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識鏡可以聽到我和係統的對話。

所以他知道我是來攻略他的。

仗著這一點，他毫不猶豫用我代替他心愛的女人嫁到叛軍首領身邊。

即便我是他的妻子。

即使他清楚蕭聞恨不得生啖我血肉。

我等了兩年，宋識鏡終於將我要了回來。

他開始極盡討好我，一遍一遍對我說他最愛的人是我。

可是他不知道，我死了。

死在被關在羊圈的某一天。

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不過是係統控製的一具傀儡而已。

......

叛軍首領蕭聞被押送入京那天，我也被關在一輛舊馬車裏一同入京。

正值午日，東大街人來人往。

上官窈的鑾駕就是在這時攔了馬車。

她興高采烈地跳下鑾駕朝我奔過來。

「唐溪姐姐你終於回來。」

「你被蕭聞擄走的兩年裏我和識鏡哥無時無刻不念著你。」

我呆愣愣地靠著車壁，不說話，任由她衝過來掀了車簾。

「唐溪？這不是宋相的妻......」

「丞相不是對外稱夫人一直在護國寺祈福嗎？」

「怎麼公主殿下說她是被俘了？」

「蕭聞？嘶，那不是反賊......」

「兩年？這身子還清白嗎？」

大街上眾人指指點點的聲音我也恍若未聞。

「啊！」

一聲驚呼，上官窈驚訝掩著嘴，不經意側身將我的麵容完全露出。

「唐溪姐姐，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眼珠子動了動。

離得過近，我也看清了上官窈眼裏得意。

僅過兩年。

我發色如灰，麵容枯燥，憔悴不堪。

而上官窈冰肌雪膚，如月中積雪，依舊是過去那位高高在上、金枝玉葉的公主。

「唐溪姐姐，你受苦了。」

上官窈掩著嘴，淚珠從眼角墜下，一副極為悲痛的模樣。

隻有我知道，她眼尾揚起的每一絲彎弧都寫滿了對敗者的嘲諷與得意。

我冷眼瞧著她做戲。

若不是當年她求著宋識鏡讓我代替她嫁予蕭聞，我又怎會被折磨成如今這副模樣。

當年反賊蕭聞率軍北上，直朝著京城而來。

宋識鏡三夜未眠，茶飯不思，一心想著禦敵之策。

為此我豁出性命，潛入敵軍刺殺蕭聞。

可蕭聞作為叛軍首領，身邊守備重重，我舍命一擊也隻是傷了他左眼。

後來蕭聞兵圍京城，提出用上官窈來換取他退軍百裏。

滿朝百官都心動了。

上官窈梨花帶雨地撲到宋識鏡懷裏：「識鏡哥哥，我不要嫁給那個亂臣賊子。」

那時我站在一旁並不說話。

上官窈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反賊蕭聞是對她一見鐘情的男三，與女主的戲份比宋識鏡還多。

