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的眼神卻暗了下去:「我12歲以後,還沒穿過裙子。」
作為過來人,我心知肚明,看著鏡中的美麗身影,輕聲安慰:「喬喬,這條裙子,我送給你,也幫你保管著,你想穿了,隨時來找我。」
「而且,不要怕,以後她們要是再欺負你,你就找我,我罩著你。」
沈喬綻開笑容:「小魚兒,謝謝你。」
沈喬笑了,我也就放心了。
起碼往後這一年,她再也不會被人指指點點,不會鬱鬱寡歡,能安心準備高考,能去到她最想去的大學,學她最喜歡的專業。
上輩子,我受到周思思的霸淩,整天悶悶不樂,影響了高考成績,還被改了誌願,最後隻能去一個我不喜歡的學校,學我不喜歡的專業。
5
沒想到,第二天,沈喬來上學的時候,臉上還是多了兩個巴掌印。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魚兒,我想不明白,明明我是他的親生女兒,為什麼他要這麼對我,他從來不打媽媽,為什麼打我?」
我笑了。
「因為,權力和金錢是最好的鎮靜劑。」
「喝醉的男人會騷擾女生,但不會毆打老板。」
「你爸對你動手,卻不對你後媽動手,隻是因為,你後媽有錢。」
沈喬恍然大悟:「小魚兒,你懂得真多。」
我並不是懂得多,而是切切實實地經曆過。
家暴和出軌一樣,隻有零次和無數次。揚起手的那一刻,他不在乎感情,不在乎對錯,隻在乎自己,在乎自己權力的實現,在乎自己地位的鞏固。
6
周末,沈喬邀請我去吃她奶奶做的魚湯麵。
其實,就算她不說,我也會主動找機會去的。
上輩子,我爸就是個畜生,不僅家暴我,還改我的誌願、撕我的錄取通知書。為了我弟弟結婚的彩禮,收了三十萬塊錢,要把我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
我爸叫沈楚,是個不折不扣的鳳凰男,濫賭成性,一賭就輸,一輸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從12歲起,我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全是新舊不一、深深淺淺的傷痕,所以我很少穿短袖,常年把自己藏進空空蕩蕩的外套裏。
連帶著藏起來的,還有一顆自卑、脆弱又敏感的心。
除此之外,沈楚也對爺爺奶奶吆五喝六、動手動腳的。奶奶胳膊上的刀疤,爺爺腿上的傷口,都是為了保護我留下的。
我天生體弱,生下來隻有4斤,十裏八鄉的行腳醫都說養不活。於是,沈楚把我扔在路邊自生自滅,自己一個人跑了,後來,我親媽也跑了。爺爺奶奶把我找回家,用米湯把我養活,又賣糧食給我治病、讀書、買吃的......
我也很爭氣,12歲那年,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初中。沒想到,我那消失多年的‘好爸爸’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我沒見過的女人,他說要接我去城裏讀書,他說讓我喊她‘媽媽’。
真是給我氣笑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早幹什麼去了。
我被同學喊‘野孩子’的時候,他在哪兒;我長水痘發高燒的時候,他在哪兒;我生病住院湊不齊手術費的時候,他又在哪兒。
從小到大,都是爺爺奶奶背著我去上學、去看病,把最好的都給了我。
他們是兩個最普通的老人,卻是我的全部。
能有再見他們一次的機會,我感激不盡。
哪怕是頂著一張他們不熟悉的麵孔,裝著一個他們不熟悉的靈魂。
7
沈喬家在郊外,一棟五顏六色的小別墅,很符合沈楚這個暴發戶的氣質。
這裏是上輩子我生活的地方,我更願意稱之為地獄牢籠,裏麵每天充斥著沈楚的抱怨聲,咒罵聲、摔打聲。而我就在這日複一日的打罵中,度過了自己的初中和高中時代,直到上大學離開橫江去了南城,日子才好過一些。
如果不是為了看爺爺奶奶,為了沈喬,我根本不想靠近這裏一步。
此時,奶奶在廚房做飯。
鯽魚下鍋兩麵煎黃,加水,調料隻放鹽,熬到奶白色,濾掉渣,隻留湯。另外起鍋,清水煮麵。一夾麵,兩勺湯,再臥個煎蛋,一碗魚湯麵就做好了。
我在熱氣氤氳中,淚流滿麵,模糊了奶奶的臉。
小時候家裏窮,吃不上幾頓肉,爺爺奶奶就去河裏摸魚給我熬湯。他們說,多吃魚,變聰明,將來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
「孩子,你哭什麼。」
「好......吃。」我喉嚨哽咽。
「好吃就常來。」
「嗯。」我笑中帶淚。
沈喬給我擦眼淚:「小魚兒,你想吃了也可以和我說,我給你帶。」
我正感動著,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沈喬,你又把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帶回家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讓你好好學習,不要搞東搞西,我賺那麼多錢,不是為了養廢物的,你考不上大學,我怎麼和沈家列祖列宗交代。」
是沈楚,我上輩子的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