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婚紗當天,我被鴿了。
戀愛七年的男友告訴我,他後悔了。
我那個命不久矣的妹妹才是他的真愛。
可我還記得,他曾為我痛斥她不自愛的模樣。
緊緊攥著手中的手機,我依舊沒有從巨大的衝擊中緩過神來。
隻差寥寥幾步就能和我邁進婚姻殿堂的男友給我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我的妹妹查出了胃癌晚期,命不久矣。
另一個是:他以前說的討厭她都是假的,其實早就對她情根深種。
而現在,他會陪著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我見過他的很多樣子。
他對孟夕寧漠不關心的樣子,他對孟夕寧恨之入骨的樣子。
唯獨沒見過他為孟夕寧憂心如焚的樣子。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寧寧這麼活潑的女生怎麼會生病呢?她會和我拌嘴吵架,一言不合就生氣,前段時間爬泰山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的。」
「她這麼嬌氣的女生,會不會很痛啊?」
「我現在才後悔,算不算太晚啊?」
我突然愣住了。
恍惚間想起從前孟夕寧總愛纏著他,他怕我吃醋,每次都冷冷地把她甩開。
他說她不知廉恥,說她心機深沉。
沒想到,現在我卻成了那個插足者。
我捏著手機,聲線有些顫抖:
「那我呢?」
「那我們的婚禮呢?我們之前說好的以後呢?」
「不是早就說好了今天陪我挑婚紗嗎?不算數了嗎?」
我發出了一連串的質問,語氣染上些哭腔。
換作往常,他一定會耐下心來哄我。
但這次,他隻想快刀徹底斬斷我們的關係。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緘默許久,最終隻是簡單地說了句:
「對不起。」
七年的感情,他用輕飄飄的三個字來抵消。
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隻有電話被掛斷的「嘟—」聲。
「您好,小姐,請問婚紗您還試嗎?」服務員似乎察覺到我情緒不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我斂起眼底的失望,故作輕鬆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改天再來試,今天有點事情要處理。」
走出婚紗店,積蓄已久的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
整個世界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我又想到了我和紀景逸確立關係的那天,是一個天空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的冬天。
我坐在即將發動的列車裏,即將遠赴另一個城市。
正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風景的時候,他突然闖進我的視線裏。
隔著那層霜霧,他嘴唇翕動,聽不清在說什麼。
我充滿疑惑地看向他,而他的臉上也逐漸浮現出焦急的神色。
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嘴型。
他說的是:「我——喜——歡——你。」
他說他願意等我,等到我們重逢為止。
那時他是我昏暗世界裏唯一的光亮,是唯一會堅定選擇我的忠誠信徒。
所以習慣了獨來獨往的我,第一次對別人打開心扉。
本以為這份愛會綿延不息。
可它也隻持續了七年。
2
他從前,很討厭孟夕寧。
一個極具修養的紳士,可以對任何人以禮相待,卻唯獨對孟夕寧一臉冷漠。
因為他覺得,我生命中的大部分苦難都來自我的妹妹。
小時候妹妹總是生病,爸爸媽媽幹脆把我丟在了鄉下的表姑家,卻帶著妹妹輾轉多個城市去看病。
他們操心勞碌,花光積蓄。但是為了孟夕寧,他們甘之如飴。
後來妹妹病好了,他們卻徹底把我遺忘了。
要不是表姑家實在忍無可忍把我丟了回去,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妹妹身體不好,隻要稍稍撒嬌就可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爸媽又是普通小職工,把錢和精力都花在了妹妹身上之後,我分到的部分就所剩無幾了。
後來我拚了命地學習,隻為證明自己沒那麼不堪。
孟夕寧卻在我日漸優異的成績中嗅到了危機感。
於是,在我高三那年,她的「病」又複發了。
她疼得日夜難眠,卻總是咬著下唇隱忍地告訴爸爸媽媽:「我不疼。」
看著孟夕寧蓄滿淚水卻故作堅強的模樣,那種生命消逝的恐懼感在他們心裏又卷土重來。
爸爸媽媽又開始四處求醫,可是查遍了也沒查出什麼毛病。
終於,他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半吊子算命先生說,家裏的「不祥之人」搶走了孟夕寧的壽命。
爸媽聽說了這話,臉都嚇白了,匆忙給他塞了幾百塊錢就往家趕。
於是臨近高考的關頭,我又被送走了。
