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經霸淩我的人，給我發來同學會邀請。

裏麵是一張我被逼下跪的照片，她們說想我了。

我沒有一絲猶豫，決定赴約。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五年，我也是日日夜夜思念著他們的。

畢業的第五年，我收到了高中同學會的電子邀請函。

同學會每年都在開，但這是我第一次被邀請。

邀請函上就一句話：「我們很想你，一定要來哦。」

還附帶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我雙腳合攏跪在地上，緊閉雙眼，不敢抬頭。

紅色的油漆從頭頂流淌落下，在地上染出朵朵鮮豔的血色紅花。

高清的照片讓我想起了那段混亂、不堪的記憶。

黑暗中，我緊緊環抱著雙手，笑得無法自已。

真巧，我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們呢！

我提前來到全市唯一的六星級酒店，最高的一層就是開同學會的地點。

隻有這樣的規格，才配得上我那一群出身不凡的同學們。

我高中上的是一所私立學校，外麵的人都稱其為「貴族學校」。

想在這裏上學，不但得有錢，還得有背景。

當然，也有少數的例外。

而我就是其中一個。

學校每年都會招收一批家境貧困但是成績優異的學生，免除他們所有的學費，提供高額的獎學金，為學校點綴幾片綠葉。

當年我拚命考試，接住學校拋來的橄欖枝，以中考第一的成績入學。

我以為當時的徹夜努力是為了更好的將來。

卻沒有想到是把自己推入了深淵。

大廳中間擺放了兩張桌子，可以容納三十個人，剛好是當年我們班的人數。

我第一個到，選了一個位置坐下。

旁邊的椅子上墊著一張白色絲帕。

一個小時後，所有人陸陸續續到了，另外一桌隻剩下一個座位，我的左邊還剩四個空位。

我細細地打量著其他人。

脫去校服後的他們，褪去了青澀，一個個光彩照人，儼然一副成功者的模樣。

就在我發愣時，無比熟悉的女聲響起。

「寧雪，我給沈妙也發了邀請函，你說她會來嗎？」

戴著帽子口罩的陳瑩瑩和身著華麗禮服的寧雪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

坐下的人紛紛站起來跟她們打招呼。

「那小賤人，畢業後就消失了，她躲我們都來不及，還敢出現？」

寧雪脫下自己的香風外套，坐在我的身旁，陳瑩瑩坐在她的另一邊。

那個座位是特意給寧雪準備的。

而她還不知道自己嘴裏的小賤人，已經等了她們一個小時了。

這個綽號跟了我整整三年，每次當她這樣叫我，我全身就忍不住顫抖。

而如今，再次聽見，我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透過墨鏡，我靜靜地盯著寧雪和陳瑩瑩。

