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我被歹徒劫持,幸得秦玦相救。
三年無條件的偏袒與關懷,讓我成為了京中最開心的姑娘。
人人都說,我與秦小將軍是天生一對,金玉良緣。
及笄那天,
我順從本心,向他表明了心意。
怎料少年郎變了麵孔,自請鎮守邊關,三年不還。
我畫地為牢盼他回首,他卻早已佳人在側。
在他跪地請旨欲娶他人時,我終於死心,同意了和親。
在我同意和親,並保證不再執著於秦玦後,
父皇終於解除了我的禁足令。
皇後將我召去鳳棲宮。
因為我,她的女兒免去了和親之苦。
她心情大好,拉過我的手,態度親熱:
“這是本宮剛整理出來的一些物什兒,其餘的嬤嬤們還在收拾。”
“你出嫁,本宮定不會虧待了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備嫁即可。”
我俯身行禮:
“謝過皇後娘娘。”
皇後宮中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
我抬眼看去,離我最近的是一支金鳳步搖。
金鳳周圍鑲著珍稀的紅寶石。
鮮紅的色澤,看上去像是鳳凰浴血。
刺得我瞬間挪開了目光。
這次與北鄴的和親,除了我,所有人都得到了滿意的結局。
秦玦也是。
從鳳棲宮出來後,從小侍候我的秋霜哭道:
“公主,我們去找秦小將軍吧。”
“他對公主有情,定然不會不管公主的。”
“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公主遠嫁他國呢?”
我擦去她臉上的淚,道:
“這些話,以後就不要說了。”
“他從未說過對我有情,是我因為他對我的好,會錯了意。”
“我再執著於他,對我,對他,都不好。”
話是這般說,可我還是想去找秦玦一趟。
明明在得知他向父皇請旨賜婚的時候就知曉他對我無意。
可隻要沒有聽到他親口說出來,
我就無法徹底死心。
將軍府,我來過許多次。
這次,如三年前一樣,沒人攔我。
我沒讓他們稟告秦玦我來了。
我輕車熟路地往書房走去。
卻在去書房的途中,看見了秦玦與一女子在涼亭處。
女子淺笑嫣然,男子俊朗養目。
女子不知說了什麼,秦玦抬手揉了揉她的發,臉色寵溺。
這寵溺的神情,我再眼熟不過。
他總是這般看我。
如今卻換了人。
我看得眼眶發澀。
本想轉身離開,秦玦卻看到了我。
他攜女子一起停在我麵前。
他根本沒想過我會出現在這裏。
也不想看見我出現在這裏。
所以他才會皺眉問我:
“你來,有何事?”
旁邊的女子責怪地看他一眼:
“你態度和藹一些。”
說罷她又是一副歉意的模樣:“阿玦就是這性子,公主不要與他計較,我代他向公主賠罪。”
我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她卻對我了如指掌。
想來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她還未過門,卻已然是一副將軍府女主人的派頭。
我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甘。
如果他對我無意,那他對我的好算什麼?
為什麼他要給我妄想?
他難道……就沒有那麼一點點,對我動過心?
我心裏難過,連聲音都啞了不少:“秦玦,我來問你,為何?”
我有太多為什麼要問,有太多事情想要知道答案。
以至於話在嘴裏過了一圈,卻隻能擠出一句“為何”。
三年前他知道我的心意,卻立刻請旨鎮守邊關。
三年後他首次回京述職,就忙著要娶他人為妻。
就這麼怕我癡纏於他嗎?
秦玦麵色淡淡:“公主無事,就請回吧。”
“以後莫要來了,不合適。”
他雖未說什麼,但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我與他之間的那三年,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他連提都不願提及。
甚至曾經連我隨意出入將軍府的允諾也要收回。
他在與我劃清界限。
那個千方百計哄我開心,自始至終偏心於我的秦玦,已經消失了。
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我與秦玦相識於六年前的上元夜。
因為母妃早逝,我在宮中無人照拂,多被苛待。
雖有公主之名,卻無公主之實。
但無人在意我,我就有了溜出宮的機會。
那年的上元節就是如此。
我偷溜出宮,卻不巧遇上了逃竄的歹徒。
是秦玦救了我。
隨後更是認出了我的身份。
他送我回宮,第二日又因擔心我脖子落疤,給我送來了上好的金瘡藥。
漸漸地,我與他相熟起來。
我每次溜出宮都會去找他。
他有時候也會進宮,尋些理由帶我出去玩耍。
他是除了母妃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京中到處都留有我們的蹤跡。
我向來連細節都記得清楚。
因為我喜歡熱鬧,秦玦便陪我逛了京中的每一場廟會燈會;
因為我想放一盞特別的花燈,秦玦便花了三日親手做了一盞玉兔伴月的花燈;
因為我想吃玉味樓的糕點,秦玦便策馬去排了兩個時辰的隊買了好幾大盒;
……
他曾經滿眼真誠,眸子深處倒映著我的影子。
“我的清月,值得這世上最好的。”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弄來,無論多難。”
他向來以我為重。
我以為我對他來說是特殊的。
卻不料,他其實一點都不在意我。
以至於說不要就不要了。
徒留我一人,在無人處,紅了眼眶。
皇後近來待我極好。
她知道我不喜日日待在宮中,便給了我鳳棲宮的令牌,方便我隨時出入宮中。
和親的事宜有皇後和禮部安排,無需我費心。
閑來無事,我便想去珍寶閣逛逛。
這一去,就遇上個熟人。
秦玦的未婚妻——白芷晚。
她與我看上了同一支玉簪。
偏這玉簪,僅此一支。
“公主,芷晚很是喜歡這支玉簪,不知公主可否相讓?”
