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嫁給江彥辰的第十年，

他突然遞給我一張健身房的卡。

「自從生下祁安後，你這身材越來越沒發入眼了。」

在旁邊吃早餐的江祁安，喝了一口我五點起床磨的豆漿。

「媽，你肥得跟豬一樣，一點都沒有婉婉阿姨好看。」

我拿起健身卡，去健身房關了一個月。

望著鏡子裏，自己苗條的身材。

我將健身卡還給了江彥辰，

還附贈上了一張從黃牛那兒搶來的離婚預約號。

「什麼！許盡歡！你要跟我離婚？」江彥辰用力的捶了一下桌子，似是不敢相信，碗裏的豆漿被震灑在台麵上。

「對，已經預約好了，到時間你來就行。」

我把從黃牛那兒搶來的離婚預約號再次遞了過去。

「許盡歡，你真是減肥成功就膽子大了。」江彥辰恢複冷靜坐了下來。

「你別想用離婚要挾我，我早就說了，婉婉隻是我的幹妹妹。我媽都認她了，你到底在無理取鬧些什麼？」

見說不通，我也懶得再糾結。

「財產有我一半，孩子我不要。至於那個婉婉，是你的幹妹妹還是情妹妹，都與我無關。」

江祁安聽到我不要他，不敢相信得抬起頭。

我看了回去，怎麼？難道他還以為他是什麼很搶手的香餑餑嗎？

「行，會有你後悔的那天。」

江彥辰狠狠的放下這句話，便拿起公文包去公司了。

江祁安聞言，也放下了手裏的早餐，屁顛顛的跟在他爸後麵就出門了。

我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種讓人窒息的生活誰愛過誰過吧。

2

年輕時我也很苗條，很漂亮。但懷孕後，婆婆就已補充營養為理由，使勁給我喂吃的。

導致懷孕七個月時，我胰腺炎犯了。

不得已把江祁安提早剖了出來，那時候江祁安才四斤，在保溫箱裏住了一個多月，身上數不清的管子。

我心疼極了。

所以當婆婆再次以喂奶為理由讓我使勁吃大補的東西時，為了繈褓裏瘦弱的江祁安，我實在是無法拒絕。

結婚後，我一個人帶著江祁安，婆婆則是出門到處旅遊。

我的一切都奉獻給了家庭，到最後，父子二人倒是嫌棄我身材不好了。

3

「媽媽，你能不能跟婉婉阿姨學一下啊，為什麼同一件衣服婉婉阿姨穿著這麼好看，媽媽穿著就像肥豬一樣啊？」

江祁安第一次說這種話時，我心都快碎掉了。不敢相信，我辛苦養育長大的孩子會說出這種話。

「祁安，不能這樣說媽媽，媽媽雖然沒有婉婉阿姨漂亮，但是媽媽也有自己的......」

「好了，祁安還是小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麼。」

江彥辰總會在這種時候出來充當好人，久而久之，我就成了讓孩子討厭的嚴厲媽媽，而他依舊是讓孩子愛戴的好爸爸。

「更何況，祁安也沒說錯，白婉本來就比你漂亮，孩子說真話也不行了。」

4

拿離婚證那天，白婉牽著江祁安，身後跟著我許久未見的前婆婆。

他們四個才像是活脫脫的一家人。

「盡歡啊，女人太愛吃醋，會散掉男人的福氣的。」

我的前婆婆李愛芬女士，人還沒走過來，尖利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要我說啊，你真是比不上婉婉一半的好。」李愛芬農村出身，培養出一個高材生兒子。自然尾巴都要翹天上去，在她的認知裏，市長家的女兒都不一定能配的上她兒子。

「以前啊，是記著你給江家生了一個兒子，有點功勞。你看看你現在，哪有一點賢妻良母的樣子。」

李愛芬得意的將手裏的名牌包遞給白婉，擺弄著自己才做好的美甲。

「跟著我兒子這些年，你是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在家玩，也不上班，還有什麼不知足啊。看在祁安還小的份上，你求求我，我讓你繼續在江家待著。」

