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給娘子采藥,誤入毒障。
娘子卻將唯一一顆解藥獻於青梅竹馬的太子。
我的小廝苦苦哀求,卻被娘子命人打個半死。
她指著候府怒罵:“為人臣子,一顆解藥都舍不得,枉為人臣。”
她沒聽到,我快要死的消息。
沒有那顆藥,我真的要死了。
1
我死了,在林中撐了一天一夜。
卻還是等不到解藥,死在了瘴氣裏。
不知道為什麼,死後我的魂魄並沒有離去,而是飄到了我娘子身邊。
她坐在馬車上,急得滿頭大汗往東宮趕,平時候府主母的端莊早已不見分毫。
剛下馬車,薛如春就急忙提著裙擺衝進東宮,慌慌張張地喊著:
“太子哥哥!春兒來了。”
“夫人,夫人,您慢點,小心著別摔了!太子沒事了。”
我苦笑一聲,果然,隻有遇到自己太子哥哥的事,薛如春才會這麼著急
成婚三年,她什麼時候關心過我?
也罷,她也未曾愛過我。
她撲進殿裏,發髻微亂,眼中的淚掉了下來,看向榻上之人。
“太子哥哥,你嚇死我了,幸好林時方早早將解毒丸放在我這裏,要不然我真怕你有什麼事!”
太子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柔聲安慰道:“無妨,隻是林大人還好?這藥本就是林家至寶,他竟也願意?”
薛如春厭惡地皺起眉,語氣裏滿是不耐煩:
“他可舍不得,還讓小廝來攔我。不過一顆解藥,竟也這般小氣!”
“太子哥哥,如今我是真的後悔嫁給這種是非不分的人麵狼心獸!”
“今天你要是有什麼好歹,我定要他整個林府都給你陪葬!”
我氣得發抖,薛如春平時雖嬌縱,但府中從未有人苛待他,她竟然將林府當成了物件,想丟就丟,想殺就殺?
太子笑了笑,他一貫喜歡薛如春這樣,但還是故作擔憂地開口:
“林府畢竟是三代純臣,你可莫要傷透林大人的心。”
薛如春粲然一笑,說出的話卻如毒蛇般陰冷:“林時方愛我,他自然也不會這種事怪罪我,太子哥哥放心吧,不出一個時辰,他肯定就在宮門口候著了!”
我全身僵住,心底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痛。
母親自小就教我,若有妻必要敬之愛之。後來娶了薛如春,我又是真心愛她,一顆心恨不得捧她眼前,要什麼給什麼。
沒想到,成婚三年,她竟然還沒有看到我的好,隻當我是一個奴仆。
我心痛不已,恍惚地看著眼前的薛如春,一時間才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看透她。剛嫁入林府時,她不願讓我親近,我隻當她還未曾適應,便住到書房去了。
當時的她是怎麼說的?她指著牆角,漲紅著臉,厲聲嗬斥:“林時方,你要是敢碰我,我今天就撞死在這兒。明明就......明明就差一點了!你為何要求娶我?!壞我姻緣啊!”
我那時隻怕她傷了自己,胡亂的點頭應和著。
哪有什麼求娶,那時我雖慕戀薛如春,但也知道她並不喜我,每次見我都是冷冰冰的。
直到那天夜裏,薛將軍抱著滿身是血的薛如春跑到林府,顫抖著手拿出一塊玉佩,直直地朝著我和母親跪下:“林老夫人,我薛某知道挾恩圖報是小人之行,但我求您,讓時方娶了如春罷!我實在是無人可求啊!”
薛將軍哭得悲切,母親為難不已。我雖能猜到薛如春經曆了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薛如春就失了那段記憶,當晚的賊人也被我和薛將軍斬草除根。
我和薛將軍也不願再提起那段事,薛如春說自己身子疼,薛夫人就告訴她是從山上摔下來而已。
沒想到薛如春的眼裏,我竟成了斬斷她和太子姻緣的奸人。
我想離開,卻被一股莫名的力氣拉回薛如春的身邊,眼睜睜讓我看著兩人在那裏調笑。
我瘋癲地狂笑起來,兩行血淚汩汩而下,怨氣衝天。
你們都不得好死!
2
夜色將近,用過晚膳的薛如春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看向宮門,不知在等待什麼。
我知道,她是在想今日為何我沒有在宮門求她回府。
可是,我早已經死了,又怎麼過來求呢?
“春兒?可是想回林府了?”
太子輕步走到薛如春的身後,眼神曖昧地看著薛如春窈窕的身子。
薛如春急不可耐地搖搖頭,上前兩步摟住太子的腰,語氣柔媚。
“我才不願意回林府呢!若是可以,我這輩子都想待在宮中陪太子哥哥。”
“春兒又胡說了,你可是有相公的。”
“哼哼,他算得哪門子夫君,成婚數載,春兒......春兒還是完璧呢。”
太子的眼睛一亮,手不安分地在薛如春身上遊離起來。
我雙目赤紅地撲過去,恨不得將兩人撕碎,怎麼敢啊!怎麼敢啊!
