，他們就會高興地找不到北。

真是好笑，我做了幾十年的飯，都沒見他們這個樣子。

吃完飯之後，丈夫小心翼翼地開口。

“心然，我在新家找了一個男保姆做家務，你不會介意吧。”

通過他的話我才得知為什麼我以前想找保姆的時候，他總是挑三揀四。

原來是因為那些保姆都是女的，而趙心然不喜歡他身邊再出現其他女性。

所以才導致所有的家務都要我親力親為，可憐我還相信了他們父子的鬼話。

說什麼隻吃得慣我做的飯，不想其他人介入到我們的生活。

我扶額苦笑，“當然沒關係。”

有人曾經問過我，為什麼對丈夫這樣死心塌地，他是救過你的命嗎？

他就是救過我的命，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在那條冰冷的河水裏。

如果不是他願意娶我，我在那個謠言能殺死人的年代，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所以就算他對我提出什麼要求，隻要我能滿足的就都不會拒絕。

可這也不能成為他糟踐我感情的理由，他如果說明緣由，我不會纏著他。

可他卻選擇瞞了我這麼多年，甚至兒子都成了別人家的。

我躺在床上細想往前幾十年的點點滴滴，才發現這一切早有蹤跡，隻是我選擇相信他們。

我這一生太可笑了。

辛勞一生，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大婚嗎？

那我就讓大家都看看你們父子到底都是些什麼貨色。

此時丈夫把牛奶端到我麵前喂給我，眼中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柔情。

“心然，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

當然是想明天怎麼報複你們。

我笑嗬嗬地看著他，“明天結婚，我有些緊張。”

丈夫聞言，垂頭啞笑，眼底的笑意分明。

他用手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

“緊張什麼，你我都老夫老妻的了。”

說著，他又麵露愧色。

“你跟了我這幾十年受委屈了，直到現在才給你一個名分，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再選擇和李勝楠結婚，你是我的初戀，是我愛了一輩子的人啊，明天的盛大婚禮是我幾十年前就許諾給你的，但這根本不足以彌補我對你的傷害，我要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給你，包括我最誠摯的愛。”

去他爹的愛，我恨不得現在就砍死他。

但我還是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對他說著令我惡心的情話，真想看看明天的婚禮上他和兒子大驚失色的表情，那一定很好玩。

……

婚禮是在一個城堡裏，現場有幾千個人。

都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記者，畢竟李勝楠剛死三個月丈夫就另娶新人，婚禮還是兒子親手操辦，任誰都不想錯過這個熱點。

我想起當年我和丈夫的婚禮就請了五桌人，因為他不想讓人覺得他吃軟飯，不讓我掏錢辦婚禮。

但是又沒錢，隻得請了些親近的人見證我們的婚禮，我難過婚禮如此簡陋，他卻說這是響應國家號召不能鋪張浪費。

現在想想，大抵是想把真正的婚禮留給趙心然吧。

主持人宣讀著結婚誓言，丈夫說：“我願意。”

輪到我的時候，大屏幕放起了視頻，裏麵的照片是趙心然和我的丈夫。

從青澀的少男少女，到端莊優雅的中年合影，再到白發蒼蒼的相互扶持。

我舉起話筒，聲音哽咽。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新娘，我知道很多人都好奇我和白懷遠的感情故事，甚至有謠言說我是插足他和李勝楠感情的小三，我今天在此澄清，這不是謠言，我就是小三。”

白懷遠的眉頭緊縮，想要奪過我手中的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