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出了車禍,雙目失明。
被送進醫院時,她手裏還攥著和初戀的合照。
她的初戀就是我的丈夫俞宸。
俞宸內疚,讓她住進我們的家。
幾個月後,俞宸作為主刀醫生,給妹妹做了角膜移植手術。
他不知道,那是從我的屍體上取下的眼角膜。
0
“玥兒要是沒能挺過來,我要你們的命!”
我媽把一張沾血的相片砸到俞宸身上。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她隻不過是想跟你談談心,你為什麼狠心掛她電話!”
俞宸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晚上睡覺前,他接到我同母異父的妹妹夏玥打來的電話,我拿過他的手機按下了掛斷。
幾小時後,夏玥出了車禍。
醫生說,夏玥的傷主要集中在臉部,其他都能恢複,但角膜損傷,恐怕會導致失明。
俞宸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相片。
那上麵是20歲的他和18歲的夏玥。
他青蔥年少,夏玥笑靨如花,隻是一灘暗紅的血汙染了這美好的畫麵。
俞宸看著手裏的相片,睫毛低垂,微微顫動。
我說:“跟他沒關係,電話是我掛斷的。”
我媽劈頭蓋臉給了我一耳光。
“我就知道是你!”
雖然聽習慣了,但我心裏還是仿佛被針紮了一下。
“你妹妹變成這樣,最高興的就是你!”
“玥兒這麼年輕,還沒結婚,還沒有孩子,就遭了這麼大的罪,把你這條命搭上都補償不了她!”
她拽住我的頭發,指甲在我臉上劃出血痕。
我想反抗,身體卻條件反射般地發抖。
俞宸把我拉進懷裏護住,伸手攔住我媽。
“阿姨,跟燦燦沒關係。這件事是我的錯。等夏玥情況穩定了,我給她安排角膜移植手術。”
我抬頭,看見俞宸眼裏濃濃的內疚,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反對。
“阿宸,我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
夏玥醒了。
她臉上還裹著紗布,聲音虛弱。
俞宸猶豫了一下,輕聲對我說:“燦燦。”
我壓下心中隱隱的不安,順從地走出病房。
等了許久,俞宸走了出來。
“燦燦,你媽年紀大了,要她照顧一個剛剛失明的成年人,實在有點為難她。”
“夏玥做角膜移植手術之前,我想讓她先住在我們家。”
我睜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樣望著他。
“燦燦,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她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腹部的劇痛伴隨著惡心的感覺擠滿我的身體,我說不出話,淚水奪眶而出。
俞宸看著我,眼中卻隻有抱歉。
02
不顧我的反對,俞宸執意要把夏玥和我媽接回來。
夏玥出院那天,我和公司請了假,攔在家門口不讓他們進。
“燦燦,別鬧。”俞宸還是一貫的溫和,“她畢竟是因為我才看不見的,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姐姐,對不起,你別生阿宸的氣。是我非要住在這裏的。”
夏玥一隻手攥著俞宸的衣角,眼神空洞,怯怯地說:“那天我給阿宸打電話,隻是因為被未婚夫退婚,太難受了,想讓阿宸安慰我幾句,我真沒別的意思......”
我譏諷她:“你沒朋友嗎?找別人老公安慰你?”
“燦燦!”俞宸語氣不悅,“她都這樣了,你說話就不能善良點?”
“阿宸,你別怪姐姐,我以前確實不懂事,姐姐記恨我也是應該的。”夏玥拉了拉他的衣服。
不懂事?我差點笑出聲。
她造謠說我暗戀老師,因為她是我妹妹,很多人都信了,我走在學校裏總會有人竊竊私語。
她把致敏物摻在我吃的東西裏,僅僅是想阻止我參加自主招生,而我差點沒命。
高考那天她藏起我的準考證,害我缺考了最擅長的語文,本來能考上985的,最後本科都沒考上。
“我當然記恨你,你變成今天這樣,是你的報應。”
俞宸的眉頭輕輕擰起:“燦燦,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為什麼就不能放不下過去的事?”
我媽不耐煩地說:“別跟她廢話,這小賤人就是欠收拾,我把她收拾一頓,看她還牙尖嘴利不!”
俞宸有些不悅:“宋阿姨,我說過,你可以跟夏玥一起住在我家,但不可以還像以前那樣對燦燦。”
“媽!我們是來麻煩人家的,你別再這樣說話了。”夏玥也責備道。
我媽看了看夏玥的臉色,悻悻地住了口。
“燦燦,待會兒軒軒就該回來了,你想讓他也摻和到這些事裏?”
