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去世前,天真的向我許願。
“媽媽,我想看爸爸在的那片大海。”
丈夫顧欽是海員,可因為他厭惡我們娘倆,我便和女兒從未上過海域。
我在他停靠的港口等了兩天兩夜,苦苦哀求,他才終於點了頭。
我們匆匆趕到,望著空曠的碼頭。
才知道顧欽在的船早已經開走了。
女兒在離海最近的地方抱著遺憾閉上了雙眼。
我忍著淚辦理好後事,卻看到丈夫初戀朋友圈的live動圖。
二人站在船頭,伸出雙手迎風歡笑。
“一句想看海,你便帶我體驗泰坦尼克號的愛情。”
我合上手機,冷靜的拉黑了兩個人的聯係方式。
婚後十年,顧欽從來沒有分過一絲眼神給我和萌萌。
隻因在他心裏,我是肮臟的蚊子血。
而林月瑤則是遙遙天上月,占據了他所有目光。
辦好火化手續後,我回了家。
這個名義上的家冷冷清清,顧欽從來不會踏足。
萌萌的畫冊攤在地上。
上麵畫著一家三口,還有寬闊蔚藍的大海。
她天真的話語猶在耳邊。
“快看,這是媽媽,爸爸,和我。”
我再也忍不住蜷縮在地上痛哭起來。
萌萌死了,我的心也跟著碎了。
我將她的遺物一點點收起,門卻被打開了。
顧欽匆匆闖了進來,身後跟著林月瑤。
我狼狽的坐在地上,林月瑤妝容精致,神色天真。
直到林月瑤被箱子絆了一下。
顧欽這才舍得分一絲注意力給我。
他語氣厭惡,像是碰到什麼作嘔的東西。
“陳霜,你又在作什麼妖!”
林月瑤柔弱的倚靠在顧欽的懷裏。
“阿霜姐,你別跟阿欽生氣,是我最近胃有點不舒服,阿欽非要親手給我做飯,我攔也攔不住……”
我的視線落在她的肚子。
林月瑤氣色紅潤,滿臉嬌羞。
和生病兩個字毫無關係。
顧欽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緊張,在廚房忙碌,認真且用心。
這麼多年,我一個人不分日夜的照顧萌萌,最終得了嚴重的胃穿孔。
那天我痛的在地上打滾,大口大口的咳血。
我強撐著打給顧欽,他卻連話都不肯聽我說完。
“有病就看醫生,我難道會治病?”
這樣的對比,我受夠了。
“顧欽,我們……離婚吧。”
說來也好笑,這場豪門聯姻不需要財產分割。
因為我的餘額隻有1.24。
最後的三千塊,我給萌萌買了一個刻著浪花的骨灰盒。
顧欽沒信,他甚至懶得回頭,用背影對著我。
“你能不能像月瑤一樣,懂事一點?”
“利用完孩子,又利用自己威脅我,你還有點母親的樣子嗎?”
三年前,萌萌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成為了ICU的常駐。
她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
或許病痛會使人變得脆弱,萌萌開始頻繁的想見爸爸。
但是顧欽不信,覺得這是在我慫恿下的謊言。
他一次都沒來過醫院。
萌萌也從期待,逐漸變得沉默。
一日夫妻,卻是百日仇恨。
我咬著牙:“我適不適合做母親,輪不到你評判。”
我拖著沉重的箱子往外走。
林月瑤撲到我麵前,夾著嗓子。
“阿霜姐,你不會跟我生氣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萌萌也要出海,才讓阿欽開船的……”
顧欽滿眼心疼。
“你的願望才是最重要的,海又不會跑,改天看也行。”
看著二人一唱一和,我的心口像缺了口一樣絞痛起來。
我執著的抱著箱子,卻被笨重的箱子絆倒。
顧欽眼裏閃過一絲慌張,伸手來扶我。
我將他推開,任由自己跌倒在地。
尖銳的尺子劃破了我的額頭。
顧欽錯愕的望著決絕的我,不由得握緊了手心。
曾經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女子。
頭一次拒絕了他。
他想要靠近我,林月瑤卻擋在了他的麵前。
“阿欽,這也不能怪阿霜姐,雖然萌萌好好一個孩子,沒病都被她帶成有病的了,可她也是為了你……”
她眼裏滿是惡意。
“要不把萌萌送到我那裏,我一定會照顧好萌萌的。”
給誰?
我一瞬間有些茫然。
顧欽緊皺著眉,似乎不滿意我的發愣。
“既然你照顧不好萌萌,就讓月瑤幫忙帶吧。”
身子比大腦更快一步。
我將箱子劈頭蓋臉的砸向了他倆。
“滾!”
慌亂中,顧欽用身子保護著林月瑤。
他眼裏的愧疚消散,隻剩下濃濃的厭惡。
“陳霜,你個潑婦,萌萌跟著你遲早學壞!”
我喘著粗氣,捏緊了手裏的箱子。
“萌萌不可能跟著你。”
林月瑤委屈極了。
“阿霜姐,你不要為了一己私情,就害了孩子啊,裝病沒什麼,就怕人都養壞了。”
顧欽對她一向是無條件的相信和支持。
他開始滿屋子尋找起萌萌來。
“萌萌,你媽腦子壞了,以後你就跟爸爸一起生活吧!”
我摸著包裏的死亡通知單。
他永遠都找不到萌萌了。
顧欽死死的盯著我:“裝病就算了,現在還玩失蹤?”
我不由的冷笑。
“玩失蹤的到底是誰?”
