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兩年,我與崔墨再次相遇。
他挽著女友從晚宴出來,而我在給當保安的老公送飯。
角落,他紅著眼堵住我:
“嫁保安?你個千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冷哼,微笑裏盡是譏諷。
“不全是托你的福麼?滾!”
我推開他。
當年你搶我公司、奪我財產,將我掃地出門,現在裝什麼慈悲?
晚了。
我要死了。
1.
他再次扯住我的手腕,將我按在牆上,逼問:
“我給你的錢呢?兩千萬,足夠你好好過一生了!”
兩千萬…我越發想笑。
我該感謝他麼?感謝他沒有趕盡殺絕,搶了我幾億的家產,還施舍我個零頭?
他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感恩戴德的給他磕幾個?
“跟你沒關係,請你放開我。”
“不!”他眼裏的火更旺,攥著我的手也越發用力,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不明白他在執著什麼。
“你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的。”
“那就不走。”我無所謂的笑,“反正我耗得起,倒是你…”
我挑著下巴,指遠處身著單薄,站在冷風裏瑟瑟發抖的可人兒。
“你的小女朋友怕是挺不住。”
崔墨回頭看了眼,默默咬牙,半天擠出幾個字,“等我電話,這事沒完。”
他走了。
脫下衣服披在那女孩身上,緊緊摟著上了車。
他沒回頭,沒看到我頭冒冷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的狼狽模樣。
好疼。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疼。
回想從前,父母去世後,我將他當作唯一的依靠。
我對他傾訴一切,安心把家裏的裏裏外外都交由他打理,甚至也放心把公司交給他。
那時,我們滿眼都是彼此,空氣裏都是甜的。
可好景不長,他親手將我打入地獄。
我應該恨他、狠狠打他的。
可為什麼,疼的是我。
2.
丈夫陳景然上的是夜班,晚上六點到第二天淩晨四點。
每天醒來,他已經沉睡。桌子上,總是放著他為我準備好的早飯。
我胃不好,多半是粥和素餡包子。
吃完飯,我要去醫院做陪診——那是我唯一的收入來源。
一出門,寒風猝不及防的將我打透,我猛一哆嗦,將圍巾裹得更緊。
才剛剛入冬,我已經穿上了羽絨服,可還是冷。
胡同的風口,我緊閉雙眼埋頭走,一不小心撞到一堵人牆。
崔墨的豪車堵在出口,皺著眉看我。
“去哪兒?”
他指節發紅,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不發一語,繞過他想繼續前行,卻再次被他的長胳膊截住。
“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
“薑若年,你別逼我把你塞進車裏。”
我回頭,對上他凶惡而執拗的眼。
仍舊淡淡的,“隨你便。”
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過還好,他沒真的動手,隻是默默跟了上來。
清晨,街道冷清,隻有小鳥的歡鳴和我倆錯落的腳步聲。
他一路跟著我,直到醫院的衛生間,才停下來。
看到我穿著陪診的黃色馬甲出來,他震驚的睜大了眼睛。
“若年!”他拉住我,“你…”
“這是我的工作,請別打擾我。”
我甩開他。
是的,我現在就是這麼落魄、狼狽。
我每天泡在消毒水裏,陪著患者在醫院上下奔波,一天走六個小時掙的錢,也才勉強夠我的醫藥費。
崔墨,看到了吧?
都是因為你,我才如此悲慘。
3.
“你想什麼呢!”一聲大喝,將我喚醒。
“你認不認路?不說三樓麼?大夫怎麼說四樓?”
對了,昨天三樓科室儀器損壞,臨時改成了四樓。都怪我剛剛分神,弄錯了。
“對不起,是我弄錯了,我…”
“你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我一個小時三十五雇你,是為了讓你折騰我媽的?”
“她這麼大歲數了跟著你瞎跑,出事你負得了責麼?”
“你走吧,不用你了!”
我愣住。
走可以,但是我已經陪了他們一上午了,錢還沒結。
誰知,剛爭辯兩句,那男人大手一揮,將一摞化驗單全摔在我的臉上。
“你要再廢話,我就投訴你,讓你以後在醫院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突然,一道黑影竄出,隻聽砰得一聲,那男人隨即跌坐在地。
下一秒,崔墨咬牙切齒的脫下我的馬甲,狠狠扔在地上,將我帶走。
我連打帶掙紮,折騰了半天也無濟於事。
他走得太快,我幾乎跑起來,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我問。
“閉嘴。”他牙縫裏蹦出字,“薑若年,你要是再說一個字,我可不保證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我發狠,對著他的胳膊,用力咬下。
他總算停下腳步,卻沒鬆開我的手。
血腥味充斥口腔,我鬆口,看到他胳膊上兩排深深牙印。
“崔墨,你毀我一次還不夠麼?”
“我現在對我的生活很滿意,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滿意?你滿意什麼?怎麼能過成這樣,你…”他再也說不下去。
確實。
是,跟從前的奢華生活相比,現在的每一天都如同地獄,但我認命了。
我能怎麼辦呢?