她們是我這次最想見的人。

陳瑩瑩原名陳雪，是寧雪司機的女兒，能進入學校，也是因為寧雪的原因。

兩年前，她參加了一檔真人秀，在節目中為被霸淩的孩子發聲，呼籲人們關注霸淩問題。

反霸淩的人設一夜之間吸粉百萬，從而一炮而紅，晉升成二線小花，後來才改了名字。

而寧雪，畢業後就去留學了，回來後就跟某個富二代訂婚了。

聽說富二代一家人很滿意她的溫柔賢惠，這個月也準備結婚了。

看著她們過得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因為隻有從幸福之巔落下，才會感覺到疼痛。

待上餐時，作為同學會發起人的陳瑩瑩，站起來準備講兩句。

當看了一眼人數後，她皺起了眉頭：「田甜和林軒來不了，應該剩三個位置，怎麼隻剩兩個座位了？」

其實一共還剩下三個座位，但是另外一桌的空位，被大家默契地忽略了。

身側的寧雪快速地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固定在了我的身上。

因為隻有我沒有露出臉。

「混進來的？」

「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拍掉了我的墨鏡。

外麵不是說她性格收斂了嗎？

簡直就是大大的謠言。

我抬頭看向眾人，不慌不忙道：「我有邀請函。」

全場陷入了寂靜。

「小賤……沈妙，你居然敢來！」

「你這問題倒是問得奇怪，明明是你邀請我的？我怎麼不敢來？」

當著所有人的麵，我悠悠地吃了一口甜羹，又喝一口湯。

原本歡聲一片的大廳，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盯著我。

好像我是什麼怪物一般。

跟五年前一樣，可是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

「來了就好，吃飯。」

寧雪如同女王，發號施令。

當年也是這樣，隻要她一開口，全班的人都會自動忽略她的暴行。

坐在我右側的那人，菜沒有吃一口，就跑去了另外一桌。

陳瑩瑩笑眯著眼起身，坐到我右邊。

走過來時，她用鞋跟將我落下的墨鏡碾得稀碎。

掃視了一眼我的衣服，她右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肩膀。

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們是什麼親密無間的小姐妹。

「怎麼？沈妙，當年買不起校服，過了五年，還是買不起？」

「穿一身冒牌貨來，你是怎麼敢的啊？在我們麵前耍大刀？」

陳瑩瑩扯了扯我的衣服，一臉嫌棄的模樣。

「瑩瑩，這可是咱們班最會讀書的第一名，人家畢業後肯定出人頭地了，怎麼會穿假貨呢？」

兩個人一唱一和地諷刺著我。

「還第一名？當年考試，她才考了兩百分，我瞎猜的，都考得比她高。」

「對吧，沈妙。」

陳瑩瑩一個用力，染紅的指甲狠狠掐在我的手臂上。

她很喜歡這樣懲罰我，因為手臂上的傷痕會被衣服遮住，也不會被老師發現。

我以前不敢反抗，因為反抗會帶來更無止境的懲罰。

但是，現在。

我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臉上。

「陳瑩瑩，你不是說自己的眼睛是認名牌的火眼金睛嗎？那睜大你的眼睛再看看，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她完全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扇得落下了座。

有人過來扶起她，小聲地說了句：「是真的。」

「沈妙！

真的又怎麼樣？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這張臉值多少錢嗎？」

陳瑩瑩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明星身份，咆哮著向我衝過來。

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把捏住了她高高舉起的手，一巴掌又扇向了她。

這個場景，我早已在腦海裏反複演練了幾十遍。

她直接懵坐在了地上，半天才反應過來。

「報警，我要告你故意傷害！」

我指了指被她踩碎的墨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兩個巴掌，我賠你兩百萬，夠吧？」

當年，她給我一巴掌，給一百塊。

把我的臉扇腫，才賠我一千塊。

她的臉也算是漲價了。

「怎麼可能有那麼貴的墨鏡？你個賤人，在忽悠誰？」

她不相信，有人看到墨鏡支架內不明顯的logo，悄聲告訴她這是拍賣的孤品後，她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不敢再說話。

顯然，她在思考兩個巴掌和兩百萬的重量。

陳瑩瑩剛跳槽經紀公司，要賠償五百萬的違約金，組建這個同學會也是為了籌錢。

她不會讓自己雪上加霜。

大廳又再次陷入死寂，其他人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他們怎麼都無法相信，當年連校服都買不起的人，如今能穿全身的名牌，戴兩百萬的墨鏡。

寧雪站了起來，輕蔑地看著我：「當初把自己說得那般高尚，沈妙，你還不是選擇去傍大款了？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還是跟以前一樣惡心。」

