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河陰,常有落水鬼。
八歲女孩陸媛淹死,其父母因還有一兒子要養,不願花錢撈屍。
可陸媛出殯路上,我見一股長發纏住了她弟弟的脖子,而長發那端是殷河底下的陸媛。
河麵下一雙陰氣森森的眼睛死死盯著岸上的弟弟。
她是在拉她弟弟當替身。
1
引魂幡高掛,漫天的紙錢有的落在殷河上,給死在那裏的陸媛的冤魂引路。
陸媛8歲,三天前被淹死在這條河裏。
這裏沒人會追究她的死因,因為村裏人的心中早已有個答案。
這河有問題。
陸媛已經是這大半年裏淹死的第六個小孩了。
抬的棺材裏沒有「陸媛」,隻有一張象征她的黑白遺照。
河裏鬧風雨,撈屍的價錢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普通的撈屍隊價錢就是平時的兩倍多。
陸家父母考慮著還有六歲的小兒子陸留要養,就沒有把陸媛撈上來,隻讓她入個土,求個安心。
如今隻剩小兒子了,經過殷河的時候,陸母更是緊緊地把陸留護在懷裏。
我路過出殯隊伍,看見那小兒子指著殷河,問媽媽:「姐姐是被留在了這裏嗎?我可不可以替姐姐,把姐姐換......」
這話不吉利,陸母還沒等他說完,一下打在了小孩身上:「瞎說什麼呢!」
這一打,扯掉了陸留脖子上的孝布。
我看見他脖子上一圈黑色的什麼東西。
本以為是頭發不小心纏上了脖子,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忽然意識到,陸留是男孩啊!
我再次回頭看,陸母已經把孝布給他重新掛上了,擋住了那圈黑色。
可當我順著孝布往左看時,隻見一股長發像繩子一般,扯著陸留的脖子。
長發的那端,是殷河,似乎在把陸留往河裏拽。
我仿佛看見河麵上露出的一點點的人的額頭,還有河麵下的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我衝上前一把扯開了陸留脖子上的孝布,伸手想去扯斷那股頭發。
可我發現我抓不住它,它就像不存在一樣,可我明明能看見它。
「陸道,發什麼瘋呢!」陸母認出是我,嗬斥的同時,趕忙拾起掉在地上的孝布。
我:「陸留的脖子上纏著一股頭發!」
旁邊的人也都圍上來看熱鬧。
「什麼也沒有啊,陸道,莫不是開始裝神弄鬼了。」
這時,我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見河裏的那東西已經上了岸。
是陸媛!
陸媛慢慢朝我走近,站在了圍觀村民的背後,看著我,一頭水草一般的頭發,其中一股無限延伸,圈住了陸留的脖子。
她正一點點扯動著,想把陸留拉到她身邊。
「是陸媛,她就站在你們身後,她正把陸留拉過去。」
聞言,村民雖看不見,但到底還是起了一陣寒,一下散開,避到了後麵。
陸母則死死抱住陸留,身子有些發抖。
有些陸家的親戚在一旁猜測:「是不是這陸媛的屍身上不來,回不了家,想拉陸留當替身啊?」「絕對不行。」陸父一聲大吼,又問我:「你當真看見了?」
我點頭:「現在正牽著陸留往河裏帶呢。」
2
雖然毛頭小子的話不一定可信,並且在場也隻有我一個人看見,可眼下關係到陸留的性命,老兩口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也不得不動起了撈屍的念頭。
「不能讓陸媛無依無靠地就在這河裏呆著,陸家老頭,還是撈吧。」
最近殷河確實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想這條河裏再多條人命,紛紛勸開來。
於是,陸父暫停了出殯的隊伍,立刻去了鎮上請撈屍隊。
撈屍隊很快就來了,想來陸父沒說那麼多,以為隻是普通的撈屍。
到了這裏一看,圍觀的眾人,有的身上還披麻戴孝,登時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沒幾下打聽,便聽說了陸媛鬧鬼的事情。
這殷河本就讓人忌憚,現今又多了個「親眼所見」的水鬼,即使出了兩倍的價錢,也不願意下水了。
「豁出命的事,可不是給這點兒錢就能幹的。」
陸家老頭本就是個拮據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就讓陸媛在水裏呆著,這撈屍也有被眾人趕鴨子上架的原因。
