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山匪挾持的時候,時任刑部尚書的嫡親兄長正陪養女過生辰。
嫡親兄長撕碎了勒索信:“江芳菲又在玩什麼把戲,連青梅的生辰也要搗亂。”
他篤定我是嫉妒江青梅,自導自演了一出綁架戲。
在我慘死破廟的當晚,兄長一擲千金,敲鑼打鼓請全京城百姓看戲,隻為了給江青梅積累好名聲。
翌日,路過歇腳的商販發現了我的屍體,因死狀慘烈,現場血腥詭異,搞得京都人心惶惶。
案件太過惡劣,一道諭旨,讓年輕就極富盛名的刑部尚書親自查辦。
兄長卻沒有認出那被剝掉臉皮的血衣女子,是與他嫡親嫡親的親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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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的時候,最後一折戲還沒有唱完,整個京城都被戲班子的燈籠照得恍如白日。
凶手將我的內臟掏空,穿上紅色嫁衣,釘在京郊破廟的佛像上。
現場灑滿了朱砂,狗血,混合著大片幹涸的血跡,連佛像都染上了幾分邪魅,極其恐怖。
發現我的那個商販被嚇尿了,時任刑部尚書的兄長接到報案親自來了現場。
可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臉色當即就變了。
“好殘忍的手段,嘔。”兄長的手下任楚餘不過看了一眼就扶牆吐了,“都不用仵作來驗屍了,看身上的傷痕,生前是被淩辱了很多次......”
兄長才從驚愕之中抽離過來,他的身子止不住地抖。
任楚餘以為兄長也被現場的慘狀惡心到了,其實不是,隻因為我的死法跟當年娘親的死法一模一樣。
兄長想起過去的一些記憶,連帶著更加憎惡我。
恰好這時候,昨天派出去找我的下人回來稟告:“大人,還沒找到小姐。”
“沒看到我正忙嗎?江芳菲也老大不小了,隻會給我添亂!”兄長說我這樣的麻煩精,還不如死在外麵安心。
我直接氣笑了,如兄長所願了,我真的死在了外麵,我的臉皮被剝了,也不知道被凶手丟到了什麼地方。
“芳菲一直沒有回府嗎?”任楚餘擔心我,怕我出什麼意外。
兄長卻隻是淡漠地說了一句:“她一向不喜我對青梅好,她隻會耍小性子,昨天鬧那麼一出,不就是為了破壞青梅的生辰嗎?”
他越說越生氣,讓任楚餘不要再提起我。
兄長克服了極大的心理障礙,走向我的屍體,他要親自驗屍,他那麼聰明,在看到我的死法時就已經明白。
這是一場仇殺,凶手和殺他娘的人就算不是同一人,也必定有聯係。
而現在不過是在挑釁他!
兄長翻找著屍體上殘存的蛛絲馬跡,在看嬌嫩的脖頸後麵被故意劃出的幾十條血痕。
他僵在原地,血痕並沒有完全覆蓋住我脖頸後麵的胎記,隱約還露出一小塊。
我聽到兄長低聲喃喃:“不會的。”
我靠了過去,看著自己身上被淩虐的大大小小的血痕,怎麼不會呢,哥哥當真不認得嗎?我脖頸後麵的胎記,還有右手那第六指愈合的疤痕
明明隻要哥哥再繼續地檢查一遍,他就會發現是我。
但兄長猶豫了,他依舊抓著我的手沒有撒開,是有多久哥哥沒有抓過我的手了?從娘親去世,江府被屠殺的那晚開始。
他便恨透了我。
*
傾盆大雨連著下了三天,他們依舊沒有找到我的臉皮。
兄長將案子定性為仇殺,也讓京都之中的女子小心,凶手極有可能會再次作案,他更是貼身守著江青梅,怕凶手會傷害到他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
驚雷落下。
江青梅被嚇壞了,她猛地撲入兄長的懷抱,嬌軟地喊了一聲:“哥哥,我怕。”
我聽得身子一顫,才發現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喊過兄長哥哥。
我每一次喊他,都會換來他無盡的白眼。
“我沒有你這樣的害人精妹妹!”
哥哥恨我,恨不能親手殺了我替爹娘報仇。
江青梅依靠在兄長的身前輕聲道:“芳菲已經三天沒有回來了,咱們是不是該報官?”
“江芳菲貪玩不懂事,不定在哪裏野呢,不必擔心她。”
“可芳菲到底是個姑娘家,這般有損清譽。”江青梅永遠是這副替人著想的口吻,她拿的是溫柔刀,刀刀將我逼入絕境。
兄長卻讓她不要再提起我:“她若在意自己的名聲,怎麼會任性跑出去?”