“如若公主成全,公主今日花銷,將軍府可全部承擔。”
白芷晚看似客氣地讓我讓出玉簪,實際上卻在向我透露秦玦對她的看重。
就連將軍府的賬務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我勾了唇:“不必了,我隻想要這支玉簪。”
見我拒絕,白芷晚麵露為難:
“可是阿玦說玉養人,我帶玉簪更顯溫婉,所以我才想著來買支玉簪。”
“公主能否諒解?”
珍寶閣何愁沒有其他的玉簪?
隻是白芷晚,偏偏隻要我看上的這支。
我脾氣上來,偏就不讓。
見我不肯退讓,白芷晚麵露委屈,似要落下淚來:
“我知道公主因為阿玦對我不滿,可阿玦對公主並無男女之情。”
“他可憐公主孤苦,對公主多加照拂。”
“至於這玉簪,公主盡管拿去,隻求公主別為難我。”
“改日我再讓阿玦來陪我挑其他的便是。”
白芷晚口口聲聲替我著想,卻句句不離秦玦。
同為女子,她很是懂得如何讓我難過。
比起秦玦對她如何好如何上心,我更在乎的是她的那句“可憐公主孤苦”。
我最開心的那三年時光。
秦玦對我的所有好。
竟都是因為……
可憐嗎?
那我被禁足的那三年。
又算什麼?
我愣在了原地。
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還沒選好嗎?”
白芷晚偎進秦玦的懷裏:“看好了一支,但是公主也喜歡。”
秦玦好像這才發現我也在這裏。
但他並未與我搭話。
隻柔聲對白芷晚道:“你喜歡就好,不用考慮旁人。”
原來我在他心裏,已經是“旁人”了。
我的心,還是酸澀得不行。
秦玦隨手拿起那根玉簪。
我別開眼,想離開這裏。
至於玉簪,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好了。
我轉過身,身後卻響起一道清脆的破碎聲。
是玉簪。
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片。
宣告著再無修複的可能。
這支精美的玉簪,失去了它獨有的光彩。
秦玦稱是無心之舉。
一錠金子讓掌櫃喜笑顏開,再無對玉簪的憐惜。
秦玦攜白芷晚離開。
我卻待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殘景。
秦玦寧肯將玉簪毀去。
也不願給我。
因為我的要求,我是和親人選的消息並未外傳。
但不妨礙宮內有心人得知。
十月月初的時候,北鄴使臣團抵達京城。
其中還有一位特殊的“使臣”。
北鄴皇子楚宸。
也是這次與我和親的人。
皇帝特意為他們舉辦了接待宴。
凡五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嬪妃、皇子、公主都要出席。
我也不例外。
皇後所出的嫡公主長愉,素來對我有敵意。
她身邊圍著不少官家小姐和庶出公主。
她們說話向來不避諱我。
“我可是親眼所見,秦小將軍摔了玉簪呢,當時清月公主人都愣住了。”
“京中誰不知道秦小將軍的心上人是白姑娘,清月公主老圍著秦小將軍轉,也沒見人家多看她一眼。”
長愉在他們之中咯咯地笑:“現在不轉以後可沒機會了。”
“父皇準備讓她去和親呢!當然要去秦小將軍麵前多露臉啦!”
聽完長愉的話,她們立馬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都要嫁人了還去糾纏秦小將軍?真是不害臊!”
“她這一去,這輩子估計都回不來了,難怪呢!”
“果真和她早逝的母妃一樣,是個沒福氣的。”
平時說我,我可以忍。
但是說我母妃,不行。
我快步上前,揪過剛剛說話的人,抬手就是兩耳光。
長愉見她的跟班被打,大叫著就要過來打我。
“林清月你瘋了是不是?!”
我看向她的眼裏透著一股狠意:
“說我母妃,就該打!”
“不然我們就讓父皇來評評理!”