軒軒是我和俞宸的兒子,剛上幼兒園中班。
“軒軒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外婆和小姨,你也該讓他見見了。”
我想不到俞宸會說這樣的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黎燦,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他眼裏有了些冷意,“你不需要親情,你的孩子需要。”
說完,他不再多言,推開擋在玄關處的我,領著著她們往裏走。
我失神地跌坐在地。
我媽走過去的時候,還趁機一腳碾在我的手上。
我痛得叫了出來,回過頭,俞宸正小心翼翼地牽著夏玥,沒有分給我一個眼神。
我收養的流浪狗球球汪汪大叫,焦急地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不停地用濕漉漉的小鼻子拱我的手心。
許久,俞宸的腳步從後麵靠近。
他俯下身抱住我,聲音輕柔。
“對不起,燦燦,我是個醫生,夏玥現在需要我。”
“你放心,夏玥重見光明之後,我會讓她搬出去的。”
我僵硬地推開他,抱起球球,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03
我們迎來相識以來的第一次冷戰。
剛開始他還哄著我說話,我有怨氣,不願多言,次數多了,他麵上掛不住,索性也不理我了。
一天下午我照例去幼兒園接軒軒放學,老師卻告訴我,軒軒已經被外婆接走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
這幾日我把軒軒接回家就一直在他的兒童房陪著他,沒讓他接觸我媽和夏玥。
我匆匆趕回家,剛一進門就聽見夏玥的房間裏傳來歡聲笑語。
我一把拉開她的房門,看見軒軒正窩在夏玥懷裏,咯咯地笑著,我媽坐在旁邊看著他們,一臉慈愛。
我腦袋嗡的一下炸開。
“軒軒!”我厲聲叫他,“媽媽不是告訴過你,放學了要等媽媽接,不要跟陌生人走嗎?”
一見到我,軒軒趕緊把小手背到身後,小聲嘀咕:“外婆不是陌生人......”
“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其實我已經看到了,他手心裏藏著奶糖的包裝紙,而旁邊的垃圾桶裏已經有十幾張糖紙了。
軒軒低著頭不回我的話。
他最近有兩顆蛀牙,知道我不讓他多吃糖。
我媽把軒軒拉過去摟住,附在他耳邊說:“媽媽壞,連糖都不讓軒軒吃!我們不理媽媽!”
夏玥側耳聽著,微微一笑說:“軒軒不怕,以後媽媽管你,你就來找外婆!你媽最害怕你外婆了。”
“啪”,我的巴掌落在夏玥臉上,她猝不及防,捂著臉頰尖叫起來。
“黎燦!”俞宸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他看起來剛下班回來。
“你是不是瘋了,當著軒軒的麵打人?”
我這才發現一旁的軒軒正滿臉驚恐地看著我,心裏也有些後悔。
“我......”
“黎燦,你太讓我失望了。”俞宸不由分說打斷了我,“給夏玥道歉。”
“阿宸,我沒事,你不要因為我和姐姐吵架。”夏玥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可憐。
“不想道歉也可以,那就讓夏玥也還給你一巴掌。”俞宸冷冷地看著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疼痛在我的身體裏愈演愈烈,分不清疼的是胃還是心臟。
夏玥有些無所適從地說:“我真的沒事,要不,讓軒軒替我打姐姐一下好了。”
她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軒軒下手輕,不至於打壞姐姐。”
軒軒仰起稚氣的小臉,看看我,又看看俞宸。
俞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流露出一絲教訓的意味。
“也好,軒軒,你去替小姨還給你媽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軒軒,這個從小到大被我捧在手心的孩子,開心地跑到我麵前,揚起小手,重重地扇在我臉上。
04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手腳都是軟的,臉被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打濕。
