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予我鳳冠霞帔,與我白頭到老。
我等了他三年,三年他歸來。
他卻失明了。
我便用自己的眼睛換他光明,可當他帶著我回家時。
“你就是夫君帶回來的女人,模樣還算周正,但怎麼渾身冒著土氣,妾要有妾的覺悟,在我這裏妾和奴仆沒什麼兩樣。”
1
在我們即將成親的前一天,沈月別留下一封信,跟著雲遊的仙門弟子離開了蓮花村。
上麵寫著,他的父親是沈家宗主,榮華富貴,吃穿不盡,等到一切落定後,他便接我過去,共享榮華。
我拿著這一封信,等了三年。
三年來,不斷有人上門勸說,讓我不要再等了。
我堅定的回答“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日複一日,村裏的人都說他不要我了,可他是沈月別呀,怎麼會不要我呢?
“你們快看啊!村口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周圍簇擁著很多的丫鬟。
他們齊聲道“迎林姑娘回宗!”
村裏人推我出去,人群中滿是羨慕,讚歎之聲。
我捏著他送我的親手雕刻的梅花簪,沉默不語。
他為什麼沒有來呢?
我自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他的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去世,臨終前告訴他要找到自己的父親,替她問一句話。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在我們成親的前一天離開了,沒關係,我不怪他,畢竟這是他母親的遺願。
我在村子裏等了三年,沒關係,我也可以不怪他,可他為什麼沒有來呢?
2
轎子走走停停,他們帶著我來到了一處木屋。
我以為他在這裏等我,我歡歡喜喜的跑了過去,屋子裏隻有一群嬤嬤,叫嚷的令人頭疼。
她們替我換上了玫紅色的嫁衣,金簪子墜著頭發,生疼生疼的。
很快,他們抬我進了扶蘇沈家。
從側門進入了扶蘇沈家。
直到傍晚,他才姍姍來遲,看著他,多年的委屈宣泄而出。我一下抱住了他,頭埋得很低,眼淚苦澀而濃烈。
“我看不見了。”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多餘的情感。
我在他麵前用手來回掃了掃,他沒有任何反應。
“能治嗎?”我顫抖著聲音。
“大夫說需要以眼換眼,但需要獻眼者絕對的赤誠,否則便會失敗。”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卻令我酸楚起來。
“我願意試試。”我用手輕滑過他的眉頭。
“你真的願意嗎?”他的眼睛有了一絲亮光,隨後又暗淡了下來。
“可我不願意你受傷。”
“沒關係的,這本來......”還沒等我說完,他轉身離開,離開前扔下了一句話。“我一定會叮囑大夫,別弄疼你。”
月明星稀,我獨自在外麵走了走,享受最後的光明,我本想細細描摹他的樣子,卻不曾想,沒有這個機會了。
3
換眼的當天,他閉著眼睛躺在了我的身邊,莫名的我有一些不安。
模模糊糊的,我睡了過去。
良久我感受到了鑽心徹骨的疼痛,雙手緊緊拽著被汗水打濕的衣衫,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的冒了出來,我緊咬牙關,堅持了下去。
再一睜眼,周圍一片虛無,我試探的向前摸了摸,他......並不在這裏。
修養了幾天後,一個女子帶著一群嬤嬤衝了進來,她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眾人稱她為夫人。
夫人?
“你就是夫君帶回來的女人,模樣還算周正,但怎麼渾身冒著土氣,妾要有妾的覺悟,在我這裏妾和奴仆沒什麼兩樣。”她叫著兩個嬤嬤,把我從床上拽了下來,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我怎麼是妾呢?
我怎麼可能是妾呢?
他明明說過,許我鳳冠霞帔,許我十裏紅妝,許我白頭到老。
我掙紮著,“你胡說,他才不會騙我!”
啪的一聲,耳邊一片轟鳴,臉火辣辣的疼。
“身為妾室,竟敢不敬主母,該打!”