我剛要發作，江彥辰將我拉到一旁。

他是最看重自己的麵子的，哪能讓自己老媽知道。他創業資金是我家裏給的，這些年，我爸媽怕我受苦，沒少明裏暗裏接濟我們。

現在的大別墅也不過才換五年，前麵的五年我和江彥辰帶著兒子住在合租房裏。

合租房裏住著五戶人家，而我們租的是最小的一間，夏天沒有空調，江彥辰早出晚歸的兼職買了一台電風扇回來，那台風扇不僅風力不足，開啟時還會咯吱咯吱響，吵得人睡不著覺。盡管如此，那台別人不要的風扇卻是我們的第一台電器。

生活都這麼艱難了，每次李愛芬要來看望孩子的時候，江彥辰總是自尊心作祟，花一個月工資去租一套豪宅。

江祁安小時候體質不好，隔三差五就會發燒生病。我得時時刻刻看著兒子，也得照顧家裏，裏裏外外都需要我，我從家裏的小公主變成另一個家裏的女超人。那時候江彥辰還是房地產公司的小職員，深夜回來總是會給我帶好吃的。

他說，我跟著他吃的苦夠多了，總要吃點甜的。

苦我吃了，甜給另一個女人吃了。

5

「歡歡，我媽就那樣。她沒享受過好日子，你忍忍，別跟她一般計較。」

這一點上江彥辰倒是十年如一日，隻要我和他媽媽有矛盾，他一定是勸我忍。

他媽媽養他多不容易，老人家沒有壞心思。

十年來我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忍者神龜了。

「江彥辰，我可以再維護一下你該死的自尊。但是，我們也得算筆賬。」

「什麼賬？我不是都答應把家裏的財產分你一半了嗎？」

江彥辰臉上露出鄙夷，好像我是很物質的女人。

我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前幾年日子難過時，江彥辰可沒有這麼多小心思。如今坐上了公司的二把手，收入也可觀了，男人的劣根性也出來了，明裏暗裏都在說我不掙錢，全靠他江彥辰養著。

他也不想想，如今的成就是靠誰起來的。

「這些年你不是總說我沒工作在家裏吃白飯嗎？市場上最普通的住家保姆8k一個月，一年就是9.6w，十年就是115w。」

「而且人家月休四天，我全年無休，加班費就給你免了，算我送你的。」

「你可是祁安的媽媽！這不是你分內的事嗎？」

我就知道他會拿祁安來壓我。

「首先，江祁安可是你當時跪在我麵前求我生下來的，你當時承諾兒子的一切費用你來承擔，不讓我操一點心。」

我拿出手機，翻出這些年的轉賬記錄。

「十年裏，我爸媽給的教育基金有100萬，湊個整給我三百萬。轉我卡上就行，謝謝。」

「那我媽不是也給了的嗎！這都是老一輩對孩子的愛！許盡歡，我沒想到你還會算計這些！」

說到這裏，我更忍不住輕笑一聲。

江彥辰以為我是認同他的說法，不禁得意起來。

以前為了維護江彥辰的自尊心，李愛芬那些奇葩行為，讓我受了多少委屈，現在這個委屈可是受不了一點了。

「你是說你媽給的那些別人不要的舊衣服，還是家裏堆的那些紙殼子，或者是她去樓下給你偷的那些外賣？還有什麼？我實在想不起來了，要不你給我說說。」

江彥辰被我的話激得一驚，這些年的富足生活已經快讓他忘了，他是從什麼地方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他的後腦如同被棉花包裹的鼓槌，在布蒙鼓上輕輕敲打，模糊而沉重。

我說的每一句，都好像把他拉回了曾經那段不見天日的苦日子。

他無法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行，我給你。」

6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感覺風都是香甜的。

我看著陽光下的那一家人，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江祁安身上。

任何人我都可以輕易放棄，唯獨江祁安。

從有胎心到胎動，再到生出來皺皺巴巴像老鼠一樣大。

三千多個日夜，我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盡我所能給他最好的，而我所願，不過是他能平安長大。

「江祁安，你願意跟著爸爸還是媽媽？」

江祁安看看我，再看看緊拉著他手的李愛芬。

奶奶說了，跟著爸爸才有糖和零食吃。

想到那些媽媽不讓吃的東西，江祁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要跟著爸爸。」江祁安搖著頭，往白婉身後躲，悶聲悶氣的說道:「媽媽是壞女人，奶奶說了都怪媽媽懷孕的時候亂吃東西，才讓我比不上別的小朋友的。而且媽媽還沒工作，開家長會別的同學都笑我。」

