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學兼優的女兒在高考當天從七樓天台上一躍而下。
我恨她的膽小怯懦,讓我十幾年的培養付諸東流。
直到我無意穿越到高考前一個月,成了自己的女兒。
看到她故意留下沒上鎖日記本裏的內容後,才發現,
這一切都是一個女兒對母親最惡劣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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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和孩他爸趕到的時候,教學樓下圍著稀稀拉拉的一圈人。
看背影我都能認出來,是這所學校裏的領導和老師。
我用盡全力跑著,身上穿著的大紅色旗袍裙擺被我撕開,腳上的紅色高跟鞋也不見蹤影,完全沒有了往日在眾人麵前維持嚴肅老教師的形象。
我不斷小聲地叫罵著,這個死丫頭,竟敢想出這種方法來逃避高考。
等我抓到她,非要打到她不敢耍這些花招為止。
可剛跑到人群不遠處,我的身體就開始麻木。
因為我已經透過稀疏的人群看到了那倒在血泊中的孩子。
那張熟悉的麵孔,確認無誤,是我的女兒趙能勝。
她並沒如同老師所言,站在七樓的天台,而是已經砸向了地麵,軟爛地躺在教學樓的陰影處。
心裏無數的怒氣一瞬間消散了,變成了心底深深的恐懼。
我幾乎承受不住,扒開擋在我麵前的人撲在女兒身前。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我不管不顧地大聲號叫著,完全忘了我還身處在幾千學生正在高考的教學樓下。
“能勝,你快睜眼看看媽媽,媽媽就在這,為什麼就不能堅持一下,明明再堅持一下高考就都結束了。”
“啊啊…啊…”
老公在我後麵趕到,可患有心臟病的他一看到這場麵,便直接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嘴裏還在不斷發出悲傷的嘶吼。
學校裏隨時待命的救護車姍姍來遲,趕來的警察將人群疏散,女兒和老公被抬上了救護車。
我作為家屬跟著救護車走了,關上尾箱門的時候,我看到昔日的同事向我投來憐惜的目光,那是以前我最不屑的,也是最不願看到的目光。
經過漫長的搶救,女兒還是沒能活下來。
我坐在手術室外的地上,幾乎流幹了這輩子所有的淚水。
作為天之驕子的女兒為什麼會自殺,為什麼連一個簡單的高考都承受不住,讓我曾經十幾年的培養都付諸東流。
那段時間,我和孩他爸幾乎悲痛地想要去死。
可一個月後,經過朋友同事的勸解,我又很快想開了,決定再要一個。
我不能像他們議論的那樣,一輩子沉浸在喪子之痛中。
可就在我和孩他爸決定實施計劃時,我穿越了。
回到了高考前一個月,成了自己的女兒。
2.
“趙能勝,你幹什麼呢?要高考了還開小差,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嗎?”
粉筆擊中我的眉心,我迷迷糊糊抬起頭,看向正在說話的人。
正是女兒的班主任。
我嗖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師,想要道歉。
我真是糊塗了,怎麼會跑到女兒的教室。
可班主任似乎被我這副樣子給激怒了,衝下來便一掌扇到我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落針可聞的教室裏顯得格外刺耳,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耳邊又響起了叫罵聲。
“長能耐了是吧!還敢站起來跟我對抗,你以為你是誰,你媽把你送到我的班上是為什麼。”
我的耳朵被扯住,傳來劇烈疼痛感,讓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而此刻,我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
“全班同學引以為戒,下次再發生這種事,立刻聯係家長。”
班主任鬆開手,用書用力砸在我的背上。
不,應該是我女兒的背上,大叫著讓我到教室後麵罰站。
我努力地揉揉眼,拿起桌上的試卷走到指定位置。
這節課是英語課,而英語是女兒最擅長的科目,曾經的每一次考試幾乎都是接近滿分。
