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娘時常對我說,庶女的命不是命。
她總想著讓我嫁一戶好人家,未必富貴,但必須是正妻。
受她教誨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要為自己謀劃,可同她所願有些出入,我的野心不隻是做正妻這麼簡單的。
於是我將目標放在了京中最恣意輕狂的小侯爺江栩身上,我費盡心思甚至付出真心對待他,可七年來他卻隻是拿我當妹妹。
所以及笄那天我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既然不能嫁給心上人,那就讓婚事對我更有利一些,幹脆另尋夫婿。
可江栩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整日跟在我身邊攆都攆不走。
他沒臉沒皮地說:「選我的話,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讓不相幹的人滾。」
「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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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慕了江栩七年。
及笄那天,當我看到江栩身邊那個同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姑娘,我終於選擇放棄。
那姑娘一襲白紗打扮,猶如湖中清蓮,清美高雅。
她是白沐雪,江栩的遠房表妹,來京城不過幾日,就讓江栩天天掛在嘴裏。
我勉強一笑,剛想打招呼。
白沐雪便搶先開口:「沈姐姐不要怪栩哥哥,是我自己想來的,是我不懂事纏著要來的,沈姐姐若是不開心我這就走。」
江栩眉頭極快地蹙一下又舒展,對她說:「沈二沒這麼小氣,正好,你們倆年紀相仿應該會有話說,你倆在一處說說話吧,我同他們喝酒去了。」
江栩走得很急,我甚至來不及同他說上一句話,他就已經走遠了。
江栩走後,白沐雪就變了一副麵孔。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就是栩哥哥在京中關係親近的姑娘?也不怎麼樣,還是個庶女,嘖,真不知道栩哥哥怎麼會和你親近。」
她不裝,我也不想裝了,直言道:「自是比不得白姑娘,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有這麼一個表妹。」
「表妹平日不住在京中吧?也不知京中的事務你可還習慣?」
她緊緊瞪著我:「就算你在京中長大又如何?不過是庶女,做妾的命,等來日我嫁給了栩哥哥,若你討好我,我沒準能讓你進府做妾。」
我冷笑一聲,朝她走過去。
她見我走近卻一下跌坐在地,緊接著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當下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果然,下一刻出現在眼前的人正是去而複返的江栩。
我本以為自己與江栩七年的情分,如此局麵他是會相信我的,再不濟也該聽聽我的解釋。
可我想錯了,江栩一來便對我皺了眉,「沈玉,你怎麼這般胡鬧?」
「給沐雪道歉。」
我一下愣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栩,「你,你說什麼?」
「道歉,我讓你道歉。」
我怎麼也沒想到江栩會如此是非不分地袒護白沐雪,甚至不聽我辯解就認定了我打了白沐雪。
我突然想笑,原來這七年的情分全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其實這七年來,我看得出江栩對我沒有男女之情,他一貫拿我當妹妹,是我傻子一般覺得來日方長總會讓他對我有意。
往日相處中我一次次委婉地向他表達心意得來的一次次失望在日複一日的堆積下終於在此刻爆發,而他此時對我的不信任和對旁人不問原因的袒護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此刻我隻覺自己可笑極了。
七年時間就是養條狗都知道護主,江栩這人當真是沒心。
我頭一回體會到娘所說的心寒是如何滋味,原來真心被人踩在腳下踐踏的滋味這麼不好受。
我也該清醒了。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怨恨,隻是極平靜地看著江栩,「小侯爺,如今我也不是孩子了,怕是不好再像往日那般跟著你出府遊玩了。」
「今日在此我沈玉向小侯爺往日對我的照顧道一聲謝,今日過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
江栩一愣,「怎麼好端端地說這個?」
他的停滯很快被掩蓋,眉眼間貌似得逞的笑意轉瞬即逝,似是又從我的話中回過味來,他微微蹙眉,「你這是何意?是要和我一刀兩斷嗎?」
我無暇分析他這短短片刻的神色變化是有何緣故,我隻想離開這裏,「字麵意思,小侯爺,失陪了。」
離開前我看到了白沐雪得意的笑臉,我本該生氣的,可此時此刻我沒有力氣生氣了。
這一局,白沐雪甚至不用開口就贏了。
我輸得一塌糊塗。
江栩這麼聰明的人,如此拙劣的計謀他不會看不出來,可他還是選擇袒護白沐雪,這便是紮在我心口的一根刺。
那就如他所願吧,我不再喜歡他了。
那日過後我稱病將自己關在屋中整整三日。
三日中我想了很多,想到了和江栩的初見。
那年我才十歲,被主母蘇氏帶到城外寺廟祈福,嫡姐沈芸川故意將我鎖在寺中一偏僻無人處,屋中堆滿了雜物,窗戶和門都打不開,唯有頭頂有一個小洞。
我費力搬著雜物充當台階,從小洞鑽出爬到了屋頂外麵。
屋外沒有梯子,我下不去。
就在這時,院中的牆頭上突然多了個人影,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翻上牆頭和我遙遙相望。
半晌他笑出聲,「你是哪家的姑娘?膽子這麼大,還敢爬上屋頂,下不去了吧。」
我不甘示弱,「你要是能下來你還坐在牆頭做什麼?」
他哼笑一聲,從牆頭一躍而下,朝著我晃晃腦袋,「怎麼樣?」
我咬牙服軟,「勞這位公子出手相幫,小女子感激不盡。」
他背著手朝我走過來,「那你先老實告訴我,你去那上麵做什麼?」
我道:「和家中嫡姐玩鬧時不小心進了這屋子,沒辦法出來見屋頂有洞隻能出此下策。」
他聞言看一眼門鎖,我便知道他明白原委了。
他在下頭張開手臂,「你跳吧,我接著你。」
我沒猶豫,不跳便是留在這屋頂上下不去,還不如賭一把。
他沒騙人,果然將我接住了。
後來我問他姓名,院外卻突然聲響,他來不及回答就急忙翻上另一邊的牆頭,他坐在牆頭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說:「江栩。」
「江河的江,栩栩如生的栩。」
這是江栩這個名字,第一次闖進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