「歡歡姐，你別怪祁安，小孩子不懂事。」白婉怯生生的開口說道。

在她故作溫柔的對比下，我還真像童話裏惡毒的後媽。

江祁安的選擇在我意料之中，小孩子心思單純。平日裏我管他甚嚴，現在冒出來慈祥的奶奶和開明的後媽，他自然經不住誘惑。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放縱可以毀了人的一生。

「盡歡啊，你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怎麼不懂呢。你看你，減肥把自己的福氣都減沒了，落得個離婚的下場。」

「婉婉啊，你可不能學她，女人啊白白胖胖才有福，才能旺男人。」

白婉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周圍的朋友，哪個不是以瘦為美。

但礙於李愛芬的戰鬥力，她隻能佯裝乖巧的點點頭。

「那怪不得我公公這麼年輕就死了，原來是你克的啊。」

「你！你！你！」

李愛芬太陽穴凸凸地跳，麵目猙略顯扭曲。

片刻後，我像是又想起了什麼。

「那您現在倒是胖的像頭肥豬，怎麼沒見給您兒子點福氣啊。」

我緩緩開口:「您看您，年輕時瘦得跟竹竿一樣，把自己老公克死了。到老了胖得像頭豬，又克得自己兒子離婚，所以啊，福氣跟身材沒關係。」

「您啊，一輩子注定沒福氣。」

「許盡歡！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敢說老娘我沒福氣，我兒子可是大老板！一年就能給我掙套大別墅！誰不羨慕我！」

「你個下堂婦！以後可別哭著回來找我！」

7

爸媽知道我離婚後，高興的在老家擺了十桌。同時也開始著手教我如何經營餐廳，前幾年我媽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勞累不得，情緒也不能有太大的波動，所以他倆早就想將餐廳傳給我了，奈何我之前一門心思撲在家庭主婦上。

當我正在為餐廳的裝修焦頭爛額時，江彥辰的電話打過來了。

「歡歡，祁安發燒了。」電話那頭，江彥辰語氣著急。背景裏還有祁安小聲哭泣和李愛芬女士的打罵聲。

我倒是忘了，江彥辰也是從小被李愛芬打大的。

李愛芬女士的人生格言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要是擱以前我早就心急如焚跑回家了。

「發燒了就去醫院，找我幹嘛。」

「歡歡...我...」

李愛芬一把搶過電話。

「我都說了別找她，毒婦，你還指望她心疼孩子啊。」

「哪家的小孩子不發燒？越發燒抵抗力越好，給他弄點鍋底灰泡水喝下去就好了。」

「媽，現在都講究科學育兒，咱們把祁安送醫院吧。」

「哎呦喂，老天爺啊！沒天理了，你小時候發燒哪次不是我拿鍋底灰給你喝的，你看看你現在長得這麼壯，這麼聰明，都是我帶得好。怎麼，我兒子喝得你兒子就喝不得？」

江彥辰爭辯不過他媽，隻好搶過手機，躊躇的開口。

「歡歡...你還是回來吧，祁安哭著找媽媽呢。」

「我記得以前祁安發燒你一晚上就弄好了，也不用送醫院。」

8

江彥辰輕而易舉說出口的一晚上，是我每半小時就得起來給江祁安擦身子，喂水，檢測體溫。

偶爾一兩次江彥辰還會裝裝樣子，提出要和我輪流守。他守前半夜時，呼呼大睡，江祁安喊著喝水他也聽不見。他守後半夜時，叫不醒，醒了就說工作太累，讓我接著守會兒。

後麵幹脆就全交給我，喪偶式育兒也不過如此。

「歡歡姐，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祁安，我不該給他吃冰淇淋的。」

白婉哀哀戚戚的聲音傳來。

江祁安一吃冰激淩就會拉肚子發燒，白婉不知道，難道江彥辰還能不清楚嗎？

心裏有一股無名火湧起，我煩躁得抓了抓頭發。

歎了口氣。

「江彥辰，我們已經離婚了，別再找我了。」

現在心軟，以後就有更多的苦等著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