入校後，我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同學的差距，所以很少跟他們接觸。

跟寧雪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但是卻被她和陳瑩瑩欺淩了整整三年。

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寧雪為什麼會如此討厭我？

「明明骨子裏透著窮，還要裝得品格高尚。」

她眼底的厭惡毫不掩飾。

我靠近她，一臉認真道：「我確實搭上了個不錯的大款，也多虧你，我才改變了想法，少奮鬥了幾十年。」

陳瑩瑩不服輸地昂起頭，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

「沈妙你真惡心，但是你要知道，有錢人和有錢人是有區別的。」

「就算你傍上了大款，我還是能跟當初一樣玩兒死你。」

「到時候，希望你不要像以前那樣，跪在地上哭著求我放過你。」

她沒有大放厥詞，雖然在場的都是有錢人，可是寧雪是超級有錢的那種。

她是L集團老總的女兒，L集團是這個城市的龍頭企業。

我拍開她的手，毫不畏懼。

「你盡管來試試？」

離開酒店，回到別墅，我才發現有十個未接電話。

沉默了一分鐘，我調整好心態回撥了過去。

幾乎是撥出去的瞬間，對麵就接聽了。

「為什麼不等我一起回去？」

寧輔修竭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後天早上，我去機場接你。」

他知道我在岔開話題，所以沒有多問，而是問我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發生的所有事，我一五一十地說了，隻是把同學會的事情略去了。

三個小時後，等我睡著，他才掛斷電話。

等手機屏幕熄滅，我睜開雙眼，眼底一片清明。

對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轉盤，上麵貼著五個人的照片。

我輕輕轉動手腕，飛鏢直直地插在正中間。

第二天早上，我穿了一身休閑服到片場。

這裏正在舉行一場試戲。

片場擠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期待。

我被一個工作人員領著進了一間房，裏麵有一個小舞台，下麵是三張桌子，導演和製片人已經到了。

看見我，他們把通過初試的演員名單遞給了我。

我一眼就看到了陳瑩瑩，她想爭取的角色是女一。

中年大肚子男導演很看好陳瑩瑩，一直在我的麵前誇她演技好。

我點點頭，表示讚同。

陳瑩瑩的演技我深有體會。

讀書時，明明是她把我拖進廁所，撞破我的頭，卻在老師進來時，哭著告狀，說我要傷害她。

就算被欺負了幾次，但是在看到她冷汗直冒，臉色蒼白時，我還是相信了她。

在幫她去拿東西時，卻被關在器材室一天。

正是她的好演技將我從一個優等生變成了騙子。

她就是天生的演員。

第二場試戲開始。

陳瑩瑩一進來，剛想對那個中年男導演拋媚眼，就瞧見了我。

她指著我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陳瑩瑩，這是剛獲得國外大獎的沈編劇，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辭。」

大肚子男導演出聲喝止她。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是？」

她顯然無法相信。

我身子後仰，問她：「還試嗎？不試就出去。」

她麵色糾結，旁邊的大肚子導演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提醒她。

「這個機會是我很不容易給你爭取的，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店了，想出演這個電影的明星可是排著隊的。」

陳瑩瑩最終還是站上了舞台。

這是一場被霸淩的戲份，陳瑩瑩飾演的是被霸淩的女主。

當另外一個女演員將手輕輕地從陳瑩瑩的臉上拂過時，我叫停了表演。

在陳瑩瑩疑惑的目光中，我走上舞台，指導起那個故意放水的女演員。

「下手太輕了，你該這樣？」

在陳瑩瑩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反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她連連後退幾步。

其他兩個導演和女演員看得目瞪口呆。

「看吧，這樣才能出效果？」

陳瑩瑩眼裏浸滿淚水，卻一聲不吭，隻是憤恨地盯著我。

她的臉上多了五個紅紅的手指印。

比我當時腫得跟豬頭一樣的臉輕多了。

「繼續。」

另外一個是新人，即使我示範了，她依舊不敢對陳瑩瑩下重手。

我眉頭緊皺，手剛抬起，陳瑩瑩就捂住了她的臉。

她怨恨地盯著我。

「不試了，我不演了，誰愛演誰演！」

她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那名導演給拉住了。

「是你說差一筆違約金我才讓你來試戲的，沈導演的電影是要去國外參賽的，你不僅可以賺錢，還可以憑借這次機會晉升成一線咖位。」

「今天你如果走了，我告訴你，你以後就別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

中年男導演撂下了狠話。

陳瑩瑩摸著自己精心保養的臉，忍不住哭了起來，下定決心後，她朝著那名女演員叫道：「打，不用留情，不然沈大編劇不會滿意的。」

經過這一出，那個女演員也終於進入了狀態。

在陳瑩瑩挨了三巴掌後，我終於滿意地定下了兩人。

可就在簽合同時，陳瑩瑩卻怎麼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