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景蘅龍顏大怒。
本就是弑殺兄弟上位的他,極度敏~感。對任何一個想出頭的兒子,都心存疑慮。
景蘅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痛斥宣霖,要他即刻悔改,以平民憤。
又賜下諸多金銀綢緞送到安國公府,安撫我,也是安撫滿朝文武。
景蘅向來表麵功夫做得極好。
宣霖聲勢浩大趕往安國公府的時候,我正在隔壁街上的茶樓喝茶。
這茶樓開了五年,掌櫃名淡墨,心思玲瓏,茶道極精。每每有好茶都不忘送到我府上一份。日子久了,我每當有煩悶或困惑的時候,便來茶樓裏品一品茶,和淡墨閑話幾句。
一杯茶快涼了,我還望著窗外出神。
遠處,宣霖高頭大馬在眾多護衛的簇擁下向安國公府這裏疾馳。後麵跟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顯然是女眷。
淡墨輕輕給我換了杯茶,抿著嘴笑道:“姑娘今天怎的不問我在讀什麼書了?”
我轉頭看她,笑說:“你自己說。”
淡墨不經意地說:“正看到《莊子•山木》: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你說這世上可也真有趣,相生相克,誰能預料誰是最後的贏家呢。”
我輕輕一笑:“如果是你,你在裏麵想做什麼角色?”
淡墨微微一怔說道:“我本願在局外。可惜,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龐大的車隊停在我府門前,等了許久,我才慢慢踱回家。
這麼大的排場,不就是為了給眾人看嗎,我讓他們等在府前,讓人看個夠。
宣霖臉上藏不住的不耐:“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慢慢回到:“三皇子貴為皇子,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無需通報。我未提前收到三皇子要來我府上的消息,還是聽街上的百姓議論,才趕回來。”
暗諷他做給眾人看。
他大概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一揚手 ,幾個下人抬著諸多禮盒過來。
但是安國公府守衛未得到我的命令,並沒有讓出一條路來。
這時我才剛想起來似的做了個手勢:“裏邊請。”
宣霖頓了一頓,等身後的旻月走上來,才一起入府。旻月目光灼灼地瞟了我一眼,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走到大廳,我停下腳步:“祖上有訓,此廳府外的下人不得進。”
旻月像沒聽見一樣跟著三皇子往前走。
門廳旁的嬤嬤麵無表情,一個鎖喉,旻月已被摁倒在地,狼狽不堪。她又驚又怒,想打嬤嬤耳光,可根本無還手之力。
宣霖陰沉道:“趙璿語,你們府上就是這麼待客的!”
我淺笑:“三皇子息怒,我們府祖上規矩如此,下人入廳,一律斬殺。嬤嬤已經手下留情了。”
我加重語氣:“一個下人,算不得客。”
宣霖被我噎住,皺著眉頭走進大廳,大廳仍然按照父輩喜好布置,簡約開闊曠達,頗有武將之風。
宣霖開口道:“父皇已經讓禮部選定了良辰吉日。大婚的各種禮品已經在備了,從規製上不會委屈你。我已經說通了旻月,她答應可以做我的側妃。再不會和你爭了,算成全了你的心意。”
我敏銳地抓住了一個詞“說通。”
一個地位低下的侍女,做皇家側妃竟然需要皇子去“說通?”
她究竟擁有什麼樣的背景,讓她覺得有底氣和我“爭”?配“成全”我?
說完這些,宣霖大概以為,我能夠做這個正妃,已經是極大的榮耀和滿足。於是一抬手,從荷包裏掏出一個玉鐲,“這是正妃才能帶的玉鐲,今日,我先帶給你了。”
玉鐲品相極好,他伸手想撈起我的手,給我帶上,卻撈了個空。
我後退一步,將手不著痕跡挪開,捋了捋耳邊碎發:“大婚之後再給不遲。”
應該沒有女子這樣拒絕他。一絲怒色染上他眉頭,他頓一頓,語帶譏諷道:“怎麼,這樣你還不滿?”
“父皇已經當場訓斥了我,也給了你無數賞賜作為補償。”
“如今我親自登門,許你婚期,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旻月是來鬧了一場,不過是出於小女子吃醋,她滿心都是我,心中並無其他貪念。”
我心中冷笑一聲,這是說我貪呢。
見我久不答話,他語帶威脅:“如今你有了皇家給的體麵,也安分些。以後到了我府上朝夕相對,留一線也好相處。”
我抬眼看他,直直對上他的目光:“三皇子今天是來問候的,還是抖威風的?若是抖威風呢,恕我身子不爽,不奉陪了。”
宣霖眉頭一跳,大概沒想到我竟然如此強硬。他眯起眼睛,一步步迫近我,伸手鉗住我的下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講話。”
我直視著他,毫不畏懼:“你到底知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你來我府上。”
蠢貨,惹怒了我,你今兒就白來了。
宣霖哼了一聲把手放開。
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什麼時候飄落。
我也看向門外,旻月在耳房避雨,不知因何,肩膀的衣服都臟了幾分。
宣霖似有些著急,緩和了語氣說道:“下雨了,也不多待了。”
他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傘,後先去接了旻月,牽著她的手離開了。
龐大的車隊逐漸在雨霧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