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正在首飾店內挑選彩禮金飾時。

接到兒子電話：“媽，你把彩禮錢轉我吧。”

“你送，不太體麵，我讓爸去。”

我憤怒湧上心頭:“拿我的錢，以你爸的名義送彩禮?”

“有什麼問題嗎?你又不是我親生母親，我讓我親爸去怎麼了?”

“你一個窮酸的農村婦女，隻會讓我被人看不起!

我冷笑，當初就是他這個親爸親手把他扔在了臭水溝裏，是我拚命救了他回來。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爸替他去準備彩禮吧。

我這個外人準備的彩禮金飾，想必也是看不上的。

兒子走後，我將那個金鐲子推了回去。

我抱歉道：

“不好意思，老板娘，這鐲子不用我送了。”

老板娘笑語盈盈，指著一櫃台金燦燦的首飾說道：

“送個自己也可以啊。”

老板娘的話讓我恍了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人生開始隻圍著顧畔繞的？

恍惚中閃過這二十五年來的幀幀片段：

顧畔被混蛋親爹摁在臭水溝裏。

我不顧一切的救下他，成了他的養母。

剛滿二十的我背著簍框裏兩歲的小顧畔走出大山。

背著小顧畔做著日夜不停地流水線。

一熬就是十二年。

高我一頭的顧畔上了高中。

我用積蓄開了個木質飾品店。

一身木灰的我騎車十幾公裏給顧畔送營養餐。

稚氣未脫的顧畔抱著我承諾說讓我過上好日子！

顧畔去了千裏外的滬大。

孤零零的我吃著為顧畔準備的年夜飯。

顧畔畢業了，有了女朋友。

我高興的找他，卻被以寒酸為由被請了出來。

顧盼找回他的生父，改和他爸姓……

想著想著，我的淚撲簌撲簌掉了下來。

養了二十五年的兒子。

羽翼豐滿後，丟下了我這個窮酸的養母。

走向了那個突發橫財的親生父親。

我擦掉眼淚，眼中堅定了幾分。

既然兒子不要我了，那便為自己而活。

手中沉甸甸的金鐲子讓我清醒了不少。

兒媳的禮物不用買了，親家的禮物也不用留了。

我在路邊打了輛車，依次去到了煙酒行和奢侈品店。

一一的將預定的禮物退掉。

既然你們不認我這個婆婆，想必見麵的禮物也不用給了。

一共十萬的銀行收款信息依次發來，我霎時感覺快樂了不少。

雖然損失了幾千塊的定金，但到底沒有留給顧畔這個白眼狼，我很滿意。

我聽了店內小姑娘的建議，買了一隻香奶奶的秋季新品。

背上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了兒媳講的那句“包治百病”的含金量。

一不做二不休，我讓小姑娘又給我挑了兩套禮裙。

小姑娘喜出望外，又送了我一整套的美妝服務。

化完妝那一刻，我驚呆了。

雖人過中年，鏡子中恰到好處的妝容，美麗又端莊

走出大門那一刻，我發現路人們頻頻向我回頭。

我看著櫥窗玻璃內映射的自己，儼然一副事業有成的單身女強人。

美麗大方，溫柔有金。

被兒子捆綁了二十五年的人生，因為這一刻的自由讓我有些恍惚。

自從領養了顧畔，我的重心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顧畔考上了滬大醫學專業後，我的重心又都落在木飾品店上。

滬大的學費並不低，何況顧畔一早和我說過他有深造的打算，所以為了支撐起這些費用。

我每天都泡在木坊內，隻為多做些木飾品填補顧畔的費用。

以至於我後來因為肺病休息關店到現在，他都不知道。

即便後來實習，他領著女朋友餘語出現在我麵前，他也隻是冷冷的介紹道：

“我媽就是一個刨木頭的，啥也不會。”

我滿腔的委屈認了下來，但畢竟這是五年來第一次久聚。

也就沒有發作。

可後來兩人一起工作，讀研，見親家，談彩禮。

顧畔都從來沒有問過我最近身體怎麼樣。

嗯？彩禮錢，我怎麼給忘了。

正巧開戶行就在附近，我便神清氣爽的走了過去。

準備給顧畔結婚用的三十八萬八的彩禮錢存入為期兩年的定期存款賬戶中。

就在我即將簽署名字時，顧畔突然帶著兒媳餘語出現在了銀行。

我看向一旁神色閃躲的小櫃員，也沒有過多的追究。

顧畔看到我就開始陰陽起來：

“一把年紀了還抹胭脂，媽你能不能檢點一點？”