耳邊回蕩著俞宸最後對我說的話。
“燦燦,我是為你好。”
“你剛才的樣子,活像一個潑婦。”
“你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你隻有對過去脫敏,才能真正地成長。”
我曾以為他是我的救贖,是我無處奔逃時找到的避難所,今天我才知道,對於我的痛苦,他無法感同身受。
我頭痛欲裂,呼吸急促,好像又回到了高二。
那一年,爸爸生病去世,留下我和媽媽相依為命。
我抱著媽媽大哭:“媽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以後賺錢養你。”
我媽不動聲色地推開了我。
爸爸葬禮結束的第二天,我媽領回來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女孩。
“這是夏玥,你妹妹。”她說。
我才知道,我出生不久,我爸在去國外做了幾年生意,夏玥就是在那時,我媽跟別人生的。
我爸歸來後,我媽被迫離開“真愛”,回歸家庭,她的“真愛”接受不了打擊,自殺了。夏玥被送到姑姑家,過的日子很不好。
我媽把這筆帳記在了我和我爸身上,她一日不得脫身,這份仇恨就加深一分。
她隱忍多年,終於把我爸熬死了,繼承了大筆遺產,光明正大接回了夏玥。
我媽一直覺得虧欠了夏玥,對她百依百順,縱容她一次次捉弄我。
剛開始我也有脾氣,夏玥欺負我,我就還回去。
夏玥想住我的公主房,我媽把我趕去客房,我半夜偷偷往夏玥房間放老鼠。
夏玥弄壞自己的裙子,說是我劃爛的,我媽用縫衣針把我的手指紮得血流不止。等夏玥的新裙子到了,我把她的新裙子剪碎,扔進了垃圾堆。
我以為我媽隻是因為虧欠所以偏心。
直到有一次,夏玥哭著說我想掐死她。
我媽氣壞了,反綁住我的手,用麻繩吊住我的脖子,把繩圈掛在門把手上,讓我跪著逼我給夏玥道歉。
我掙脫不開,臉被勒得發麻,眼球發脹,幾近窒息。
後來我才知道,夏玥的生父,就是在門把手上自縊而死的。
那是我第一次發覺,我媽也許不是單純的偏心。
她好像真的希望我死。
從那之後,我不敢再反抗。
那個承載了我和爸爸媽媽快樂記憶的家,變成了我的地獄。
05
半夜雷雨交加。
我睜著眼睛凝視黑夜。
我把胰腺癌的病理報告單放在桌上,給俞宸發了消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他沒有回複。
我推開房門走出去。
窗外電閃雷鳴,每一道閃電都刺激著我脆弱的神經。
路過夏玥的房間,門縫裏透出些微燈光,隱約傳來說話聲。
我看了公共洗手間的方向,洗手間門口放著我媽的拖鞋,她正在裏麵衝澡。
那夏玥在和誰說話?
我心一沉,拿出備用鑰匙,打開她的房門。
房間裏開著昏黃的小燈,俞宸正坐在床邊,虛攬著身著睡袍的夏玥。
看到我開門,俞宸吃了一驚。
一道驚雷劈下,夏玥尖叫一聲,倉皇地往俞宸懷裏縮。
俞宸想將她推開,卻被抱得更緊。
他有些狼狽:“燦燦,夏玥害怕打雷,我來陪她。”
我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這就是你要證明給我看的東西?讓我看你在她床上?”
“黎燦!我們沒你想的那麼齷齪。”俞宸眉宇間流露出慍色,“你不知道對一個看不見的人來說打雷有多可怕嗎?”
“打雷哪有她可怕?她眼睛是看不見了,但是手還會抱別人老公呢。”
我歎了口氣,“俞宸,我們離婚吧。”
俞宸震驚:“黎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夏玥仰起頭,嬌弱的身軀微微發抖:“姐姐,是我叫阿宸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別誤會阿宸......”
“跟你沒關係。”俞宸打斷她,他站起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黎燦,你剛才的話,我可以當作沒聽到。”
“你沒聽到,那我再說一遍,俞宸,我要跟你離婚。你喜歡當救世主,可我已經不需要你做我的救世主了。”
這話很傷人。俞宸的臉一下子白了。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夏玥微微勾起嘴角。
06
俞宸不同意離婚。
這是大傷他顏麵的事,他一時無法接受。
剛好我的好朋友任苒苒回國,我約她喝下午茶,想同她商量起訴離婚的事。
一見麵,她就驚呼:“燦燦,你怎麼這麼憔悴!”