我的思維一瞬間停滯,幾個人死死的把我按在了地上,拿著鞭子。
“我溫馨兒今日責罰妹妹以儆效尤,妹妹可不要生氣。”她聘聘婷婷的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好了,我們走。”
喧囂的屋子變得冷清,我摸索著,回到了床上,抱著雙臂,獨自舔舐傷口。
我也很想學那些恣意張揚的女子,受到了委屈,決絕離開。
我也很想學那些堅韌淩厲的女子,無論什麼時候,勇於反抗。
可我沒有那個能力,因為一些原因我變成了很普通的一個女子,就像螻蟻一樣渺小,任人隨意欺淩。
我隻能苦苦等著,沈月別給我一個解釋。
這樣的我令自己痛恨,痛恨自己的窩囊,痛恨自己的無能。
4
“小煙,回去吧!”夢裏,我聽見這樣的一種聲音。
醒來,脖子上便掛了一枚晶石。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晶石。
我摸著這塊石頭,它漸漸的有了溫度。
偌大的宗門裏,我找不到他,隻能拿著一根棍子,摸索的向前走著。
忽然聽到了落水的聲音,撲通一聲,周圍響起了尖叫聲。
隻聽一個人,一步並兩步的跳下池子,抱起了濕漉漉的溫馨兒。
血順著她腿流了下來,洇濕了衣裙。
“誰幹的!”我聽到了沈月別的聲音,他怒聲大喝,周圍的奴仆撲撲通通跪了一地。
他的聲音令人陌生,從前的沈月別,從來從來不會這樣說話。
他現在改了名字,叫沈日升了。
“是,林姑娘。”一個小丫鬟跪在地上,嚇得流出了眼淚。
“林姑娘,哪個林姑娘?”隨後他晃過神來,目光穿過人群,看到了我。
林姑娘就是我啊,我叫林煙。
他抱起她,帶著一大堆郎中,浩浩蕩蕩的進了屋內。
溫馨兒表情扭曲“夫君,你要替我報仇。”
聽人說,她的孩子沒了。
他們竟有了孩子。
我一陣嘔吐,感到前所未有的惡心。
他懷中的女子,叫他夫君,那我算什麼?
晚上他又姍姍來遲。
5
我紅著眼睛,拽著他的手,替自己辯解“真的不是我做的。”
他抽回手“我也不相信是你,可是所有的人都說是你,而且我和她的孩子沒了。”
然後他抱住了我,輕聲安慰“大夫說,隻需眼盲之人的心頭血,注入藥中,便很快可以痊愈。”
我推開她“不是我做的,憑什麼要我償還?”
他變了臉色,嘴中還是溫柔的說“別怕,你不會死的,畢竟她失去了孩子,你隻失去了一點血而已。”
我看不見他的臉色,卻能夠感覺出他聲音很冷很冷,讓我如墜冰窟。
“來人,取血。”
他一聲令下,幾個嬤嬤撕扯著我的衣服,這件衣服雖然質量不好,卻是沈月別一針一線親手為我做的。
我眼睜睜的看著它被撕成了碎片。
一把短刀刺入我的身體,我緊緊咬住下唇,試圖抑製自己的啜泣。但無法控製的痛呼聲還是不斷從我口中傳出。
取心頭血是很危險的事情,短刀沒入身體,在心臟的前麵停下,抽出,血汩汩流出,我躺在地上,眼中沒了生機。
隻是心死了。
他日日來取血,傷口一次又一次的被揭開。
“給她送點補血的補品,別流光了。”他輕輕的抱起我“煙兒,你要理解我,她的父母逼我太甚,我沒辦法。”
隨後,苦澀的藥灌到我的嘴裏。
這股苦澀的味道,直達心底。
他讓我理解他,可誰來理解我呢?
可他是沈月別,是我這一生最虧欠的人。
在我臥床之際,“虛弱”的溫馨兒前來看我。
她說她沒有懷孕,隻是騙騙我,看看我和她在沈日升心中誰更重要。
“我隻是假裝落水,想看看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而已。”
脖子上的晶石倏的燙了一下,我的眼睛漸漸清明,眼前有了模糊的亮光。
總是想著曾經沈月別對我的好,所以我再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
6
沈家公子帶著新婚夫人出去獵殺妖獸啦!
宗門內,眾人敲鑼打鼓的歡送他們。
我的眼前依舊是那樣模糊,攀著窗子,好像是一個小偷,偷窺他們的幸福,不,是偷聽。
過了幾天,沈日升急匆匆的抱著溫馨兒跑了進來,她的小腹上有一個血窟窿。
經過診斷後,她的金丹被妖獸掏走了。
她在床上氣若遊絲“夫君,我的金丹沒了,我不想變成一個廢人。”她哭的梨花帶雨。
“活著最重要。”沈日升眼中滿是愛意。
我躲在門口,卻也感受到了他對她的愛。
“需要有人給她換金丹,這過程異常痛苦。”有個醫士在他耳邊小聲嘟囔道“並且,成功率不高。”
沈日升這幾日到處派人尋找能獻金丹者,貼出布告,獻金丹者重賞。
傍晚,他垂頭喪氣的來到了我的房內。
我假裝無視他周身的冰冷。
“最近身體怎麼樣了?”他關心的將手搭在我的脈上。隨即,眼神一亮,“你竟然有金丹?”
我笑著抽回手,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吃驚而已。”他閉口不談今日發生的事。
我從他的語氣中感受不到絲毫的關心,我輕輕的觸碰他的臉,他最終沒有躲開。
我卻能感受到他的厭惡,他隻顯露的一絲的厭惡,還是被我察覺到了。
沈日升,我見過你愛我時的樣子,自然能感受到如今的疏離。
既然如此,為何不放手?
等了沈月別三年,心甘情願的獻出我的眼睛,你憑什麼辜負我?
全都是仗著我喜歡你。
仗著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