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嫡女,身份尊貴,京城裏人人都想聯姻的對象。
算命的卻說,我天生孤命,克夫。
我不信。
然而,自我及笄後,我爹娘為我議的每一樁親,未婚夫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1
人人都道程家嫡女才貌雙全,溫婉賢良,冠絕京城。
將來不知要便宜誰家兒郎。
卻有算命先生路過我家。
道出我“天生克夫”的四字讖語。
彼時我剛及笄,含羞帶怯地聽爹娘討論京中適齡的男子為我尚婚配。
我爹爹隻是囑咐道:“程家女兒不嫁皇室。”
我自是曉得。
爹爹本就擁兵自重,若是和皇子聯姻,難免被皇上懷疑結黨營私。
滿京城適齡兒郎眾多,我阿娘仔細為我挑選著。
她問我最屬意誰。
我隻是羞澀點頭,“都聽爹娘的安排。”
於是爹娘為我定了丞相家的袁公子。
我曾遠遠瞧過袁公子一眼,樣貌清雋俊美,初見時我便藏進了心。
待到庚帖文書等一應事宜準備妥當,婚期定在了一月後的良辰吉日。
然而,成婚前夜卻出了意外。
袁公子驟然暴斃於歸家途中,查不出來死因。
起初並無人將此事和那四字讖語聯係在一起。
後來,爹娘為我再議的兩樁婚事,皆以同樣的結局上演。
三件事情接連發生,那四字讖語瞬間傳遍整座京城。
而我人生的軌跡,也就此改變。
世人皆一改往日對我讚不絕口的態度,京中大小宴會再無人邀請我前往,都隻嫌晦氣。
偶遇到的曾相識的大家閨秀,都對我旁若無人的大聲譏諷。
就連曾經議過親的人,更是直接登上侯府的門對我口誅筆伐,痛恨至極。
罵我是殺人犯,害死他們家活生生的兒郎。
我從此惶惶度日,不敢踏出院門一步,日日隻把自己關在小院裏。
爹娘起初還欲幫我分辨,可侯府尚有其他還未婚配的弟妹,豈能因我一人之過連累他們。
於是爹娘送我出城去了青城寺,從此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2
即便遠離京城,我依舊難以逃避這個命格帶給我的噩夢。
肩上扛著的罪孽太重,我日日夜夜都過得渾渾噩噩。
最終決定三尺白綾了此殘生。
可就在此時,新帝一道旨意,納我入宮為妃。
我才知道在我枯坐這寺廟之中時,京城早已換了天。
得此消息,我心中忐忑更勝歡喜。
若是因為我的命格對新帝造成任何影響,豈非要我全族為此陪葬。
可是,抗旨不尊亦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隻得揣著忐忑憂慮進了宮。
進了宮之後,我才知道新帝蕭肆之所以娶我,是因為我出城踏青時偶然救過一命的少年。
因當年驚鴻一瞥,便將我牢牢記在了心上,為報一恩,所以救我脫離苦海。
我隻感恩戴德,卻又生怕命格之語再次生效。
他卻道:“朕是天命所歸一國帝王,豈會被區區命格所傷。”
而後來之事也的確如他所言,我的命格並未傷他半分。
我以為是我這些年誠心禮佛感動了上蒼,抑或著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以為我終於迎來了我人生中的救贖。
他一開始對我很好,入宮後我倍受寵愛。
卻也因此引來無數嬪妃嫉恨,於是各種臟水向我潑來。
最初蕭肆將那些流言蜚語一一處置,可時日久了總會倦怠。
況且他於我本就是見色起意,我容色逐漸不如從前,所以沒過多久就膩了。
可這後宮之中,若是失了帝王的寵愛,地位連身份低微的宮人都不如。
人人都可欺我辱我。
我起初抗訴不公,卻因此更惹得蕭肆厭煩。
他嫌惡的看著我:
“如今的你,哪有當初救朕之時的溫柔如水皎好似月,還不如死在青城寺一了百了!”
接著蕭肆就將我打入了冷宮,永不得出。
一眾視我如仇敵的妃嬪再也沒了顧忌。
婢女連昭為了護我,被惠妃放出餓狗啃食致死。
她們更是對我肆意淩辱,甚至用連昭的骨肉熬湯逼我喝下去......
最後是皇後親手端來一碗毒藥強喂我喝下,我從此成了冷宮中一個毀了容瞎了眼斷了腿又失心瘋的廢人。
可就在我臨死之前,卻忽然得知了一個秘密。
當年我“天生克夫”的名聲,竟全是拜蕭肆所賜!
十五歲時救他一命,讓他對我一見鐘情。
但又礙於當時先帝不喜皇子私下結黨,所以他不敢娶我。
便讓我背上這克夫的名聲,一背就是數載!
我痛哭出聲,空洞的眼睛卻流不出眼淚。
我這一生,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
......
蕭肆,可恨我知道的太晚!
......
太晚了!