係統說，這隻不過是男女主相愛的一個小障礙而已。

上官窈嫁給蕭聞後，他並沒有強迫她，反而一心對她好。

女主與男主，那位中期才出場的少年將軍，就是在蕭聞眼皮子底下相識的。

後來這場假婚止於上官窈盜取了蕭聞的軍事布防圖，聯合男主裏應外合打敗了蕭聞。

我知道未來。

但我無法告訴宋識鏡，隻能看著上官窈哭暈在他的懷裏。

那時宋識鏡好像忘記了他才是我的夫君，忘記了男女大防。

第二天宋識鏡就代表幼帝答應蕭聞要求。

上官窈出嫁的前一晚，宋識鏡約我月下飲酒。

我赴約了，喝了他遞過來的一杯酒。

昏迷前，隻隱隱聽見他一句：

「唐溪，窈兒體弱，隻能辛苦你......」

再醒來我就在叛軍軍營裏。

我後來才知道。

為了帝王顏麵，蕭聞退兵一事被謠傳是丞相宋識鏡孤身前往敵營，怒斥逆賊使其心生懼意，不戰而潰。

這裏頭並沒有上官窈的存在。

她的名聲清白都得以保全，依舊喜樂無憂地過著每一天。

不久後傳出丞相之妻唐溪前往護國寺，決意為國祈福兩年。

遠在百裏外，我臉上的人皮麵具很快被蕭聞撕下來。

他勃然大怒，帶兵襲毀京都。

卻被早有準備的宋識鏡等人聯合前來救駕的軍侯打回燕洲。

我曾經告訴過宋識鏡。

刺殺蕭聞那晚，我麵罩被劃破，他看清了我長相。

可我還是被他送到了蕭聞身邊。

於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我在燕州生不如死。

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宿主，攻略對象來了。】

我呆呆地坐在馬車裏，對係統的提醒沒什麼反應。

「唐......」

看到我的那一刻，宋識鏡霎時怔在原地，似被我如今的醜樣嚇到。

片刻之間，驚喜、愕然、不可置信、心虛、彷徨的情緒一一躍上他的臉。

「阿溪......他怎麼敢的！」

宋識鏡嗓音發堵，說出的話帶著顫音。

我眼珠子晃了晃，並沒有什麼反應。

「我......」

我漠然盯著他。

宋識鏡原本要伸向我的手一頓。

「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看到宋識鏡向我示弱。

他紅了眼角，也第一次忽略了身邊的上官窈，朝我伸出手。

「先回府，阿溪，我帶你先回府好嗎？」

宋識鏡想來是後悔了。

他將我帶回了丞相府，好吃好喝地養著我。

上官窈那日不經意說出的話很快傳遍了全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我並沒有在護國寺祈福兩年，而是被叛軍首領俘虜，在燕州被關了兩年。

「當日讓你代嫁是無奈而為，你也知窈兒體弱，燕州苦寒，她在蕭聞身邊勢必會......」

「阿溪，是我對不起你。」

宋識鏡握緊我雙手。

我試圖掙紮，但沒掙開。

「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可好？你仍是我宋識鏡的妻子，我知道你身子不幹淨了，可我不會嫌棄你的。」

我還是不說話，呆呆望著他。

後來困意上湧著，我闔上眼前隱約看見宋識鏡陰著臉拂袖而去。

這樣的反應也是符合他。

小皇帝今年才十四，宋識鏡代為把持朝政已有五年之久。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講話時誰敢無視，誰敢冷臉。

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二十八年了。

若不是腦海中還有個係統，我幾乎要以為現代世界不過是南柯一夢。

我出了一場車禍，瀕死前係統綁定我。

它和我做了一場交易。

我靠攻略書中人物幫它賺能量，它送我回現代世界救我一命。

我答應了。

再後來我就轉生成了唐府的大小姐。

九歲那年，我靠係統開後門給的武功秘籍練成了宗師。

在遊曆江湖時我遇到了正要赴京趕考的宋識鏡。

還有彼時還沒認回公主身份的上官窈。

係統告訴我，兩個世界的流速是不一樣的。

書中世界的一年，就是現代世界的十天。

而我有不得不急著回去的理由。

我的媽媽還躺在醫院裏等我呢。

係統給我的那本書裏，野心勃勃的宋識鏡到結局都隻是一位縣令。

我助宋識鏡登頂青雲，讓他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以此換他一顆真心。

我同宋識鏡說，我助他成為丞相，條件是他要娶我，愛上我。

宋識鏡答應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起於利益，各取所需。

或許是我這隻蝴蝶扇得太過分。

我的攻略對象宋識鏡，男配四，竟沒有像書中一樣和女主愈走愈遠。

反而是憑著青梅竹馬的情分一直和女主交往甚密，有力壓原書男主的趨勢。

我從燕州回來的第四天。

趁宋識鏡上朝不在府上，上官窈站在我麵前，笑語盈盈，

「我沒想到你還能回來。」

「你怎麼有臉回來的，我若是你早在被反賊士兵糟蹋前就咬舌自盡了。」

我沒說話，依舊安靜地吃著早飯。

她也不惱，隻是笑得輕蔑，「破爛貨。」

「是我同宋識鏡說讓你代替我的。他起先不同意，不過我一哭他就同意了。」

「你也別怪我，誰叫你這麼礙眼，一直黏在他身邊。」

「你在燕州兩年遭遇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一言不發，將筷子伸向不遠處的點心碟裏。