隨後就開始指著那協議質問道：

“媽，你這是要幹什麼啊！彩禮錢都不給我了嗎？”

我默不作聲，繼續簽著名。

哪知道顧畔直接奪走了我手中的筆。

大喝道：

“你都這把年紀了，這錢不留給我，你要帶進棺材嗎？”

我一臉默然的看著他，銀行的客戶經理尷尬的詢問我：

“顧阿姨，那這個卡裏的錢還需要轉存為定期嗎？”

“存！”

“不存！”

我和顧畔的話同時響起。

顧畔一臉驚詫的看著我。

“媽，你還要這麼任性嗎？我這兩天給丈母娘磨得夠頭疼了，你能不能不要添亂？

彩禮錢不都是之前商量好的嗎？”

“小語老家的慣例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十八萬八已經是最低的標準了！”

“陳姨和我爸下周就見小語父母了，沒有彩禮，人父母怎麼想？”

我冷眼的看著兒子一字一句的質問著我。

到底不是親生的，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和客戶經理又拿了一支筆，毅然決然的簽下了剩下的名字。

顧畔繃著臉，橫眉怒目道：

“你把錢存了，是要我到時候到處借嗎？借了不還得你幫忙還嗎？”

餘語遞了瓶果汁遞給我，甜甜的勸道:

“就是啊，阿姨。沒有這筆彩禮我可不嫁給你家兒子哦。”

我忍不住冷笑了聲，真是般配的一對。

果汁還沒入口，猛地就被顧畔打掉。

“聽到沒有？老太婆，你能不能別那麼自私？”

說罷，便拉起餘語離去。

絲毫不在意被果汁潑濕一身的我。

客戶經理慌亂的給我遞來毛巾。

也沒在說啥，很快給我辦了轉存。

看著剛剛入賬的三十八萬八銀行卡消息，我給招商處的小張發了條消息。

小張的電話很快便打了過來：

“顧阿姨，那個鋪子真的要賣嗎？”

“嗯，小張。”我沒有一點猶豫。

操勞半生買下的鋪子。

本想著等兒子兒媳結婚，就留給他們經營。

自己享享清福的。

現在顧畔既然覺得那個親生父親家的產業更需要他去繼承。

那我這小產業還是留給自己養老吧。

招商處的小張在電話裏都難掩興奮的情緒：

“姐，你可真是幫我大忙了。您隔壁金店的金老板早就看中你這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拖著行李箱去和金老板簽下了合同。

招商處的小張喜笑顏開。

金老板的媳婦向來喜歡我店裏那些別致的飾品。

兩夫妻一高興，一口氣便把那些飾品全包了，多給了我八萬塊。

手機跳出八十八萬到賬記錄那一刻，我清楚的明白了。

顧畔這個撿來的兒子，我要放生了。

微信適時的彈出一條消息，是發小書洱的消息。

【秀梅，我到機場了，你幾點到。】

我會心一笑，攔下了路邊的出租車。

一想到明天醒來就能落榻在小橋流水的水鄉。

我的心情就如同水中的魚兒一般輕鬆自在……

書洱和我不一樣，來烏鎮是和老師傅學習刺繡的。

我閑來也是無事，便在烏鎮的各個景點遊玩。

那幾天，我撐著一把油紙傘，身著一襲水墨繡花裙，漫步在烏鎮濕潤的巷陌中。

手中還不往捏著幾塊桂花糕，邊看邊吃。

隻可惜一通電話偏偏打擾了我的雅興。

顧盼開口便震得我手機嗡嗡響，

“媽，你死去哪裏了？小張說你把鋪子賣了？”

“那鋪子不是留給我的嗎？”

“後天我爸和陳姨就去見嶽父嶽母他們了，你能不能別添亂？把錢給我。”

我輕輕擦掉長裙上的泥點，戲謔道：

“你那親爸不是發財了嗎？讓他出吧，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事！”

顧盼那頭語塞了許久，隨後變得越發不耐煩。

“你講不講道理啊，當初不是你說好給我這筆彩禮錢的嗎？”

“難怪我爸說你小家子氣，一點小事斤斤計較？”

“不就是不讓你去親家那送禮嗎？你作啥？”

“趕緊把錢給我！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強忍惡心再次提醒道：

“顧畔，你都認回你那親爸了，還找我這個便宜媽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