顧不得耳朵火辣辣地疼,我立刻翻看著被女兒裝訂整齊的英語試卷,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做回到高考前,還變成了女兒這種稀奇古怪的夢。
但我的第一反應依舊是關心女兒的成績。
作為高中生,成績大於天,可以不吃飯,可以不睡覺,可就是不能成績落後。
以前這個時候的她就是因為成績落後害我被同事譏笑。
可現在,我作為女兒看著老師在講台上唾沫漫天我卻無從下筆時,我隻能安慰自己。
我以前是數學老師,很多年沒接觸過英語了,英語不好也很正常。
… …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我活動活動腰杆,回到座位上,想問問女兒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最近女兒有沒有好好學習。
可沒想到,她卻不願意搭理我,還不冷不熱地說:
“你可是清華北大的料,我怎麼配得上跟你一起玩。”
我想起來了,在女兒高考前一個月時,我的確找了她最好的朋友,說讓她不要幹擾我女兒學習。
女兒玩心很重,完成布置好的作業後總是想和朋友去打羽毛球,沒有一點進取之心。
作為一個即將高考的學子沒有這點自覺,那就隻有當媽的我來替她做決定了。
思想回籠後,我聳聳肩,無所謂地回到座位。
沒人和她玩,正好讓她集中精力學習。
就這樣,我住在女兒的身體裏過了一個早上。
午休時,我跑進廁所裏看著鏡子裏那滿臉疲憊的麵容,試圖掙脫這個世界。
我以為這是個夢,是我對死去女兒思念成疾而做的夢。
可事實告訴我,好像不是。
我真的穿越了時間,也真的穿到了女兒的身體裏,成了自己的女兒。
這時候的我有些慌了神,因為下午就是第三次省統測。
而這具女兒身體,沒有一點關於以前的記憶,就像一具空殼。
3.
此刻的我坐在考場上,看著周邊同學奮筆疾書,自己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隻能憑借第一反應寫上答案。
考完試的第一反應我就是跑到樓下的電話亭,撥打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
我期待著不要有人接通,期待能夠證實我心裏僅剩的一點點期待。
這個世界是假的。
可偏偏被接通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質問聲:“能勝,你怎麼現在有時間打電話回來,是不是偷懶不想學習。”
這是以前的我。
我下意識地覺得我這個問題有些刺耳,卻又想起我對女兒的語氣一向如此。
隻能敷衍幾句掛斷電話。
我垂頭喪氣地上樓,可剛踏進教室,就有許多同學圍了上來。
“趙能勝,英語的完形填空你選的什麼…”
“第二個閱讀理解的第二題你選的什麼,是不是C…”
“… …”
耳邊還在嗡嗡作響,可我實在不知道答案,甚至連有一部分的題目我都沒看懂。
但我還是盡力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體麵地答道:
“先讓我回座位吧,再說了,你們問的這些題我都忘記題目了。”
同學們像是很不滿我這句話,嘟嘟囔囔的四散開,三五成群的還在抱怨著我小氣。
“以前每次她都能全部記得,怎麼現在就忘了…”
“不願意就直說啊,小氣鬼…”
“你忘了,她媽可是省級優秀教師,不願意和我們交流也正常…”
聽到他們說這些,我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朝他們看去。
以前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三兩結伴在背後嚼舌根的小團體。
幾乎是本能,我立刻衝上去與說得最大聲的女生對峙:
“說不說是我的權力吧,關你什麼事,輪得著你嚼舌根,有這本事還不如好好學習。”
看到我如此生氣,馬上就有同學上來解圍,也沒人再敢問我答案。
回到座位後,我為自己的反擊沾沾自喜。
可沒想到,就是自己的這番話將自己推向了更加無地自容的境界。
因為省統測的考試成績就在第三天公布。
4.
講台上的班主任一臉怒色,將講台砸得梆梆響。
而我,就是她首要的發火對象。
因為我考試成績一塌糊塗,成為了班級的吊車尾,拖了班級的平均分。
老師話音剛落,我耳邊便傳來陣陣議論聲和小聲的嗤笑:
“原來是不會做啊,還找借口說記不得了。”
“清高些什麼?以為多厲害呢!”