一聽這撈屍隊有坐地起價的意思,三兩下甩著拐杖就把人罵跑了:「不撈了,不撈了,白瞎老頭廢著老腿去請你們。」
陸留還是被陸母抱在懷裏,生怕鬆開一下就被拉去河裏。
這時,最愛坐村頭和婦女一起嚼舌根的二麻子提議:「我聽說鄰村的水瘋子,隻要錢給到位,什麼水都敢下,而且是撈不上來不給錢。」
陸父的眼神一動,看了眼二麻子,又看了看我:「孩子,現在那頭發還在嗎?」
我看了看,河麵上隻剩倒映的瓦房綠樹,再看不出半分人啊鬼啊的影子。
而陸留的脖子上,那股頭發已經不在了。
我搖了搖頭。
陸父鬆了口氣,對著眾人擺了擺手:「都散了吧,為一個孩子的戲言搞這麼大陣仗,興許就是看錯了呢。」
眾人散去時已近黃昏,月亮映在平靜無波的河麵,我一人去了水瘋子家。
3
水瘋子:「怎麼樣了?」
我去的時候,水瘋子的院門開著。
他正在剝玉米,見我來了,頭也沒抬地問我。
我:「去了,跟他們說看見陸媛把陸留往河裏拽。」
「他們什麼反應?」
「信了,還不用我說,就嚷著是陸媛在拉陸留當替身。嚇得陸老頭子立馬去請了撈屍隊。」
「那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沒下水?」水瘋子仍沒抬頭,但剝玉米的動作慢了,仔細聽著我的話。
「沒下,老頭子不肯出更多的錢,連價都沒討一句呢,直接讓人回去了。」
水瘋子的動作停了,思索起對策來。
水瘋子真名叫吳正,是我新認的師父,外人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父母瞧吳正這幾年撈屍賺了不少錢,就把我送來當徒弟。
而撈屍隊也是師父手下的,隻不過表麵上和他是兩波勢力,競爭關係。
一般他們會散布些河裏不太平的謠言,從而多要個兩三倍的價錢。這些屬於小活兒,就由撈屍隊幹就行了,事成後隻需分三成給師父。
我今天去陸媛出殯演的這一出,就是這個目的。
換作平常人早就上當了,隻不過陸老頭子強,也不是個心疼閨女的種,沒買我們的賬。
師父放下玉米,拍拍兩腿上的灰,站了起來。
到廚房又扯了塊兒新抹布,把一個瓶子裏的白色粉末倒出些許,抹在抹布上。
說:「不買賬的話,我們就再給他加加料。」
雖說我是新來的,但也有一個月了,知道師父的做派。
這是要在陸留的人命上做文章了。
我覺得事不至此,勸道:「師父,我們真的要那麼做嗎?好歹也是一條人命,陸家可就剩這一個小孩了。」
師父看著我:「這陸媛雖不是我們害的,但也是死了,就這陸老頭子都不願意撈。如果我們再不狠心一點,那到手的生意不就跑了。」
扯上人命的事,就算是大活。
要幹撈屍,一單能吃半年,可人不會無緣無故淹死在河裏,有的時候一年半載沒有個生意,肯定也是有的事。
可撈屍人得賺錢啊。
這時,師父就得製造些「意外」,不弄大人,專挑小孩下手。
小孩調皮搗蛋的,不小心掉進個河裏,誰也說不出這其中的蹊蹺之處。
這種活別人不敢幹,可師父做了第一次後,就敢做第二次,所以一般都是師父自己來幹。
現在師父年紀有些大了,力氣不如以前,才收了我這麼個徒弟做幫手。
師父做好準備後,看了看外麵的天色。
「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我們在陸家的地裏集合。」
4
師父的想法是,經過我編的「水鬼故事」,陸家現在看兒子肯定看得緊,屋子我們是進不去的,也不好下手。
不過正因為他們看得緊,下地幹活的時候一定會帶上陸留。
而地裏,稻浪翻湧,掩蓋了暗藏其中的罪惡。
上午,我們拿著繩子、麻袋和特意去小賣部買的一塊棒棒糖出門了。
果不其然,老兩口讓陸留在田埂上坐著,自己下地,時不時地往這邊望望,確保小孩子還在。
不過,幹得久了,得往地裏深了走,周圍除了幹活的鄰裏鄉親,一掃眼過去,也不會有別人。
兩人不由就放鬆了警惕。
我瞅準時機,藏在陸留對麵的玉米地裏,把棒棒糖往外隻伸出一個頭。
不一會兒,陸留就看見了:「棒棒糖。」
風吹動著青紗帳,也吹散了他的聲音。
陸留往地裏走,我用棒棒糖引誘著,讓他跟著我往深處走。
直到玉米杆已完全吞沒了他的身影,師父早已伺機以待,隻需從暗處伸出一雙手,把抹了迷藥的抹布捂住陸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