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是著名的法醫係導師。

這天，食堂出了大事，同學在紅燒肉裏吃出了人的手指！

我媽立即趕往現場協助辦案，還安撫受驚的侄女：

「佳佳不怕，姑姑在這裏！」

同事提醒她：

「薄老師，您女兒的室友說她幾天沒回宿舍了。」

我媽猛一搖頭，尖叫道：

「那個害人精，她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最好一輩子別出現在我麵前！」

可她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她碗中的這堆血肉，就是我！

大學食堂吃出了疑似人體組織的東西。

頓時引發了軒然大波，同學們像炸了鍋一樣，尖叫起來！

那滿滿一大盤子金屬托盤裏，紅亮誘人的紅燒肉變成了瘟神。

就連阿姨都退後幾步，退避得遠遠的！

妹妹薄佳佳猛然站起身，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這晦氣的害人東西，趕快丟了！」

說罷便用細細的兩條胳膊端起大托盤，就要往泔水桶裏倒！

可我媽的同事林瀾教授攔住了她：

「薄佳佳，注意保護現場！

虧你還剛被法醫係保了直博，怎麼這麼沒有職業素養？」

薄佳佳撅起嘴，二十二歲的人一副委屈的模樣：

「人家就是嚇到了嘛！」

我媽護在她身前，像對小孩一樣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我們佳佳還小呢，又沒出過現場，被嚇到不是正常！

佳佳，姑姑要工作，你先回家把門鎖好，不要給生人開門，知道嗎？」

薄佳佳縮在媽媽懷裏，撒嬌道：

「我不嘛，我要和姑姑在一起！」

可我媽說：

「佳佳，接下來要拚湊屍塊，的場麵可能會很血腥。

你先回家吧，今天受了驚嚇，好好休息，知道嗎？」

表妹這才離開。

一旁的林瀾五十多歲，是我媽的同事。

她提醒道：

「蘭香，聽輔導員說，你女兒林曉冉的室友報告，她已經好天沒回宿舍了！

如今出了殺人分屍案，你這麼關心你的侄女，就不打個電話問問她的平安？」

我媽像被蠍子蟄了一下，猛地甩了甩頭：

「都說了，別跟我提‘林曉冉’三個字，聽到都嫌晦氣！

她不是有本事不回家麼，有本事就死在外頭，一輩子別回來！」

林瀾見狀，也無法再勸，隻好歎著氣搖搖頭退到一旁。

我媽開始熟練地指揮現場：

「所有人都退出食堂，食堂封鎖！

麵前的飯菜也都不要再吃了，法醫係的學生留下，把全部食材和菜都收集在一起！

把其中人體組織的部分挑出來拚好！」

食堂拉起了警戒線。

我媽指揮手下的學生，一樣樣翻撿著菜肴。

最終的結果，令人震驚：

不僅是紅燒肉，就連白切雞，菠蘿炒肉這些裏麵也都有人體的組織和毛發混雜！

最終，被浸染成各種顏色和汁液的數百塊細小碎塊，被一一挑了出來。

大致拚湊成人體的樣子堆在一起，可是仍然有很多部分缺失，可能已經被吃掉或者丟棄了！

見此慘狀，我媽麵露不忍：

「這得是死前遭受了多少折磨啊，一家一個孩子，受害者的爸爸媽媽知道，肯定心疼死了！」

可她不知道，在你麵前的，是我啊，媽媽。

我已經沒有爸媽來心疼了。

我媽加班到半夜，終於把全部的人體組織挑了出來。

並且，勉強拚湊成一具五顏六色的屍體！

附近的警局趕了過來，已經正式將這個案件邀請我媽等人協同調查。

畢竟，我媽所在的A大，是全國最知名的法醫係之一。

我媽更是資深的專家！

我媽皺著眉頭看著鑒定報告：

「死者的指紋，麵部都被硫酸溶解，傷口新鮮，很可能是生前便做的！

嘖嘖，這是有多大仇啊？死者下體關鍵部位缺失，可能是情殺，奸殺……」

正在這時，我媽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起來，原來是妹妹，薄佳佳撒嬌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姑姑，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我都已經餓了！」