「啪。」

見我一直不說話，上官窈打飛了我手上的筷子。

我以前從未挨餓過太久。

即便是過去為宋識鏡在雲水縣剿匪那會，我與官兵在深山裏迷路。

深山老林裏霧重潮濕，生不起火，我同眾人一起茹毛飲血，雖然難吃但好歹也沒挨餓。

可被蕭聞俘虜後，我曾被關進羊圈裏餓了整整三天三夜。

胃裏空得恨不得吃土。

我難受得想死。

可死了我就真死了，我的媽媽還躺在醫院裏呢。

後來那些人把我當作羊一般，將草料倒進羊圈的槽口。

我吃了。

上官窈似笑非笑地審視著我，「別裝了唐溪，你若識相就應該......」

下一刻我站起身，抓起空碗狠狠砸向上官窈的額頭。

太久沒說過話，我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嘶啞聲。

「好痛！」上官窈捂著額頭驚叫一聲。

「阿窈？」

宋識鏡忽從外頭快步進來，將上官窈護到身後，仔仔細細撫著她微紅的額頭。

「識鏡哥，我沒事。」上官窈眼眶微紅地躲開他的手。

她微仰起臉，歉意笑了笑：

「識鏡哥你別怪唐溪姐，我擔心唐溪姐身上有傷，想請個大夫來給她看看。」

「是我不會說話，不知哪句惹了唐溪姐，她才失措砸了我的。」

「是這樣嗎？」宋識鏡臉上窺不出喜怒，平淡望向一旁的侍女。

「的確如公主所言。」

侍女撲地跪下，惴惴不安地回話：

「公主說請太醫來為夫人診脈，夫人突然就發起瘋來拿碗砸向公主。」

宋識鏡看著我，微蹙著眉，

「唐溪，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沒理他，手抓著點心把嘴塞得滿滿的。

被忽視個徹底，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難看。

「你明知阿窈對我的重要性，卻仍一意孤行地傷害她。」

「我原以為兩年過去，你性子會變得溫和良善些，不料還似從前般惡毒。」

「既然如此，你就關在房裏反省兩天。」

反省什麼呢？

我不懂。

點心幹巴巴的，我吃得很急，噎住嗆了起來。

嗆氣的動作帶起胃部一陣劇痛，我彎腰捂胃劇烈地咳著。

越咳越痛，越痛也越麻木。

宋識鏡越過門檻時步子一頓，未停留，扶著上官窈離開。

宋識鏡離開後，院子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些侍女也全離開了。

飯點時也沒有人進來給我送飯。

我把屋裏的點心全吃完了，茶水也喝光了。

茶壺裏剩的茶渣被我嚼阿嚼吞進肚子裏了。

我睡過去，天亮醒來胃空空的很難受。

屋內一點吃的都沒有了，我想出門找吃的。

可昨天說謊的那個侍女攔住我了。

「丞相吩咐了，不準夫人出門，要在屋內反省兩天。」

我愣愣偏了偏頭，沙啞著發聲，

「我餓了。」

「夫人你砸傷了公主殿下，怎麼還有心思吃得下飯的。隻是餓兩天而已，還望夫人你不要讓丞相難做。」

我的胃裏頭像灼燒起來一樣，痙攣疼痛。

我想離開這個院子。

如果是以前，我的功夫沒有被宋識鏡廢掉前，我偷溜進皇宮也是輕而易舉。

可現在我沒有武功了，一座小小囚院我都出不去。

不知餓了多久，我暈在院子裏。

等意識清明回來，我就看到了宋識鏡。

他的臉占據我整個視野，我卻首先看到他身後茶桌上的一碟點心。

「阿溪你怎麼樣了？」

喉嚨不自覺做著吞咽動作。

我渾身不自覺在發抖。

太難受了。

以至於我翻身撞開宋識鏡，又摔又爬地朝著茶桌奔去。

「唐溪！」

拿到那碟點心後，我同家豕爭食般狼吞虎咽地將點心一股腦全進嘴。

「嗚......」

我被噎得雙眼翻白，又扭著臉費勁咽下去。

點心殘渣散落地麵，我本能趴下伸舌頭把它們舔得一幹二淨。

係統提醒我：【宿主慢點吃。】

吃完抬頭，宋識鏡正怔愣愣地看著我。