議論聲還在繼續,而我沒再反駁,隻是深深低下了頭。
從前在我上學的那個年代,我從來都是雞頭,考上大學後則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受人尊敬的教師行業。
這輩子我從來沒被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嗤笑過,還無力還擊。
小時候女兒發育得比同齡人慢些,遲遲不會說話。
被長輩同事關心後,我卻氣憤地認為她們是在暗暗嘲諷我,和他們斷了聯係。
但那句:從小那麼要強的一個人,現在卻生了個發育遲緩的女兒。
我記了半輩子。
半個小時後,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看到了冷臉皺眉,滿身散發著低氣壓的“媽媽”。
“媽媽”穿著幹練的牛仔褲,純白色的襯衫,是學校裏讓無數學生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班主任走到辦公桌前,故意用力咳嗽幾聲。
“趙老師,你女兒這次省統考的成績想必你都看到了吧!對比之前可以說一落千丈,這樣讓我很難做啊!”
我猛地抬起頭,緊盯著眼前故作難堪的班主任。
一模一樣的話術。
還記得上次女兒成績下降後,我到辦公室後也是聽到了同樣的話,讓我在同事麵前丟盡了臉麵。
我立刻轉頭看向身側的“母親”,果然,她臉上怒色更甚,瞪圓的眼神似乎要瞪出火來。
我知道了後續的結局。
… …
淩晨,打累的“媽媽”終於停下手上動作。
我透過淩亂的頭發看向那個喘著粗氣的女人,那站在那喋喋不休地細數從小到大在我身上的付出。
我第一次以這個視角看自己,第一反應竟是覺得“我”活脫脫像個神經病。
以前的我奉行棍棒教育,並且貫徹到底。
因為女兒在我的教育下已經從一個落後別人的孩子變成了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所以我對此深信不疑。
可現在,我收回了視線,隻覺得曾經的我怎會如此恐怖。
所以我出聲叫了她的全名:
“趙國好?”尾音上揚,帶著詢問的語氣。
身前喘氣的女人停頓了一下,隨即深深歎了口氣。
“女兒,我希望你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現在不吃學習的苦,以後就要吃生活的苦。”
話音落,我愣住了。
她說得對。
想起那晚,我也是這樣暴怒,不由分說將女兒暴打一頓。
打到我精疲力竭,可我還是沒停住腳步,隨後便將女兒的臥室翻了個底朝天。
我堅信她一定是染上了不良習慣。
可到後來,我什麼都沒找到,火氣更盛。
隻能將女兒上鎖的筆記本當著她麵用火燒成灰燼。
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在談戀愛,於是在學校裏打點了許多老師。
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將她監視起來,不給她一點喘息。
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都是為了貫徹這句話。
可現在,我卻好像無法理解了。
理解不了當時的自己。
但幸好,這個世界的“我”並沒有搜索女兒的房間。
我終於能看見那個被鎖上筆記本的內容。
女兒曾經用盡全力守護的秘密。
可我終於得償所願後,全身卻隻剩下毛骨悚然。
在明亮的台燈下,我翻看著還沒來得及上鎖的日記本,貪婪地掃視著女兒不願言說的心事。
可裏麵並沒有什麼暗戀的秘密,也沒有對我的埋怨。
隻是日複一日地記錄著枯燥疲乏的高中生活。
正當我失望至極的時候,注意到筆記本的最後一頁上似乎還有其他內容。
“我生病了,可老師和父母都不信,他們隻覺得是我不願意學習才找的借口。
我求媽媽帶我去醫院,她卻說,現在學習時間那麼寶貴,怎麼還裝上癮了。
我沒再辯解,堅持著回教室上課,再堅持著考完了省統測。
意料之中,成績差得一塌糊塗,我被她暴打一頓。
… …
我好像被打出了幻覺,聽見腦子裏有其他人的聲音。”
字跡戛然而止,後續下麵隻亂畫著些無意義的符號。
我急切地翻開第二頁,入眼的卻是幾行猩紅色的字體。
卻讓我心跳不止。
“媽媽,成為我的感覺怎樣,你會比我做得更好嗎?”
“媽媽,替我實現你自己的心願吧!”
“媽媽,我永遠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