長愉雖驕縱,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她們背地裏說說不要緊。
但真要鬧到明麵上,尤其是等會兒的接待宴上。
要是因為說與北鄴和親是沒福氣的事,攪了兩國的和親事宜。
父皇絕對不會饒了她們。
長愉瞪了我一眼,帶著眾人匆匆離開。
我抬手抹去眼角的淚。
以前有秦玦的時候,她們還不敢這般放肆。
而現在,所有的一切不僅成了我的不是。
還連累了母妃。
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會不會怨我。
宴會開始之前,白芷晚找到我,遞給我一個禮盒,說是給我賠罪。
我本不想接,但眾目睽睽之下,我無法給她難堪,隻好收下。
我沒有打開的欲望,隨手交給了秋霜。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秦玦讓人把我喊了出去。
他的身邊依舊跟著白芷晚。
一見到我,白芷晚便哭道:“是我不好,我放錯了東西,還請公主寬宏大量,還給我吧!”
我一臉莫名:“什麼東西?”
秦玦的臉色十分難看:“玉佩,那是芷晚父母留給她的唯一東西。”
“清月,你既拿了,就趕緊還給她。”
我壓根就不知道玉佩的事。
秦玦的態度更是讓我覺得心寒。
“我沒拿。”
我平淡地敘述事實。
可秦玦不信。
我讓秋霜將禮盒打開,裏麵並無玉佩。
白芷晚的眼淚像雨滴似的不停地往下落:
“公主,我求求你,那對我真的很重要,求求你還給我,還給我吧!”
她一口咬死了玉佩是我拿的。
平白被冤枉,我的聲音也漸漸冷了下來:“你已看過禮盒,並沒有你說的玉佩,我也從未見過你的玉佩,你還要如何?!”
長愉恰好在這個時候出來,興致勃勃地提議道:“那就搜身。”
“林清月肯定來不及把玉佩藏起來,搜她身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不可置信地朝她看去。
我知道長愉一向不喜歡我。
但我沒想到她會討厭我到這個地步。
我本以為秦玦會拒絕長愉的提議。
可他卻默認了。
這就是我苦等三年等回來的人。
因為白芷晚的一句話。
因為長愉的一個提議。
他竟然同意了搜身這麼荒誕的事。
我雖不受寵,但我畢竟是公主。
今日被他們搜了身,我以後要以何種臉麵活下去?
“我說了我沒拿!”
“秦玦,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也不相信我?”
我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異樣的表情。
可他的臉上隻有不耐:
“你頑劣不堪,先是給芷晚難堪,後又動手打人,你還有什麼可信度?”
“你要是現在拿出來,還來得及。”
“我隻問你,拿,還是不拿?”
他與白芷晚一樣,認定了是我拿走了她的玉佩。
他與其他人一樣,覺得近來種種都是我的錯。
無論什麼原因。
我一字一字地道:
“我、說、了,我、沒、拿!”
可站在這裏的人,沒人信我。
秦玦一抬手,就有兩個嬤嬤試圖來拉拽我。
恐懼迅速在我的身體裏蔓延。
我隻能一步又一步地退後、再退後。
直到我撞入一個溫暖的懷裏。
來人沒有秦玦身上的殺氣和凶氣。
隻有一股清冽的雪鬆香。
我借著月光看過去。
是楚宸。
楚宸伸手將我護在身後:“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長愉指著我道:
“二皇子可不要被這個賤人騙了!”
“她可是個賊!”
楚宸語氣悠悠,卻泛著一絲冷意:
“這就是南乾公主的教養?出口成臟,粗鄙不堪!”
“你說她是賊?有什麼證據?”
被當眾指責,長愉的臉色格外難看,在黑夜的映襯下,顯得異常陰沉。
“是不是,搜個身就知道了!”
“荒謬!”
楚宸怒斥:“僅憑你們平白揣測就要搜公主的身?”
“這就是南乾的禮數?”
長愉卻不肯放棄:“不搜怎麼知道她不是?不敢讓人搜就是她心虛!”
楚宸被她的強盜邏輯氣笑了:
“那真是不巧,本皇子看見你和那姑娘也拿了玉佩。”
“不如你們先搜身,不然怎麼知道是不是本皇子看錯了?”
事關白芷晚,秦玦不再保持沉默:
“二皇子,你休得胡攪蠻纏!”
“芷晚怎會與清月一樣?清月生性頑劣,言行粗鄙,你怎會被她所蒙蔽?”
“此事與你又有何幹係?需要你來為她出頭?”
原來在秦玦的眼裏,白芷晚高潔如天上月。
而我,不堪得如同地上泥。
二人絲毫沒有可比性。
我心裏最後一絲期待、愛意,徹底散去。
“北鄴的二皇子妃,豈容你們隨意欺辱?!”
我明顯感覺到楚宸的怒氣。
我們明明第一次見麵。
可他卻這般維護我。
不論事件、不問緣由地維護我。
即使是秦玦對我最好的時候,也沒有這般對過我。
我心下感動,眼眶莫名有些酸。
倒是秦玦,滿臉的驚慌和難以置信:“你說什麼?什麼二皇子妃?”
“去北鄴和親的人,是清月?”
他想求一個答案。
但這個答案已經在他麵前。
隻是他不相信。
眾人僵持間,有侍衛手裏拿著什麼東西前來稟告:
“將軍,白姑娘,玉佩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