當天晚上，我發起了高燒，腦子昏沉。

我隱約間感覺宋識鏡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一直在喊我，「唐溪......」

我不是沒有對宋識鏡動心過。

殿試結束後，宋識鏡被任命為雲水縣縣令。

雲水縣臨近西南邊境，乃窮山惡水之地。

為了更快的攻略宋識鏡，我隨他遠赴雲水三年，女扮男裝做他護衛，屢次帶官兵入山剿匪。

剿匪成功後雲水縣三年清平，百姓安居樂業。

三年後他升任贛州知府，我又隨他前往贛州。

他任知府三年，州內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又是四年，宋識鏡政績突出，簡在帝心，被任為青州郡守。

我陪了宋識鏡十五年，竭我之力護他平安，借現代知識助他登頂青雲。

十五年，他從小小縣令爬到丞相之位，被先帝托孤，代幼帝管理朝政，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十五年的時間裏，我忘記我在這個古代裏唐家嫡小姐的身份，一心追在他身邊。

係統曾提醒我，「宿主，我們的能量不足以影響這個世界意識。」

「所以宿主你不要看宋識鏡隻是男四就掉以輕心。」

我不敢掉以輕心，我怕失敗，怕回不了家。

總有那麼些人過分敏銳，感受不到他人真心時萬萬不會動心。

宋識鏡過分敏銳，我擔心他在感情上亦是如此。

所以我率先放任自己對他動心。

我看他意氣風發，看他深謀遠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我給宋識鏡的好，他通通都接受了。

我以為他也會接受我。

我一開始以為如此。

因為他任贛州知府期間我們成婚了。

我披著紅蓋頭與他對拜那刻，係統告訴我，

【宋識鏡的攻略值已經達80%了。】

80%了。

我想攻略值刷滿到100%那天也不遠了。

可能是他成為丞相那天，也可能是我為他生下孩子那刻，最遠或是我和他一起終老離世的那日。

十五年外任結束，宋識鏡轉為京官。

彼時女主上官窈已被先帝認回，成為金枝玉葉的公主。

一次皇家宴席上，我捕捉到宋識鏡瞧著上官窈出神的一幕。

係統說，【這就是劇情的不可抗力，男四還是會喜歡女主的。】

【不要動心，不要讓自己受傷。】

我不認命。

我不信我與宋識鏡十五年相伴的情誼敵不過他與女主幼時青梅竹馬的情誼。

可我後來還是輸了個徹底。

叛軍圍城，反賊蕭聞以交出上官窈為退兵條件。

我喝下宋識鏡親手倒的迷藥，武功被廢，戴上麵具被送到蕭聞身邊。

病好後宋識鏡送來一隻小貓，白白糯糯的，像極了我以前養的一隻貓。

可三年前那隻貓意外劃傷了上官窈，被宋識鏡扔到荷花池裏淹死了。

宋識鏡送來的那隻貓看著很小一隻。

又小又弱。

聽新來的侍女說它也才斷奶，就被宋識鏡拿來討好我。

「夫人，丞相他這些日子費盡心思的討好你，你怎麼能硬著心腸一個笑臉也不給他呢？」

我低下眼繼續擼著小貓，手指在毛絨間輕撫。

見我沒反應，侍女昂著頭離開，自以為小聲地嫌惡吐槽道。

「跟個啞巴一樣。」

我很喜歡那隻小貓，時不時都抱著它。

不過小貓並不像我那樣安分，它總是喜歡出去溜達。

戲班子進府唱戲那天。

我坐在戲台前學著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時，宋識鏡突然過來給了我一個巴掌。

「啪！」

宋識鏡眼神陰翳，上來就是質問我：「你對窈兒做了什麼？」

「惡婦。」

「是我把你送到蕭聞身邊的，你要是怨就怨我，窈兒她不知情，你別再為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