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憑靠出生基因,就將人分為三六九等的時代。
在最窮卻最幸福的那年,我弄掉孩子,把男友賣給研究機構換得了搬進上等區生活的機會。
後來他被豪門認親,將我也接了回去。
不知情的人都說,我命好,靠著個垃圾堆裏撿回來的男人跨越階級。
卻不想,我失去了自由,還得看著他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延續優秀的人類基因。
每次我忍不住傷心時,他都滿臉嘲諷。
「滿意嗎?這就是你豔羨的上等區生活啊。」
他不知道,我跟研究院做了筆交易。
隻希望代替他死去的那天,他能少恨我一點吧。
1
注射完最後一管基因針,那股幾乎要撕碎全身血管的燥熱才被漸漸壓下去。
我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瑟縮在衛生間角落打著顫。
算算日子,距離跟王博士約定的送藥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
我病得太重,若是再拿不到新藥,怕是這冬天的最後一個月都熬不過去了。
直接去研究院是不可能的,距離我上次踏出這個別墅門,已經是兩年前。
隻希望周廷文能同意我打個電話。
走到二樓,正看見管家。
他攔住我,眼中閃過一絲尷尬。
「少爺正忙,沈小姐要不過會再來?」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門內傳來女人嬌媚的聲音。
我渾身一僵,立馬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是一個憑靠基因就決定人類三六九等的時代,一出生不同基因的人便會被分配到不同等級區域生活,生活質量也相差甚大。
我跟周廷文本來都是下等區人。
再被周家認親回到上等區後,他就將我一同帶回,關在了別墅裏。
不知情的都以為我一飛衝天。
可沒人知道,周廷文自願參加了人類優秀基因計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不同的女人回家,在我的床上抵死纏綿。
直到,一個叫白淼的女人出現。
周廷文很寵她,會親手給她做飯,跟她帶情侶首飾,會滿足她一切小女生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的這大半年,周廷文沒有再找過其他女人,包括我。
我立刻轉身,下意識地想要逃走。
身後的門卻「吱呀」一聲打開,女人嘲諷的聲音自後背響起。
「我說怎麼房裏一股子臭味,果然是你個下等區的劣質品站門口呢。」
「怎麼,這麼愛聽人牆角?」
2
我憤然轉身,張了嘴卻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是,我基因劣等,甚至因為某個序列的斷裂,很快就要死了。
看著青春靚麗的白淼,看著她浴巾外露出的點點溫情。
酸澀自胸腔泛起,充斥著整個眼眶。
見我沒有反駁,她幾步走上前,高傲地自上而下打量我。
「知道在下等區沒得選,但沒想到廷文這麼可憐,被你這種貨色賴上。」
「我也勸你識相點,但凡有點臉皮的人早就自己滾了,你也配呆著這兒?擦腳我都嫌你臟!」
我強忍著眼淚,扯了扯嘴角。
「這些話你怎麼不當著周廷文的麵說,怕他不舍得趕我嗎?」
白淼氣急,伸手就想扇我。
哪知被一旁的管家擋住。
「白小姐不能啊,不能打啊,少爺會生氣的!」
白淼不甘心,看著管家氣急敗壞地連說了三個好。
「怎麼,你也被這個下三濫的貨色勾搭上了?活膩了是不是?」
說著,她眼珠子一轉,反手抓住管家的手就往浴巾上伸。
她死死拽著對方的手,故意大聲喊叫。
不等我們反應,剛剛還在房裏接電話的周廷文已經衝了出來。
看見這一幕脖頸的青筋暴漲。
「你們在做什麼!」
管家好不容易抽回手,連忙解釋。
「少爺,不是的,我沒有......」
「嗚嗚嗚,廷文!我不想活了!他們兩個居然聯合起來要扒我衣服拍照威脅!」
白淼的眼淚說來就來,一副羞憤欲死的模樣撲進男人懷裏。
周廷文將自己衣服脫下來套在她身上,動作溫柔親密異常。
可下一秒說得話卻卻冷如冰霜。
「錢管家,你明天不用來了。」
管家臉色發白,不論怎麼解釋,周廷文都不理。
我無法理解,氣憤道:「你瘋了?錢管家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因為這個女人隨口說得謊就趕人?」
周廷文冷笑。
「不然呢,信你?然後再被賣一次?」
他的眼神涼薄到可怕,堵得我嗓子裏像是卡著針團。
記憶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雨夜,當時的他也是這麼看著我的。
逼問我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再多的爭辯一下子都失去了說出口的勇氣,我無力地垂下眼,隻能懇求。
「錢管家沒錯,是我的錯,求你別開除他。」
周廷文橫抱起幸災樂禍的白淼,諷刺道:「如果不想再因為自己牽連別人,就給我滾回房間安生呆著,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周廷文!」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以前隻要我喊他,無論多遠,他都會開心地奔赴而來。
現在,卻隻能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女人。
我們之間就像橫著一道望不見底的深淵,碎石零落,隨時要坍塌。
可是周廷文你知道嗎,我就要死了啊。
等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又會不會有一絲悔意,沒有再回頭多看我一眼呢。
少恨一點我吧,我真的好疼。
3
錢管家是這棟別墅裏唯一願意跟我說話的人。
自從他走後,我就像被鎖在漂亮櫥櫃裏的娃娃,每日隔著玻璃偷窺外麵的世界。
一言不發,呆板沉默。
又過了幾天,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從食不知味到一口都吃不下。
蜷縮在露台的吊椅裏,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
周廷文端著飯碗走到我麵前,蹲下輕聲道:「怎麼不肯吃飯?」
我僵硬地把視線從窗外移到他的臉上,恍然間,我們好像回到了下等區的一居室。
房子破舊不堪,卻充斥了滿室的菜香,我們吃著一個月才能吃上一回的肉渣,幸福幾乎要溢出來。
「廷文......」
我緩緩伸出手,懷念般地靠近男人,可就在要觸碰上他臉的那一刻。
突兀的女性香水味讓我瞬間回神。
啊,他的身邊已經有別的女人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意識到這個現實後,我猛地抽回手,因為動作太大打翻了飯碗。
瓷碗摔在地上,裂成幾塊,刺耳異常。
周廷文緊皺眉頭。
「你到底怎麼了?」
我擰過身,將整個人縮成更小的一團,盡量穩住嗓音。
「沒什麼,隻是不想看到你而已。」
多近的距離,多久的接觸,才能沾染這麼濃鬱的味道。
我真傻,總希望什麼都沒發生,總以為他還愛我。
周廷文鼻息一噎,難得溫柔的臉也垮了下來,他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強行掰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沐曉,你就當真這麼討厭我嗎?」
見我垂眸不說話,一副默認的樣子,他完全氣瘋了。
幾乎是撕咬般吻上了我的唇。
我內心反感,拚命地掙紮。
「嗚嗚,放開,嗚,好惡心!」
周廷文身子一僵,緊接著是更重的狂風暴雨般的撕扯,唇間都是血腥味,兩人濕潤粘膩的呼吸完全交織在一起,直到他伸進我的衣擺......