像踢皮球似的,我又被踢到了舅舅家。
3
高考前,紀景逸去找過孟夕寧,他說:
「你這麼害你的姐姐,不會感到愧疚嗎?」
「你就這麼自私嗎?」
「你心機這麼深沉,活該一身病。」
他用盡一切刻薄的話去傷害她。
隻為幫我出了這口惡氣。
當時孟夕寧瞪大了眼睛,眼眶中蓄滿了淚水,無措又可憐。
她說:「是姐姐讓你來的嗎?」
「我沒有要趕走姐姐。」
「如果姐姐心裏還是恨我的話,我走就是了。」
第二天,她就離家出走了。
爸媽找遍了周邊的區域都沒找到孟夕寧,急匆匆就往我的學校趕。
我平常隻顧埋頭學習,很少和別人交流,新學校的同學本來就對我充滿了好奇。
直到那天,我在學校裏被媽媽當眾指著鼻子罵了一通:
「孟映白!你交的那個不三不四的朋友都和寧寧說了什麼?」
「是不是你把寧寧藏起來了?她一個女孩子,要是在外邊碰到什麼危險了怎麼辦?」
「就是你讓那個小男朋友教唆寧寧離家出走的是吧?孟映白,你還要不要臉?」
爸爸似乎感到麵子上掛不住,試圖攬住媽媽。
「早知道當初就不生你了!」媽媽丟下這句,轉身就走,再沒回頭。
周圍同學看向我的目光裏漸漸充滿了不屑和打量。
而我嘴唇發白地站在原地,卻發不出一個音節,無力感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在此之前,我依舊天真地認為,或許我安分守己地讀書、上大學、工作,總有一天爸媽也會把愛分給我一點的。
幻想終於徹底被打碎。
我在一地的碎片中看到了殘缺的倒影,七零八碎的,卻拚不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4
孟夕寧最後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家。
看到她平安無事,爸媽終於鬆了口氣。
他們吸取教訓,直接切斷了我和他們的聯係,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
長大後的孟夕寧行事更加乖張。
她看中什麼,就直接大膽地去索取,不擇手段,不計後果。
包括我的男朋友,紀景逸。
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妹妹在追求紀景逸的呢?
大概是得知我們在戀愛後,她表現出了空前的熱情,主動讓爸媽叫我回家過年。
興許是我還抱有一絲幻想,竟然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回家後我包攬所有家務,紀景逸卻被孟夕寧纏著坐在客廳聊天。
她那麼嬌生慣養的一個人,平常連橘子都是媽幫她剝好了吃,卻無比貼心地幫紀景逸開核桃。
紀景逸神色淡淡,不為所動。
她又纏著紀景逸陪她出去放煙花,被拒絕了也不生氣,就一直乖巧地坐在他旁邊。
外麵其樂融融,而我所處的狹小空間內飄逸著油煙的氣息。
對比鮮明。
沒多久,紀景逸推開廚房的門陪我一起刷碗。
他說:「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明年我們就不回來了吧?」
小心思輕而易舉的就被他戳破了。
我詫異地仰起頭看他。
他眼底一片心疼:「太辛苦了。」
「況且,看到你妹妹的臉我就不舒服。」
「要不是她,你那時候就不會被送走了。」
說到這裏,他泄憤似的,加速了洗碗的動作。
5
在那之後,孟夕寧還幹了很多荒唐事。
例如暴雨天深夜給紀景逸打電話,說自己害怕打雷的聲音,吵著要他趕過去陪她。
紀景逸對著電話那頭丟下句「神經病」,然後就果決地掛斷電話,轉過身抱著我,親昵地拱了拱我的脖頸:「這麼可怕的天氣,我隻會陪著我老婆。」
亦或是在紀景逸上班的時候,她發短信說自己生理期肚子痛,周圍沒有人,希望他趕過去照顧她。
紀景逸刪除,拉黑,一氣嗬成。
大多數時候態度冷漠,氣急了甚至也會對她破口大罵:「媽的!能不能別纏著我了!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饒是如此,孟夕寧依舊鍥而不舍。
某天晚上,爸媽突然打電話給我,語氣急促:「孟映白,寧寧呢?」
剛從睡夢中驚醒,我還有些迷糊:「不知道,她沒和我說。」
「她吵著要找景逸,你們試試能不能聯係上她。」
一旁的紀景逸早就被吵醒了。
還沒等我開口,他一臉不情不願把孟夕寧從拉黑對象裏移除,最終得知她在酒吧買醉。
我們匆匆趕到那裏時,孟夕寧正被兩個黃毛混混搭訕。
她醉醺醺地嚷嚷著:「你們別碰我!別碰我!我有男朋友!」
看到紀景逸的那一刻,她眼睛都亮了,趔趄著走來。
身旁,紀景逸眉頭緊皺。
「他就是我男朋友!」
話音剛落,她一下子栽倒在紀景逸懷裏。
「有男朋友還裝什麼欲拒還迎。」黃毛混混討了個沒趣,啐了一口就離開了。
孟夕寧還在小聲嘟囔著:「我喜歡你,你不能不要我。」
紀景逸仰起頭,下頜緊繃,神情看起來有些慍怒。
「大半夜把我們吵醒,就是為了演這出戲?」
「你一個女生晚上來這種地方,還覺得自己無辜嗎?」
「你自己下作、不要臉,能不能別牽扯別人。」
那是他第一次對孟夕寧說那麼重的話,眼神中似乎還夾雜著其他情緒。
他的火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插不進話。
說完,他用了些力道,一下子把孟夕寧推到一旁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