我媽抱歉地說：「佳佳，實在對不起。

姑姑這邊遇到了大案，不能回家給你做晚飯了！

你自己一個人點點外賣吧，記住別讓生人進門，放在門外邊！」

薄佳佳委屈巴巴：「可是姑姑，外麵的飯菜我吃不飽的！」

我媽耐心地哄著她的寶貝侄女：

「佳佳，要不這樣吧，姑姑給你轉三千塊錢，你點個五星級酒店的外賣！

一定要吃飽啊！」

妹妹這才答應，我媽立即給她轉了三千塊錢過去！

可我媽忘了：

當年小時候的我盯著櫥窗裏三塊錢的冰淇淋流口水，鼓起勇氣說想吃。

就被我媽劈頭蓋臉打了一頓，還罵我“賠錢貨，又懶又饞，隻有打了嘴巴饞的毛病才治得好！”

上了大學，我媽隻給我五百塊生活費，天天在食堂吃素菜都不夠。

我拚命勤工儉學，在食堂吃饅頭喝免費湯……

一旁的林瀾見狀也不忍道：

「蘭香，你也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太狠了！

曉冉那孩子，連飯都吃不飽，我幾次在食堂看著她啃饅頭就著青菜湯！

倒是對一個侄女這麼上心，一頓夜宵也要三千塊錢！」

一提到我，我媽跟觸電一樣，雙目血紅，大喊起來：

「都說了別提那賤貨！

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生下這麼個冤種！

要是知道她那麼晦氣，會害死她舅舅，我就應該生下來把這沒爹的孩子掐死！

如今佳佳是我們老薄家唯一的根苗，我不對她好，對誰好啊？」

我的心中一陣刺痛：

果然，媽媽還是原諒不了我，七歲那年“害死”了舅舅，她唯一的弟弟！

那年舅舅一家從外地來玩，我媽欣喜若狂。

我也第一次見到了和我同歲的表妹薄佳佳，開啟了我人生的噩夢！

來之前，我媽就已經對我反複強調：

「你是姐姐，你要讓著妹妹！

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得盡著她來！」

我也的確是那麼做的。

看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我滿心歡喜，把最好的零食和最喜歡的玩具獻寶一樣拿給她。

可沒想到表妹一把抓破了我的臉，還把我最喜歡的玩偶摔得粉碎：

「什麼破玩意，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嚎啕大哭，可妹妹也哭了，而且惡人先告狀：

「都是表姐拿這種廉價的東西給我，才惹得我不高興！」

聞聲趕來的媽媽不分青紅皂白，「啪啪」抽了我兩個耳光！

舅舅也心疼地把妹妹圈在懷裏：

「我就這麼一個丫頭，自己都捧在手心裏，姐你是怎麼教的孩子！

怎麼這麼沒教養！」

在外一向強勢的我媽卑躬屈膝，陪著笑臉：

「耀祖說得沒錯，我這就教育她！」

說罷，狠狠幾腳踢得我爬都爬不起來……

隔天，舅舅開車帶我們出去自駕遊。

在車上，我幾度都想撒尿，可看著臉色陰冷的我媽，硬是不敢說！

最後，我終於怯怯地開口：

「媽，我想撒尿……」

我媽一聽，頓時炸了：

「剛出門的時候你不撒，現在懶驢上磨屎尿多！

你要敢撒尿在車上，看我不打死你！」

妹妹也在一旁笑著拍手：

「哈哈，表姐是懶驢！

表姐尿褲子了！」

可出門前，明明是妹妹霸占在衛生間一直不出來。

終於等到她出來，我媽又一把將我薅出了門：

「磨磨蹭蹭的，讓別人都等你啊！」

我忍著小腹炸裂的疼痛，直到再也憋不住。

褲子一陣濕熱，我「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妹妹立刻尖聲大叫：

「她尿了！

她尿在我家車上了！」

正在開車的舅舅一聽，立刻探頭到後座看了一眼，隨即破口大罵：

「哎呀臥槽！

她尿到我車的真皮座椅上了！」

可正在這時，一輛大卡車迎麵拐彎。

隨著刺耳的刹車聲響起。

我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這場車禍裏，坐在前排的舅舅和舅媽直接當場死亡，被撞成了肉醬！