可是,我連兩人的衣角都碰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相擁進殿。
被翻紅浪,鴛鴦帳暖,一夜荒唐。
有趣的是,太子發現薛如春並非完璧時竟也僅僅隻是黑了臉,隨後欺身而上。
隻是第二天一早就黑著臉走了,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薛如春。
薛如春醒來時,含羞帶怯地問婢女,卻聽到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怎麼會,怎麼會!真的沒有落紅?怎麼會!我明明沒和林時方同房!為什麼沒有落紅?”
薛如春瘋了一樣地在床上翻找,床單上連豆大點的血跡都沒有。
她紅著眼,眼裏滿是狠厲,盯著侍女的神情愈發扭曲,抬手一巴掌狠狠扇過去。
“賤人,是不是你偷藏起來了?想讓我被太子厭棄,你好有機會爬床?”
那小丫鬟嚇得麵無血色,砰的一聲跪下,聲音抖得厲害。
“夫人,夫人,我沒有啊夫人,你相信我。”
薛如春也是昏了頭,那丫鬟陪了她十載,早早都許了人,再過些時日就要成婚了,怎麼會想爬床。
“不,不可能。我怎麼會沒有落紅?”薛如春又哭又笑,“肯定是林時方,肯定是他!偷取了我清白!”
說罷,披頭散發如同鬼魅一般,提著刀就往林府趕去。
3
林府裏一片寂靜。
唯一一個知道我已身死的小廝被薛如春打個半死,還在昏迷養生。
母親雖焦急,但也隻能派人去我常去的地方尋我。
但,誰又能想到,此時的我正躺在郊外的林中,早已身死了呢?
薛如春氣衝衝地下了馬車,毫不顧忌地踹開林府大門,在院子裏大喊大叫:
“林時方!你給我滾出來!呸,什麼京中第一君子,竟也夜半偷人清白!難道我嫁給你就要受這種侮辱嗎?”
府門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聞言竊竊私語起來:
“看不出林大人這般好色?還夜偷娘子?嘿嘿,不會也會夜偷花魁吧?”
“聽說當官的玩的花,嘖嘖,能讓林夫人氣成這樣,不知道夜裏怎麼磋磨呢!”
“不會吧,林大人最是守禮心善的。”
“這你就不懂了......”
我腦袋“嗡”一下,全身忍不住地發抖,感覺渾身氣血翻滾。
我敬她愛她,從未逾越雷池一步,甚至怕她覺得我輕浮,生生住了三年的外院。
死後卻被她汙蔑成無恥淫賊,身後清白都留不住!
前院鬧得太大,母親聽到聲響,急匆匆地趕了出來,驚愕地看著瘋癲的薛如春。
“知春,你這是做什麼?”
薛如春冷哼一聲,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娘。
“你出來做什麼?讓你兒那小畜生滾出來!”
“誰?什麼畜生?”
“當然是林時方!不然你還有別的兒子藏著掖著?”
我娘被氣得臉色鐵青,扶著身旁嬤嬤的胳膊才沒倒下,揮手讓人關住府門。
“知春,我兒與你成婚三載,敬你重你,府中事事以你為先,夫妻之事,你不願,他未曾強求。如今他數日未歸,你不急也就罷了,為何空口白牙汙我兒聲譽?難不成,我林府待你多有苛責了?”
我娘盯著薛如春的眼睛,一字一頓,說到最後不由得提高聲音,語氣裏滿是哀怨。
我聽得揪心,眼眶酸澀不已。
薛如春輕蔑一笑:“老虔婆,你跟你兒子那個小畜生一樣,滿口仁義道德,實際上臟得要死!我看你年紀大,不想跟你多說,他一個活生生的人能去哪兒?還不是做了虧心事怕我算賬!”
“我告訴你,今天不讓他林時方貴在我地上求我!我就把這林府拆了!”
“放肆!”
我娘眉眼一冷,語氣生硬至極,滿是失望。
“夫人瘋了,來人,送夫人回院!”
“我看誰敢!”
薛如春揮出一鞭,直直地朝我娘抽過去。
“娘——!”我厲聲喊道,猛地撲過去,卻從我娘的身體穿了出去。
“啪”的一聲,我驚愕地回頭看去。薛如春的鞭子被薛將軍一把扯住。
我娘被嚇得後退兩步,臉色慘白,她指著薛如春,哆哆嗦嗦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薛如春那一鞭子絲毫沒有收力,抽到我娘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我心中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酸澀不已。
我真的後悔了,當初為什麼要娶薛如春回家?為什麼不早早與她和離?為什麼要為了她去采什麼草藥?還要連累一生尊貴的母親受這種委屈!
薛將軍氣得滿臉通紅,胸膛劇烈地起伏,他怒吼一聲,反手扯過鞭子,狠狠抽向薛如春,抽還邊罵:“我薛騎為什麼會有你這種女兒?不尊婆母,不敬長輩,整天喊打喊殺!要拆了林府?你怎麼敢啊!”
薛如春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惡狠狠地盯著我娘:“這老虔婆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和林時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就算打死她也是為民除害!”
“我有什麼錯!替天行道有什麼錯!”