我怕她焦慮,不想告訴她我得了胰腺癌,隻說大概是工作太累了。
“你得去做個全麵的體檢,我陪你去!”她說。
我趕忙攔住她,跟她說了最近發生在我家的事。
任苒苒知道夏玥住在我家,氣得要跟我回去打人。
我說:“苒苒,別跟他們糾纏了,等離了婚,一切就結束了。”
任苒苒很自責:“早知道當初我就不做這個媒,不介紹你和俞宸相親了。”
我笑了:“怎麼能怪你,畢竟是我先暗戀俞宸十年的。”
少女的暗戀就是這樣,一麵之緣就可以延伸出無限的愛意。
那次在教室相遇後,我每天早上很早就到教室,盯著樓下陸續走進教學樓的學生,挨個尋找那個男生的身影。
終於發現他是我樓下班級的學生,叫俞宸。
我悄悄和那個班裏相熟的同學打聽他的愛好,他每一次考試的成績,每一個與他有關的細節,甚至他用的洗發水是什麼牌子。
他喜歡足球,喜歡一個法國球員,我研究足球的賽製,看那個球員踢的每一場球賽,明明毫無意義,我卻樂在其中。
喜歡俞宸,想象俞宸的生活,成了我那段悲慘歲月裏為數不多的快樂。
夏玥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了我的秘密。
高考結束後,她故意在跟同學打電話時提到俞宸報考了隔壁市的學校,因為缺考語文而考砸的我也報了那個城市的大專。
後來才知道,俞宸報的是本市的醫科大學,兩年後,夏玥上了本市一所211大學。
我聽說俞宸直博了,所以在專升本之後我又讀了研究生,仿佛這樣,我就離他更近一些。
研究生畢業,我回了本市,在一家出版社工作。
有一天,我的好朋友任苒苒跟我說,最近醫院的朋友要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她一問,那個男生叫俞宸。
任苒苒記得我曾經暗戀過俞宸,於是讓我替她赴約。
我忐忑地坐在他對麵。
他依然如十年前一般清俊,隻是澄澈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深邃。
看見我,他嘴角微微揚起。
“你不是任苒苒吧。”
“我記得你,燦燦。”
那一刻,我看到我一直追逐的光,照進了現實。
07
和苒苒分別沒多久,幼兒園老師給我打電話,說軒軒在幼兒園打傷了同學,讓我去一趟。
我趕到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軒軒正低頭擺弄著自己的小手,一個小女孩站在旁邊抽泣,老師抱著她替她擦眼淚。
老師告訴我,午休的時候,軒軒想要玩嘉嘉的頭繩,嘉嘉不肯,軒軒突然打了她一巴掌,把她推倒在地。
我問他:“軒軒,你為什麼要打嘉嘉?”
他翻了個白眼,睨視著我:“誰叫她不肯把東西讓給我!”
我摁住他的肩膀,厲聲說:“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是你的東西不能要,你怎麼可以搶人家東西?”
“小姨說了,小朋友搶東西太正常了。不管用什麼方法,我能搶過來,就是我的本事!”
我心底的火一下子升了上來。
“給嘉嘉道歉!”
軒軒扭著頭不肯,我氣得抓著他的手,狠狠地抽了他幾下。
他痛得哭出了聲,大喊起來:“媽媽壞!我討厭你!!我要讓小姨當我媽媽!”
血液湧上我的頭。
在我的逼迫下,軒軒勉強給嘉嘉道了歉。
嘉嘉的父母也來了,我主動提出讓嘉嘉打回來,嘉嘉是個乖巧的小女孩,隻是怯怯地用小手拍了下軒軒的臉。
回到家裏,俞宸還沒回來,我拉著軒軒來到夏玥的房間。
我媽正坐在床邊,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我走上前,什麼也沒說就給了夏玥一巴掌。
夏玥看不到我,驟然挨了一巴掌,嚇得尖叫一聲。
我媽衝上來要打我。
我踢了她一腳,她應聲倒地,哎喲了半天沒爬起來。
我不理她,把驚慌失措的夏玥從床上拽下來。
軒軒大哭著撲在夏玥身上:“不要打小姨!”
我平靜地看著他:“俞錦軒,你要媽媽,還是要小姨。”
“我要小姨!小姨對我好,給我糖吃!”
我心頭一痛,眼淚不可抑製地流了下來。
“黎燦!你在做什麼!”俞宸在我身後喝道。
我手裏還抓著夏玥的長發。
她癱在地上:“阿宸,救救我,姐姐要殺我!”
軒軒也告狀:“爸爸,媽媽要打死小姨!她嫉妒我們都喜歡小姨!”
看著軒軒稚氣未脫卻理直氣壯的臉,我突然覺得很疲憊。
俞宸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把夏玥的頭發從我手中解救出來,然後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帶到我房間的鏡子前。
“黎燦,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鏡子裏,我看到自己枯瘠的麵容。
我笑了笑,畢竟已經癌症晚期了,難道還指望我容光煥發麼。
俞宸說:“你還笑?你當著軒軒的麵發瘋,知不知道會給孩子留下多少心理陰影?”
“他有什麼心理陰影?他在家打自己的媽媽,在外麵打幼兒園的同學,他哪來的心理陰影?”
“你教他打人,夏玥教他搶東西,你們真是絕配。”
“又是夏玥!”俞宸眼中滿是不耐,“黎燦,你不提她能死嗎?”
腹部的疼痛又蔓延上來,我痛苦地俯下身。
“我已經讓她遠離我的生活了,是你執意把她帶來我身邊,現在你又怪我總是提起她?”
“俞宸,你能不能放過我?”
“黎燦,是你先追的我,你說你喜歡了我很多年,你確定要放棄?”
