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淨之被靖王認回去後,成了侯府世子。
他火速毀了與我的婚約,和高門大戶家的小姐定親。
我阿婆病重,急需用錢,不得已,我求到了裴淨之那裏。
裴淨之語氣冷淡道:“你與我已經退親,本無任何關係。這十兩銀子,便當作我發的善心吧。”
沒幾日,據說裴淨之為博紅顏一笑,花費千金,在長安城點燃了數千盞花燈。
後來,裴淨之派人送來五十兩銀子當聘禮,說願意納我為妾。
身旁的太子笑了:“想納孤的太子妃為妾,真是狗膽包天啊。”
1、
六歲那年,阿婆從山裏撿來一個男娃。
男娃發著高燒,燒的昏迷不醒。
我家窮,沒錢去鎮上請大夫。
隻好喊了隔壁會接生的李嬸子來看看,李嬸子看完,直說男娃沒救了。
像發燒燒成他這樣的,即便救活也隻怕是個傻子。
送走了李嬸子,阿婆叫我看好男娃。
她一個人冒著大雨到山裏去摘草藥,在山裏摔的滿身是泥,嘴巴裏都是血和土,終於背回來一籮筐草藥。
興許是命大,男娃喝完阿婆煎的藥,竟然就這麼被阿婆治好了。
隻是他燒的太嚴重,醒來以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不記得家在哪,不記得爹娘是誰。
男娃沒名字,我就叫他大傻子,阿婆拿著掃帚將我追出了三裏地。
後來,阿婆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阿狗。
阿狗又比大傻子好到哪裏去了,我還是叫他傻子。
從我記事以來,我家就隻有我和阿婆兩個人。
阿婆說,我出生那年家鄉發了大洪水,整個家裏就隻剩下我和阿婆兩個人活著。
我和阿婆相依為命了六年,大傻子被我阿婆撿回來救活後,無處可去,也成了我們的家人。
日子一日日過著,轉瞬十年過去。
我和傻子阿狗都長大了,阿婆說,我家這麼窮,既然想娶我的比我家還窮,阿狗也娶不起老婆,不如我和阿狗成親算了。
我和阿狗定了親,可就在我們即將成親的前幾天,阿狗卻不見了。
我去鎮上打聽,最後打聽到,阿狗被他的親爹娘找到了。
阿狗就這麼走了,連一句話都不給我和阿婆留,就回他親爹娘家去了。
2、
入秋後,阿婆病了,一場大病,病的起不來床,一直吐血,昏迷不醒。
我拿了這些年攢的所有銅錢,去鎮上找大夫。
大夫來看過阿婆的情況後,說這病不難治。隻是需要花很多錢買藥,要是沒錢買藥,這病就治不了了。
我到處去借錢,從村東頭借到村西頭。可大家都窮,借的錢加起來也隻有半兩銀子。
我進山去挖草藥賣錢,可這也隻是杯水車薪。
大夫說,沒有五十兩銀子,阿婆的病是治不好的。要想治好阿婆,須在三個月內盡快將錢湊齊。
我實在沒辦法了,想到了被親生父母認回去的阿狗。
自他被親生父母找回後,就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也沒有托人來傳過話。
我想去找找他,看他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我四處打聽,最後終於來到了靖王府門口。
阿狗的親爹娘,定是在靖王府當雇工吧。他興許,可以借我幾兩銀子呢。
我向門口的侍衛描述阿狗的樣貌,想讓他們幫忙找找阿狗。
可是門口的侍衛很凶,不耐煩的說王府裏沒這號人。
我想是我描述的有問題,我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進去找找,我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阿狗。
侍衛狠狠將我推倒在地,嚴厲的道:“王府重地,哪容你一屆平民擅闖!
趕緊滾!”
我的胳膊被擦破了皮,血珠瞬間冒出來。那侍衛抬腳,將我踢下了台階。
我吃了一嘴土,從地上爬起來後吐著嘴裏的小石子。
不讓找就不讓找,欺負人做什麼。
我氣呼呼的轉身,卻又差點撞上身後的馬車。
“哪來的刁民,敢攔世子爺的車。”
趕車的馬夫恐嚇似的衝我揮鞭子,我立刻抱住頭,往邊上閃。
馬車在王府門口停穩,車裏走出來一個金尊玉貴的男人。
我定睛看去,是阿狗!
3、
我興奮的大喊,阿狗向我這邊看過來。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隨機麵色不虞的向我走來。
“你來這裏做什麼?!”