我瞳孔瞪大,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一巴掌狠狠扇了上去。
「別碰我!」
「啪」得一聲響,周廷文的臉被打向一側,碎發擋住他的眼睛。
整個露台寂靜一片,隻剩下我氣急地喘聲。
這時,周廷文的秘書走了過來,他見氛圍不太妙,匆匆道:「周總,白小姐在會場等急了,打了好幾個電話,說要是您再不去,她就過來了。」
周廷文沒說話,隻是站直身,靜靜看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受傷和哀傷。
指甲死死陷在手心,我聽見自己涼薄地聲音。
「廷文,放我走吧。」
「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我們也......不可能了。」
過了很久,他才啞聲回道:「等我回來,陪你吃飯。」
他逃跑似的離開了房間,諾大的別墅,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4
我呆在露台上發了一下午的呆,等意識到病發的時候,渾身已經燥得沒有一點力氣。
血管裏好像汩汩岩漿在奔湧,皮膚貼在上麵燙得都快要融化。
我疼得滾下躺椅,指甲在地板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
根本不知道哪裏痛,又好像哪裏都痛。
擔心周廷文回來發現,我拖著自己走到廚房拿了一桶冰塊倒進浴缸。
全身浸泡在冰水中時,熱氣和冷氣碰撞成了尖細的針,細細密密紮在身上。
我抱著膝蓋,嘴唇發紫。
我委屈難受,哭得不能自已。
在瑟瑟地顫抖中,意識逐漸消失,幻化成絢爛的光束,降落到三年前。
那時我跟周廷文還住在下等區,生命中隻有彼此,相依為命,愛得深沉。
可沒想到我生了一場怪病,每天嘔吐不住,嚴重的時候甚至吐血昏厥。
下等區的人是沒資格看病的,死了就死了。
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怕周廷文傷心,我還故作輕鬆的跟他開玩笑。
「我想要一個粉色的骨灰盒。」
那天他緊緊抱著我,什麼都沒說,隻是深夜,我聽到身邊小聲的啜泣。
後來他說接到份工作,要出去幾天。
消失回來的他,好像一下子就瘦了,滿臉寫著死氣,隻有眼睛格外明亮。
他遞給我一張車票,說隻要有這個就能去中等區看病。
那隻像我伸來的手臂上青紫一片,布滿針孔。
下等區人的血不值錢,命也不值錢,黑市不知道抽了他多少血,而他又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才攢夠這張票錢。
我抱著他的手臂心疼大哭,後悔沒能瞞住他,也後悔沒能自己偷偷死掉。
他卻說:「我隻有你了,也不能沒有你。」
第一次去中等區,我忐忑不安,尤其是躺在陌生的椅子上,被越來越多的醫生圍觀時。
他們激烈討論,看著我詭異的眼神就像看著砧板上長著雙腳的魚。
我緊張問道:「是我活不久了嗎?」
醫生搖頭。
「你沒病,隻是懷孕了。」
懷孕兩個字就像晴空霹靂般在我的腦海中炸開。
下等區的人是沒有生育資格的,所以出生開始就被奪去了生育能力,誰能想到我跟周廷文竟然能有孩子!
家庭兩個字對從小孤苦伶仃的人來說充滿了無盡的誘惑。
尤其當我接過那個那張B超照片時,緊張、興奮、激動的我恨不得立馬長出一雙翅膀飛到周廷文身邊,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我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我的肚子,直到一個男人走近,俯身跟我說了一句話......
5
我猛地睜開眼,意識周圍濕漉漉的,才驚覺自己還泡在浴缸裏。
冰塊已經融化,體內依舊熱的燒人。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也不知道周廷文有沒有回來。
我渾渾噩噩地爬出浴缸,赤腳走到客廳。
可能是剛剛那場夢的原因,我瘋了似的想要見到周廷文,我不想藏了,在這狼狽一生的最後一刻,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告訴他,我們曾經有個孩子。
告訴他,我是多麼多麼愛他,多希望他能過得更健康快樂一點。
告訴他,我真的好想跟他一起活下去......
可所有的愛憐和思念,都在看到客廳電視的那一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