七天前,醫生委婉的告訴我,可以提前準備後事了。
我忍著眼淚,問萌萌有什麼心願。
她虛弱的告訴我,想看大海和爸爸。
我在顧欽靠岸的港口邊等了兩天兩夜,才見到了顧欽。
我用盡了一切不堪的手段求他。
流淚,下跪,詛咒發誓。
最終用永遠不再出現在他們麵前,才換得顧欽的點頭。
失蹤的人是顧欽,永遠抱著遺憾去世的人卻是我的寶貝女兒。
顧欽開始不耐煩:“快點把萌萌交出來,你別像當初逼我結婚一樣逼我!”
他恨我。
顧欽的父親是我父親一手提攜起來的下屬。
我與顧欽青梅竹馬的長大,雙方父母都知道我喜歡這個高大英俊的哥哥。
可我沒想逼他和我結婚。
隻因我知道,顧欽一直在等自己出國的初戀。
在林月瑤出國的第三年,我的父母意外因為車禍去世,顧家公司受到疫情影響即將倒閉。
彌留之際,父親用整個陳氏集團入股顧家公司作為交換,將我托付給了顧家。
這場徹頭徹尾的利益交換中,隻有我付出了真心。
最後被傷的一塌糊塗。
我們隱婚領證,沒有婚禮,沒有祝福。
我帶著孤零零的幾件行李住進了顧父買的婚房。
我抬頭看去,一地的輪船碎片中,顧欽正在溫柔的給林月瑤貼創口貼。
萌萌那麼好,那麼懂事。
卻抱著遺憾,死在離大海最近的地方。
顧欽再怎麼恨我,可萌萌身上也流著顧家的血脈。
可為什麼他連她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願意滿足呢?
濃烈的失望湧上心頭,我厭倦的望著這個占據了我整個青春的男人。
“顧欽,明天民政局見。”
顧欽沒想到我又提起了離婚,神色複雜的上前一步。
“哎呀!”
林月瑤做作的捂著臉頰:“阿欽,我的臉好像被劃破了,你快幫我看看,明天我家有粉絲見麵會呢……”
顧欽收回了邁向我的腳步。
果然,他從來不會選擇我。
他心疼的捧著林月瑤的臉看來看去,似乎在捧著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他輕聲哄道:“我這就找最好的醫生來,絕對不會讓你留下一點疤痕!”
他仍覺得不夠解氣,將怒火對準了我。
“你真的比我想象中惡毒多了,還不趕緊過來道歉!”
我站在那沒動,冷冷的開口:“不去。”
顧欽愣在原地。
是啊,他從來沒見過我如此冷漠的一麵。
我對顧欽,永遠是熱情的,討好的。
為了能讓他多看我一眼,我百般表現自己。
殊不知早就被班裏人掛上了舔狗的標簽。
而我對他越好,他就越恨我。
越是被顧父阻攔,他便越愛林月瑤。
我知道這是我們之間的死局。
林月瑤柔弱的開口。
“阿欽,我知道我惹阿霜姐煩了,可是再怎麼樣她也不能毀了我的臉。”
顧欽硬聲打斷了她:“她不敢煩你。”
他轉頭盯著我:“過來道歉,月瑤不像你一樣任性,她會原諒你的。”
這場鬧劇看得我心裏莫名的抽痛。
我轉身離開,卻被顧欽一把拉住。
“誰允許你走的!”
手臂傳來劇痛,我的眼角泛起淚花。
顧欽有些慌張的鬆了手,似乎想要上前安慰我幾句。
可是我還沒道歉,他不肯落了麵子,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林月瑤拉住他的手:“姐姐真會演戲,隻是拉個手腕便哭了,怪不得萌萌也那麼會裝病。”
我摸著手腕,哪裏有一道貫穿小臂的疤痕。
顧家快要倒閉那年,有人綁架了我和顧欽。
為了讓他先逃,我引開了綁匪,最後被砍了數十刀。
手臂上這道傷到了骨頭,每到陰天便會疼痛。
“既然阿霜姐不好意思道歉,那讓我打回來,這事就算了。”
她嘟著嘴撒嬌,顧欽立刻就同意了。
他將我摁倒在地上,曾經的每一處刀傷都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隻是那次,我是為了自己心愛的男孩。
這次,是他為了另一個女人羞辱我。
我借著掙紮,默默地落淚。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顧欽滿意的鬆了手:“現在,給月瑤道歉!”
“絕無可能。”
我在地上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男女。
林月瑤被我的眼神嚇了一跳,驚慌的跳進顧欽的懷裏。
“阿欽哥,你看她,是不是不服氣呀?”
罕見的,顧欽沒為她說話。
似乎是被我眼底的恨意刺痛了。
顧欽站得筆直,篤定這下我一定會低頭。
“陳霜,你別總是這麼強,你給月瑤道個歉,我這就陪萌萌出海。”
這是我愛了近乎一生的男人啊。
前半生,我都在等一個名正言順的介紹,等他告訴所有人我是他的妻子。
後半生,我苦苦等他鬆口,求他答應萌萌的遺願。
我再也不想等了。
遲來的願望,令人作嘔。
我再次提出了那個要求:“我隻要你跟我離婚。”
顧欽不信。
他一直都不信這句話。
因為我是追在他身後二十八年的舔狗。
他有些煩躁的揉著眉心。
“當初不是你求著我陪萌萌出海嗎?”
“還說什麼萌萌的遺願,我看你根本不在乎!”
林月瑤附和道。
“什麼遺願,裝病還裝出儀式感來了!”
我憤怒的吼道:“閉嘴!”
我將那張死亡證明,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臉上。
顧欽沒接,紙飄落在地,“死亡證明”四個字紅的刺眼。
他茫然的望著我。
“這是誰的死亡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