他的語氣很凶,和以前的阿狗很不一樣。
我向他講了阿婆的事,我問他,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錢給阿婆治病。
阿狗皺眉瞧著我,麵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林小魚,你竟是個貪慕虛榮的人。
知道我如今富裕了,想從我這裏騙錢,不惜編造出阿婆生病這種事來。”
我連忙解釋,阿婆真的病了,不信他可以跟我回家去看。
阿狗甩開我想拉他袖子的手,從袖中掏出十兩銀子。
他說:“我如今是靖王府的世子,馬上就要跟尚書府的嫡女定親了。
林小魚,你配不上我。
這十兩銀子,就當是補償給你錢。從此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將十兩銀子扔在地上,說完這些話後,扭頭就走了。
看著他解決的背影,我心中難免一陣寒涼。
他竟是靖王府的世子,多麼尊貴的身份。
阿婆救了他,又養了他十年。可如今阿婆病重,他絲毫不關心,扔下十兩銀子與我們劃開界限。
他當真是,一個白眼狼。
我蹲在地上,撿起那十兩銀子。
這錢雖然不夠五十兩,但對於我這樣的窮孩子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我將銀子上的土擦的幹幹淨淨,想去找鎮上的大夫,問他能不能先開一些藥給阿婆吃。
可是沒走兩步,一個嬌小姐帶著一群仆從,圍住了我。
4、
那嬌小姐穿金戴銀,富貴非常。
她神態高傲的問我:“你就是淨之流落在民間時,和他訂下婚約的人?”
淨之,是阿狗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那嬌小姐道:“可他如今已經恢複身份,你和他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為什麼還要來找他,來糾纏他?”
我來找他是來向他借錢的,不是來糾纏他的。
我把原委講給嬌小姐聽,可她眼中滿是不屑。
她叫兩個丫鬟扯住我,讓其中一個扇我巴掌。
她說:“你這種刁民,也敢染指本小姐未來的夫婿,想想就惡心。打!”
這人可真是不講道理,隨意找個由頭就要打我。好在我常年幹農活,力氣是要大些的。
我奮力甩開扯著我的丫鬟,拉扯中,我懷裏的銀子掉了出來。
嬌小姐抬腳將那十兩銀子踩在腳下,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一定是偷的。”
她實在太沒道理了些,我蹲在地上,想推開她的腳,把銀子拿回來。
可嬌小姐那群丫鬟們來了勁,將我按在地上,不讓我起身。
我又急又惱,瘋狂掙紮著,竟然一腳踹到了嬌小姐腿上。
嬌小姐連連後退,我趕緊撿起陷進土裏的銀子,起身往巷子外跑。
“抓住她!”嬌小姐氣急敗壞的喊道。
一陣雞飛狗跳之際,阿狗從靖王府走了出來。
他掃了我一眼,伸手揪住我的後衣領子,抬步走向嬌小姐,滿眼關切道:
“阿嫵,你沒事吧。”
我掙紮著,阿狗立刻嗬斥我道:“你在鬧什麼,快點給阿嫵道歉!”
5、
我為什麼要道歉,明明是她欺負我。
我對阿狗很失望,以前在村裏和其他孩子打架,他向來都是幫著我的。
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阿狗了。
我忍住哽咽的喉嚨,對那嬌小姐道:“對不起。”
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他們一起欺負我,我沒必要自討苦吃。
嬌小姐叫丫鬟從我手裏摳出銀子,對阿狗道:“淨之哥哥,這錢是你給她的?”
阿狗鬆開抓住我的手,沒有說話。
嬌小姐道:“淨之哥哥,我不想你和她再有任何瓜葛。”
阿狗略一沉思,道:“阿嫵若是不開心,那我把錢收回來便是了。”
說罷,他將銀子收回衣袖。
他們不再管我,徑直走進王府。
我站在巷口,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手上的血和土一起抹到了臉上。
銀子被阿狗收回去了,這下,我連十兩銀子也沒有了。
6、
我往村裏走去,路上偏偏又下了雨。
大雨磅礴中,山路更加泥濘。
快到村時,我不小心摔倒在一棵大樹旁,在大樹旁的草叢裏,躺著個男人。
男人受了傷,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我從地上爬起身,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
阿婆總說,雖然我家窮,但是如果遇到什麼力所能及的事,就伸出手幫幫忙。
這樣大的雨,男人又燒的這麼厲害,放他在這裏待著,他也許會死掉。
我將男人拽回了家,我家雖簡陋,但至少能遮風擋雨。
至於能不能活過來,就看男人的造化了。