3
杏花微雨。
一道溫婉的聲音在我耳旁回響。
我緩緩睜眼,是婢女連昭。
“姑娘,落雨了,回屋子裏吧。”
我怔怔清醒過來,立即緊緊握住她的手。
“阿昭!”
感受到她溫暖的體溫,我心中跳了跳。
阿昭沒死!
可前塵往事還盡在心中。
我也沒死?
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我看清了四周的陳設。
才發現這裏不是皇宮,是......青城寺。
我緩緩攥起掌心,看著連昭的衣著,抑製著渾身的顫抖問道:
“阿昭,今天是何年何日?”
“姑娘,景德元年二月初一啊。”
連昭疑惑地看著我。
景德元年,二月初一?
我竟然回到了,蕭肆納我為妃的前一日?!
連昭看著我的模樣有些擔心,我緩了許久後朝她搖搖頭。
“阿昭,我沒事。”
隻是有些喜悅。
也更遺憾,既然上天讓我重生。
怎麼不讓我重生到那時救下蕭肆的時候。
好讓我一把推他下懸崖。
我眉目逐漸冷了下來,蕭肆,前世你害我至此,這一世,我要你血債血嘗!
4
翌日一早,我早起命連昭為我梳洗完畢,拿出銀錢命她下山去采買一些上好的養顏之物。
她回來之時,我已經接了聖旨換好衣服等她歸來了。
待連昭為我梳完妝。
奉旨前來接我的公公於是說道:“娘娘,既然人已經等到,就請跟著咱家入宮吧。”
連昭一臉疑惑的扶著我下山。
我隻拍拍她的手,讓她不用緊張。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我們二人枉死宮中。
黃昏時分,一眾車馬抵達了宮城門外。
如同前世一樣,蕭肆親自在門外接我。
前世此時,我卑微怯懦至極,連頭也不敢抬。
穿著早已過時的衣裳,更不會宮中禮儀,平白惹人笑話。
蕭肆也難免麵子上掛不住。
今世連昭扶我下了馬車,我不懼身旁各式各樣的眼光,挺直著脊背緩步走到蕭肆身前。
掩藏起眸中的恨意,俯身向他行禮。
“臣妾參見陛下!”
早年來到青城寺所帶的衣裳早已是過時的式樣。
所以我索性隻著一身素衣,略施粉黛。
一舉一動之間皆是世家典範。
“阿然,快起來!”
蕭肆瞧著我的目光盡是得償所願,語氣親昵。
他目露笑意,親自彎腰將我扶起。
四周嬪妃見此,看向我的目光皆從輕視轉化為嫉恨。
這些年人人都道蕭肆喜愛皇後,卻也都知道蕭肆心中還有一名女子。
卻沒想到,那女子竟會是我。
“多謝陛下。”
我抬眸望著蕭肆,唇角勾起一抹溫婉的笑容。
更襯得清冷出塵的顏色生動了幾分。
蕭肆看著我的目光更加熱切了起來,牽著我的手越過眾人向宮內走去。
我逐一掃過眾人的神情,在看到惠妃那不加掩飾的妒恨時朝她輕輕挑了挑眉。
當日,蕭肆就賜了我隻有皇後規格才能享有的鳳泉香浴。
我一夜侍寢,後宮各宮的燭燈就從天黑燃到了天亮。
燭火燃盡後,我倚在他胸前,恍如夢裏一般問他:
“陛下,今天這一切,臣妾不會是在做夢吧?”
蕭肆抬手輕撫上我的臉頰,目中果然泛起疼惜。
“不是夢。”
“阿然,三年前你救了朕一命,朕就對你一見傾心,可當時礙於父皇之命不敢向你提親,好在,朕登基後你還未嫁人......”
前世聽了這些話,我隻覺得感動。
想著莫非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就是為了在此時讓我遇見他。
如今得知所有真相,聞言隻會幾欲作嘔。
因為不敢,就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壞我名聲?
那三條人命何辜?我又何辜?
我望著蕭肆,一滴淚水劃過臉頰落在他指尖。
蕭肆慌了手腳,忙問我怎麼了。
我卻緩緩起身下床單衣跪在他身邊,清眸垂淚仰頭看他。
開口不再喚他陛下,而是情深意切地喚他蕭郎。
“蕭郎,我怕......命格之說再次......”
我欲言又止,他心如明鏡。
蕭肆扶我起來,還是和前世一樣的話語,語氣卻柔情了許多。
“命格之說不過虛妄,朕乃真龍天子,怎麼會被左右?”
我繼續搖頭,淚水掉落的更多了。
“今生能有此幸伴蕭郎一日,已經是上天給予的莫大恩賜了。”
“臣妾身負惡名,不配侍奉陛下,還請陛下賜我一死。”
蕭肆緊緊擁住我,眸中盡是痛惜。
一遍又一遍地哄勸我:
“阿然,朕不會讓你死的,這些都不怪你......”
我側身靠在他肩頭,眼神卻冰涼無比。
我一聲聲蕭郎喚進他心底,便是要利用他此刻的情意,喚醒他心中對我的愧疚和心虛。
我沒賭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