薛如春被薛將軍綁住,狠狠扇了幾個巴掌才安靜下來。
“薛將軍,林府廟下哦,您還是將女兒帶回家吧。”
我娘閉了閉眼睛,這一輩子她都未曾受過這樣的委屈,雖說薛將軍當初救了我爹,但如今恩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看著我娘踉蹌離去的身影,我心如刀割,卻不由自主地跟著薛如春回了將軍府。
4
薛將軍氣急了,下令將薛如春關進柴房,任何人不準給她吃食。
薛夫人本覺得薛將軍做得太過分,剛想出聲勸勸薛將軍,卻聽得薛如春要抽死林老夫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一時驚得暈厥了過去。
薛如春卻在柴房裏大吵大鬧,哭喊著要回東宮。
下人聽得心驚,隻管低著頭匆匆而過,當作什麼也沒聽到。
嫁了人的二小姐,被老爺綁著回來不說,不念著夫君叫嚷著要去東宮。
我看著下人竊竊私語,冷笑一聲,何止呢,昨晚的事要是傳出去都得被浸豬籠。
薛如春鬧了半宿,才沒了聲息。
薛將軍本以為她是想通了,於是派人去給她送一碗粥食。
卻沒想到下人跌跌撞撞,滿臉驚惶失措地跑了回來,麵上驚恐不已:
“將,將軍,二小姐她,她撞牆了!”
我盯著薛如春頭上的傷口,覺得好笑至極,死前的她都滿心滿眼念著她的太子哥哥,邊喊著太子哥哥邊撞牆尋死。
薛府半夜又忙亂起來,薛夫人捂著心口,一時間竟蒼老了許多。
薛如春那幾聲太子哥哥喊得如泣如訴,大半個後院都聽清了,薛夫人自然也從下人的嘴裏聽到了。
薛夫人慘白著臉,看著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薛如春,終究是下了個狠心,她轉身拉住薛將軍:“薛郎,她既已經魔怔成這樣,不如就全了她的心思。”
薛將軍一愣,眼底裏泛起一層淚花,但看著薛夫人的眼睛,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出口,隻是頹然地歎了口氣:也罷,也罷。”
第二天,薛如春還未清醒,就被一頂小轎從薛府後門送進了東宮。
我娘昨晚就將和離書送了過來,我知道,她是怕我回來之後不願意。
我苦笑一聲,我早就死了,又怎麼能回去呢?
隻是不知道,當娘親知道我的死訊時,是否能撐得住。
我後悔極了,恨不得將薛如春大卸八塊,她的眼裏隻有她的太子哥哥,旁人對她的好她一概都瞧不上,自認為是林府和將軍府拆散了她和太子。
但早都被賊人玷汙了的她,又怎能做成太子妃呢?
5
薛如春在偏殿躺了十天,才幽幽轉醒,聽到自己現在就在東宮時,激動得就要去找太子。
她滿臉嬌羞,一副憧憬的樣子說道:“我就知道太子哥哥對我有意,要不然,他怎麼會去府裏把我接過來呢?”
身旁的侍女欲言又止,又怕薛如春的怒火發到自己的身上來,於是閉口不談薛如春已經被薛家除名的事兒。
薛如春焦急地跑到正殿,一門心思隻想見到她的太子哥哥,卻沒看到他的太子哥哥一臉不耐。
“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春兒妹妹,你大病初愈,怎麼不好好休息?”
太子不著痕跡地推開她,麵上卻是一臉擔憂。
“太子哥哥,春兒等不及嘛,春兒好想你~”
薛如春一臉含羞帶怯地看著太子,眼眸裏全是溫情。
“太子哥哥......”
但薛如春忘了,她如今大病初愈,麵色慘白,配上矯揉造作的模樣分外嚇人。
“春兒妹妹,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太子實在忍不住,一把將薛如春推開,急匆匆地走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薛如春焦急地喊著,卻被侍衛攔下,眼睜睜看著太子逃走。
她氣得直跺腳,但也沒辦法對侍衛動手,隻能給自己侍女兩巴掌。
薛如春回到偏殿,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額頭上的疤痕格外明顯,再看看旁邊麵容無瑕的侍女,薛如春勾唇一笑,抬手叫侍女過來,而後舉起簪子狠狠紮向侍女的臉。
“啊......!小姐!我的臉!我的臉啊......”
侍女捂著臉跪在地上,鮮血從指縫中滲出,全身都因為疼痛而劇烈地抖動。
薛如春拿著一方帕子細細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隨後將手帕丟到侍女的身上。
“不過就是劃傷了臉,喊什麼!有什麼受不住的?你一個奴才,就算是要你的命也是要得的,去!把地上收拾幹淨,聞著反胃。”
我心中驚異不已,曾經的薛如春雖然也嬌縱,但也沒有到這一步,看來,對太子的愛,真能讓她摒棄一切。
我一時間有些慶幸昨晚薛夫人的當機立斷,不然就憑薛如春這樣以後必定會禍連薛家和林家。
正當我感歎不已時,剛才臉上收拾的侍女又慌裏慌張地衝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林大人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