阿婆依舊昏昏沉沉的睡著,我替她擦了一遍身子,又喂了些水給她。
家裏能賣的草藥也都賣了,阿狗那裏也借不到錢,我拿著先前東拚西湊的半兩銀子,去找大夫。
大夫歎了口氣,給我開了些藥。但卻也告訴我,這隻是些吊命的藥,恐怕對阿婆的病效果甚微。
我拿著藥回去,熬好給阿婆喂下。
又將剩下的藥渣子再熬一遍,喂給撿來的那個男人喝。
男人緊緊皺著眉頭,我使勁撬開他的嘴,才將藥灌了進去。
7、
我在城裏找了份在茶樓端茶倒水的差事。
這裏是城裏數一數二的茶樓,每天客流量爆滿。我每日忙的腳不沾地,但是每個月有一兩銀子的報酬。
我清楚,我恐怕是攢不夠五十兩給阿婆治病了。
但能用這些錢,給阿婆買一些吊命用的補藥,也是好的。
來城裏之前,我撿的那個男人醒了。
他不說話,隻是睜著眼睛,看我照顧阿婆。
我將他和阿婆拜托給隔壁的李嬸子照顧,答應李嬸子,每個月給她一百錢當作報酬。
每半個月,我可以回家一趟。
轉眼間,半個月便過去。可就在我要回家那天,我在茶樓碰到了之前欺負我的那個嬌小姐。
好在,她沒有認出我來。
我往家走,到家後,發現阿婆的床邊滿是吐的血汙。
李嬸子不知道去了哪,她根本沒有好好看顧阿婆。
那個撿來的男人也不見了。
我打來水,給阿婆擦洗身子。感覺到我的動靜,阿婆睜開了眼睛。
她說,小魚兒,你去哪了,阿婆都找不到你。
我剛要開口,阿婆卻忽然大口大口的吐起血來。
她吐了好多血,比以往加起來都要多的血。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隻覺得手腳發麻,渾身忍不住的戰栗。
我往城裏走,想求茶館的老板先給我支一個月的工錢,走到半路上,我被李二牛攔住。
李二牛是幫我在城裏找差事的人,他興奮的告訴我,有一個大戶人家在招丫鬟。
隻要肯去,就先給五十兩銀子,預支一年的工錢。
李二牛說,這樣的好事,錯過可就再也遇不到了。
8、
我跟著李二牛,去了他說的主家。
那戶人家特別氣派,就算我是從小門進去的,也忍不住的感歎。
在契約書上簽字畫押,按下手印。
五十兩銀子拿在手裏,是那樣的沉。
阿婆有救了,阿婆終於有救了。
我高興的往門外走去,迎頭卻碰上了那位嬌小姐。
李二牛騙了我,或者說,是那位嬌小姐,誆騙了我。
這裏不是在招工,剛剛我簽下的,也不是什麼招工一年的契書。
“你剛剛已經簽下了賣身契,從此以後,便是本小姐的奴才了。你想走去哪?”
我連連後退:“我隻是來做雇工的,我不簽奴契!”
嬌小姐笑起來,她抬抬手,方才簽契子的人立刻將我按下手指印的契書交給她。
嬌小姐對我揮了揮那張契書:“可你已經簽了,你現在就是我的奴才。
你想跑?逃奴被抓到是要被活活打死的,你敢跑嗎?”
我跪在嬌小姐麵前,求她道:“我阿婆病的很厲害,我必須得回去,不然她孤零零一個人會死的。
我求你,這銀子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嬌小姐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她說:“你阿婆病了關我什麼事,你如今是我的奴才,要做什麼都是我說了算。
還有這銀子,我會先讓人幫你保管。等你哪一日攢夠了一千兩,脫了奴籍,我再把這五十兩銀子還給你。”
我被幾個仆從按在地上,懷裏的銀子被粗暴的搶走。
9、
我不明白,不明白嬌小姐為什麼要這樣針對我。
“小姐,我跟阿狗,不,跟世子殿下,什麼都沒有發生。
從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高攀他。
您放心,我真的不會糾纏他,我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
小姐,我求你,放我走吧,我可以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麵前。
求你了,放了我吧。”
嬌小姐針對我,唯一的原因就是她介意我和阿狗從前有過些什麼。
可我與阿狗,確實什麼都沒有。
我從來不曾這樣求過別人,可嬌小姐仍舊不屑一顧。
她道:“新來的奴才不懂規矩,念春,你去教教她。”
我被罰跪在嬌小姐的院子裏,跪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院子裏隻剩下我一個人還跪著。
我從地上爬起來,順著記憶,悄悄往白天我來時的那個小門摸去。
我竟然就這麼從嬌小姐家裏逃了出來,我放輕步子,從小巷子往外跑。
我聽說過,逃奴被抓到是要打死的。
但是,我的奴契是被哄騙著簽下的。
我要去官府報官,官老爺會幫我主持正義的。
一路跑到官府門口,我剛要擊鼓,官府的門恰好打開。
從裏麵,走出來一個熟悉的人。
阿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