父母雙亡,我沒了唯一的依靠;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搶走了我的一切;我又生了病,命不久矣。
現在,能活著對我來說都是奢侈,我隻希望每晚安然入睡,第二天能準時起床。
僅此而已。
“跟我走。”他再次抓住我。
他屈身,一把將我抗在肩上,無論我如何捶打掙紮也不放手。
酒店,他將我扔進浴缸。
水流毫無預兆的襲來,我睜不開眼。
隻聽到他說,“好好洗,一聲的消毒水味!”
4.
溫柔而熱氣騰騰的水包圍了我,我靠在浴缸邊昏昏欲睡。
上一次悠閑的躺在浴缸裏,好像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理智告訴我,我不應該沉迷於此,我應該瞪著眼睛跳起來,指著崔墨鼻子破口大罵,告訴他決不接受施舍,然後打他幾個巴掌,再摔門而去。
可是,泡澡真的好舒服。
我真的太累了。
真可笑,好歹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女,什麼榮華富貴沒享受過,現在竟然會為了一缸熱水折腰。
就當是他欠我的吧,我安慰自己,他搶了我的一切,理應用一切償還,不管什麼,我都應該心安理得接受。
咚咚咚!
剛放鬆下來的心,因為敲門再次提起。
崔墨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告訴我他把浴巾和浴袍都在了門口。
我沒應聲。
我想起從前,他多半會直接衝進來,不管我的尖叫隔著水上下其手。水花濺得到處都是,他弄濕自己,最後索性脫了衣服擠進來。
那是情侶之間的小情趣,現在,隻剩下禮貌與客氣。
從衛生間出來時,他正靠在沙發上喝紅酒。
“過來。”他命令我。
我不動,他也不氣,隻是歎著氣走向我。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頭發擦幹再出來,會感冒。”
毛巾遮住我的眼,同樣的視角讓我閃回從前。
我心一驚,下一秒,猛地拽下毛巾,冷聲,“我自己擦。”
我背對著他,希望不要讓他聽到我的心跳。
“餓了吧,想吃什麼?”
“盒飯。”
我鐵了心惹他生氣,也滿意的聽到他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他耐著性子,又問,“樓上有一家餐廳不錯,是你最喜歡的墨西哥餐,我們…”
“我不喜歡墨西哥餐了。”我打斷他。
他終於忍不住皺了眉,目色亦沉了幾分。
“薑若年,你存心的是不是?”
“喜好還能隨便改變麼?”
“不能變麼?”我轉身,盯著他的眼反問,“你說過這輩子隻愛我一個,現在不也喜歡上譚果果了麼?”
5.
崔墨的眸子一寸寸暗下來。或許,他跟我一樣,想起了從前。
三年前,父親的工廠出了重大安全事故,二十七名員工喪命。
賠償、官司、公司逼得父親忙碌不堪。
某個暴風雨的夜晚,父親的車衝破圍欄掉入河中,第二天才被發現。很快,母親受不了打擊也隨之而去。
消沉了幾個月的我,在崔墨的陪伴下慢慢好起來,就在我以為會和他長長久久幸福下去的時候,他毫不留情的給了我當頭一棒——
那天,我從美容院回來,帶著他喜歡的夜宵,喜滋滋的回家,準備給他驚喜。
推開門,卻聽到男女歡愛的聲音。
我尋著聲音上了二樓,將兩人看了個徹底。
我當即哭了,流著淚問他為什麼,隻換得他冷漠的嘲諷。
“你在床上跟個死人似的,哪個男人會喜歡你?”
“識相點就滾,還是,你想繼續參觀?”
我氣不過,撲過去想打他,又被他推到在地。
他居高臨下,說我在公司的股份已經全都轉移給了他,公司再與我無關。
他還說房產證上的名字也換成了他的,讓我趕緊滾。
那天,我被人扔出我自小生活的豪宅,從此再沒回去過。
我在酒店住了一周,四處求助無門。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公司無論後生還是元老,都與崔墨站在同一陣營,一心想把我這個“廢物”踢出局。
是啊,我對公司事務一無所知,就算奪回公司又怎麼樣?
失望透了的我,也死了心。
我隻能往好了想——好吧,公司是父親畢生心血,與其敗在我手上,或許在崔墨的帶領下能發展得更好。
我想用他給我的兩千萬重新開始,未來以體麵的方式再與他對視。
可惜,老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不久後,工廠事故的死傷家屬一齊找上門來,要賠償。
也是那個時候,我被查出癌症,醫生說我最多能撐一年。
好吧,反正要死了,錢對我已是無用之物,還不如給需要的人。畢竟,那些死去的人,是真的為父親出過力的,父親如果活著,也一定會傾囊相助。
從那時起,我就做好了自生自滅的準備。
心中苦澀,鼻子酸楚,我低頭,道了句,“算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我起身要走。
“別走!”崔墨抓住我。
“不走做什麼?讓你請我吃飯?我還沒慘到吃不起飯的程度。”
“還是,你想再多聽聽我的悲慘生活,回味你的勝利?”
崔墨鎖眉,帶著幾分痛心。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若年,我…”
“別那麼叫我!”我突然大吼,嚇住了他。
該死。
時隔這麼久,我以為我已堅強到不畏生死,在他麵前卻連不計前嫌都做不到。
心,還是這麼疼。
“我…”
電話猝然響起。
心裏咯噔一聲,我手忙腳亂的拿出電話,接通:
“是陳景然的家屬麼?他在急救,怕是不行了,你盡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