他到現在都沒有一絲絲擔心我真的出了意外,也是,畢竟拿到山匪拚湊出來的信件後,他看也沒看,直接撕碎了。
兄長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在他的眼底,江青梅比我這個親妹妹親。
“聽說最近這個案子很棘手,哥哥,可有什麼進展?”江青梅探出臉皮問兄長。
兄長愣了一下,隨即摸了摸她的臉皮寵溺地說道:“青梅不必擔心這些,你隻管開心快樂地活著,哥哥會保護好你的,這些汙穢的東西不該讓你知道。”
汙穢?原來在兄長的眼底,這些都是臟東西啊。
兄長怕江青梅聽了這些案件睡不好,從來不將公事帶回家,但這一次,江青梅卻出奇關心。
“死掉的那個女子身份確定了嗎?哥哥,我隻是同情她,同為女子卻遭受這樣的不堪。”
兄長再一次被江青梅的心善感動,他說暫時還沒有,確實有些棘手,而且近來京都也沒有失蹤的女子。
江青梅的臉色有些詭異,但沒有繼續追問。
*
第二天,任楚餘急匆匆地來找兄長,恰好碰到他們在用早膳。
任楚餘不放心我,昨晚徹查了一整晚,但他依舊沒有查出半點端倪。
“大人,那天送信的那個小乞丐死了......”
任楚餘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兄長懟了他一句:“說好的,家裏不許說這些。”
“是不是芳菲出什麼事情了?”江青梅慌了,“都怪我,非要過什麼生辰,害得芳菲生氣,現在都不肯回家。”
江青梅瞬間便落了淚,看那模樣楚楚可憐。
兄長氣憤地放下筷子:“青梅,你沒有必要自責,是她自己任性不懂事,跟你無關的,那本就是你的生辰。”
兄長的話令我惡心,那日是江青梅的生辰,卻也是娘親的忌日,他倒是好,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陪在江青梅身邊!
我忍著內心深處翻湧的惡心,我多想上前給他一個巴掌!
可我的手穿過了兄長的臉頰。
江青梅又哭了:“如果當年沒發生那件事情,我也有爹爹,芳菲也不會覺得我搶走哥哥了。”
“是江芳菲的錯,她就是個掃把星,是她害了所有的人!”兄長的情緒頗為激動。
是啊,當初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給那夥土匪開的門。
他們殺入江府,殺死了我的父親跟江青梅的父親,屠戮了府上許多的丫鬟跟家丁,將府上洗劫一空。
可兄長隻知道開門的是我,卻不知道那晚是江青梅跟我約好,她要從後門進來,讓我給她開門。
我看著在兄長懷裏哭泣的江青梅,思緒被拉扯。
難道那晚的事情跟江青梅有關係?可她的父親也死了,而且那時候的她也還是個孩子。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
我死後第五天,案件有了進展,任楚餘他們根據地上的朱砂,找到了賣朱砂的人。
是個老道士,愛飲酒。
喝得醉醺醺的老道被帶進家中,他剛走進門,本來散漫的眼神一下子精神了,我以為老道發現了我的存在。
可他環顧四周,說府上不得了啊。
“哪裏找到的人,神神叨叨的。”
“晴明觀染塵道長的師伯,平日裏的確瘋瘋癲癲的,但朱砂是他煉製的,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誰。”任楚餘解釋道,但兄長卻一臉正色,說辦案是嚴肅的事情,不可兒戲。
老道笑了:“命案發生的地方,我瞧過了。凶手還專門進行了布置的,是極其凶險的誅魂陣,以八卦布局,鎮壓死者的怨念,讓她永世不得超生,看來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聽著這話,猛地想起土匪洗劫了我們家之後,兄長便想著去找在母家的娘親,卻沒想到正好發現娘親死在祠堂內。
娘親的死法與我如出一轍,亦是穿著紅嫁衣,被人掏空內裏製成傀儡娃娃,臉皮不知所蹤,滿地皆是朱砂狗血。
“依著陣法,可以找到那顆臉皮,但得抓緊時間......”
老道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驚呼。
江青梅的貼身丫鬟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小姐不見了,大人,小姐不見了。”
兄長聽到這話哪裏顧得上其他,急忙跑了出去。
我聽任楚餘跟老道溝通後麵的話,老道卻是搖搖臉皮,指了指府上:“這兒的風水更絕。”
老道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但我卻被拽到了兄長身側。
他神色焦灼:“青梅,你一定不能出事,不然哥哥會自責一輩子的。”
我的心徹底地沉了,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妹妹,為何我失蹤五日,都不見你心急,而江青梅不過才一眼未見,就讓哥哥你失了魂。
我感覺眼底酸澀,幸好我是魂魄,不然我早流淚了。
那次變故之後,江青梅便被哥哥帶回家中,她成了他的妹妹,成了江府對外的千金,享受著本該屬於我的寵愛與富貴。那樁案子也成了懸案,但現在我的死法如出一轍,凶手一定是藏在身邊的人!
*
兄長幾乎將整個京都跟京郊都翻了個遍,最後在破廟門口發現了江青梅,他上前死死地抱住江青梅!
她擺了燭台,帶了祭品,江青梅在哭,她說同情這案子的死者,明明該與她一樣鮮活明媚,卻被人剝了臉皮,棄屍在這裏。
我看著她落淚,脊背不住地發涼。
“她的臉皮還沒找到嗎?”江青梅追問道。
但我耳邊嗡嗡嗡的,卷宗對外保密,兄長隻是說死相極其慘狀,可從未有人對她說過是被剝了臉皮,而今我的屍體已經入了義莊。
江青梅從何得知?
兄長也察覺出不對勁,他剛要回答,就聽到不遠處任楚餘的聲音,他帶著人過來,走路踉蹌。
“臉皮找到了,大人......”
任楚餘在哭,聲嘶力竭的,兄長猛地站了起來。
“確定死者身份了嗎?”
任楚餘渾身都在顫抖:“大人還是親自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