“確定。”我盯著他那雙曾讓我內心泛起漣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不配。”
俞宸的臉色變了。
“黎燦,你真是讓人討厭。難怪你媽不喜歡你。”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眸光冰冷,“你不是想離婚嗎,好,我同意。”
身體的疼痛突然加劇,我咬著牙,不想在他麵前哭,可淚水還是止不住。
“怎麼哭了?”他沒有鬆手,輕聲問我,“是後悔了嗎?可惜晚了。明天我要出趟門,等我回來,我們就去辦離婚。”
他轉身離開。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
那簇搖曳在我生命裏的小火苗,熄滅了。
08
我醒來時還躺在地上。
我媽正坐在我房中,手裏拿著一張紙。
“你來我房間幹什麼?”我強撐著坐起身,警覺地問。
我媽難得沒罵我,而是沉默了一會兒。
我心中疑惑。
“燦燦。”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
“......”
很久沒有聽到我的小名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了。
在我爸去世之前,我媽是我最親近的人,她很喜歡叫我的小名。
“燦燦,媽媽給你做了三明治。”
“燦燦,媽媽帶你去看花燈。”
“燦燦,媽媽給你買了仙女發箍,你來戴戴看。”
“燦燦......”
以至於,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相信,這些都是她偽裝出來的。
“燦燦,你怎麼沒告訴媽媽,你得了絕症?”
想不到她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我說:“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媽媽?”
“燦燦,是媽對不起你......”
“......如果你是想問我銀行卡密碼的話,我無可奉告。”她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讓我不適。
她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這些年忽略了你,你出了這麼大的事媽都不知道,媽是真的後悔了。”
她領我到客廳。
“媽給你做了你愛吃的,咱們母女倆今天好好說會兒話。”
我看了看,三明治,牛排,炸雞腿......是我小時候愛吃的東西,難為她居然還記得。
可惜我現在的身體,根本消化不了這些了。
“我吃不下,你給夏玥吃吧。”
“燦燦,媽媽隻想陪著你走過人生最後一段路。”我媽誠懇地說,“還記得赤岩礁嗎,你陪媽媽去那裏走走好嗎,有一些關於你父親的事,媽心裏藏了好多年,想跟你解釋清楚。”
赤岩礁是海邊的一塊礁石,離我們的舊宅很近,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們去那裏散步。
因為事關父親,我同意了和她一起去。
赤岩礁不是景點,鮮有人煙,到了晚上,隻有潮水拍打礁石的聲音。
“這裏沒有別人,你也不要作秀了,說吧,你們有什麼目的?”
我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燦燦,你說什麼?媽是真心想挽回跟你的關係。”
我用諷刺的眼神地看著她:“是嗎,我暈倒在地上,你有空做一桌子吃的討我歡心,沒空把我扶起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的示好,我不稀罕。”
氣氛冷了下來。
我媽眼中的慈愛不見了。
“那我也不繞圈子了,黎燦。過兩天你跟我去簽角膜捐贈協議,把眼角膜捐給玥兒。”
“宋倚薇,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我還沒死呢!”
“反正你也快死了,把眼角膜捐給玥兒,也是功德一件。”
“我快死了,所以我在你心裏,從一個垃圾,變成了一個能廢物利用的垃圾。”
雖然早已知道我的媽媽不愛我,但每一次意識到這個事實,我的心裏依然會如撕裂一般疼痛。
“黎燦,我也沒辦法,玥兒就想要你的眼角膜。”我媽緩緩地說,“你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生活,你最幸福的時候,她正寄人籬下,要看人臉色過日子。”
“那是我的錯嗎?你忘了,她不幸的根源是你啊。”
我媽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尖刻地叫起來:“黎燦,你跟你爸一樣自私!難怪得了這種要死的惡病,這就是你們的報應!”
“你們別想得太美了,我什麼時候死還不一定呢,醫生給我定了治療方案,我一定會努力地,長久地活下去。她想要我的眼角膜?讓她等著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卻被她拉住了。
我回頭。
看見了和那晚閃電劃過時一模一樣的猙獰麵孔。
“黎燦,這是你逼我的。”
她伸出手,把我推下礁石。
我還是低估了她的惡。
俞宸,你看,你說我媽年紀大了,照顧不了一個成年人。
可她殺人的時候明明很有力氣。
我未及掙脫,墜入大海。
“燦燦,胰腺癌可是癌王,你從小嬌生慣養,一定承受不住這種痛苦,讓媽來幫你解脫吧。”她喃喃道。
我死了。
我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在死前和俞宸離婚。
這下,我成了俞宸的亡妻。他的名字會像狗皮膏藥一樣永遠粘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