而坐在後座的我媽和我，還有表妹則幸存了下來。

我的臉上落了一道疤，而我媽則骨折了一條腿。

隻有表妹安然無恙，那是因為出事的瞬間，我媽拚命把她護在懷裏！

身體還沒好，我媽就拖著打石膏的腿來到兒童病房，狠狠給了我幾個耳光！

「都是你這個害人精，如果不是你那個爹，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都怪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弟弟，斷了薄家唯一的根苗！」

「告訴你，以後別叫我媽媽，養到十八歲就給我滾出去！」

媽媽收養了表妹，將她當做親女兒撫養。

而我則像這個家收養的女兒，備受欺淩！

從小到大，我和表妹上的都是媽媽所在大學的附小、附中。

媽媽早就打好了招呼：

「我家佳佳就拜托老師了。

至於林曉冉，沒必要對她有好臉色，打死我都不會吭一句！」

比你有個恨你的母親更可怕的是，這個母親有能力！

無論如何都很難掙脫。

直到考上大學，我都一直籠罩在我媽的陰影下。

而薄佳佳學習不好，染發逃課打人，被欺淩的那個對象就是我——

即使是這樣，我媽也想辦法給她弄了個健美操的名額，保送到了A大。

看著我媽冷漠的臉，我心中想道：

媽媽，這些年我還債，還得好累啊！

如今我死了，我的人命債，還完了嗎？

您是不是可以，放過我呢？

忽然，我媽手機震動，是室友張妍打來的電話。

電話裏，張妍急促地說：

「薄老師，本來不想打擾您的。」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曉冉消瘦、嘔吐，經常在宿舍陽台上關著門打電話。

一打就是一個半小時，問她發生了什麼，她也不說！」

「我們知道您和她之間有誤會，她從來不提起和您的關係。

可我知道您是她媽媽，現在她已經將近一周沒回宿舍了，我隻能找您了啊！」

可我媽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說的話：

「所以呢，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張妍愣住了：

「因為，您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剩餘的唯一至親，隻有您有權利報警！」

我媽冷漠道：

「我們家的情況你根本不了解。

林曉冉她，就是個害人精！

她剛出生，她爸就以身殉職了。

我變成了寡婦，一個人拉扯大她。

結果，她又害死了她的親舅舅舅媽，導致我們薄家唯一的佳佳成了孤兒。

這樣的人死了才好，晦氣！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是不會報警找她的！」

張妍急道：

「薄教授，您不能這樣啊！

其實，曉冉她一直都很愛您，想要獲取您的原諒！

您不知道，隻要是有您的課，曉冉就在宿舍努力複習，說也許學好了這門課您就會對她和顏悅色一點！

上學期您的理論課，曉冉的筆試幾乎是滿分，可您卻把平時分打了個零，

導致她的績點直接拉低一大截，甚至影響了保研！

不管怎麼說，過去的人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才是最重要的……」

聽得我心中酸澀。

就連一個沒有血緣的室友張妍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我的親生母親卻對我不管不問！

我媽的嗓門大了起來，開始口不擇言：

「你這種農村出身的家庭，根本理解不了我們家的情況！

你知不知道我因為懷了她，身材走樣，還得守寡。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可她是怎麼回報我的！

你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不會給你保研的！」

張妍被罵得雙目含淚，氣得哆嗦。

她緩緩開口：

「薄教授，我從前很尊敬您，隻以為您是傷心過度。

我們家雖窮，也知道養孩子不是養頭牲口，付出一點點就要求感恩戴德要回報！

您完全就是個瘋子，NPD，您的生活是自己造成的，不是那個可憐的林曉冉！

我的保研意見您隨便寫，我會繼續找曉冉的！」

說罷，就掛了電話！

我媽氣得要死：

「什麼農村來的黃毛丫頭，也敢來指責我！

她別想保研了，我會對所有合作學校的導師說的！」

一旁一直靜靜聽著的林瀾忽然開口：

「蘭香，不是我說你。

其實曉冉爸爸和舅舅的死，你也有一定責任！」

飄在身後的我睜大了眼睛。

一直以來，我媽跟我說的都是：

爸爸和舅舅的死亡，全部都是我的責任！

爸爸是因為我八字不好，命盤克父。

舅舅是因為我尿了褲子，分散了舅舅的注意力……

所以很多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難道這兩件事，還跟媽媽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