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這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友親手為我炒了一盤沒熟的見手青。
隻因為她男神隨口說了一句:「好想知道吃了見手青會不會真的看見小精靈。」
女友跪在他腳邊做舔狗,保證回去後一定要拍下我出醜的樣子給他看。
可我的身體已經被車撞成幾截,支離破碎。
她再也見不到我了。
中毒反應來臨時,家中空無一人。疼痛如同潮水般湧來,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我的腹部。
胃裏就像有股力量在翻騰,不停的攪動,讓我控住不住一陣劇烈的嘔吐。
我強撐著下樓叫車自救,突然眼前開始變得模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仿佛進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四周出現了許多小精靈。
我興奮的伸手抓著,追逐著它們一起翩翩起舞。
不知不覺,走上了馬路快車道......
再有意識時,我看見自己躺在路邊,被車撞得血肉模糊,四肢扭曲。
血液和散落的衣物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和燒焦的味道。
小姨媽癱坐在地,眼睛睜大,目光渙散,顫抖著張著嘴,聲嘶力竭,崩潰的哭喊著。
她一定是特意從海市趕來給我過生日的吧,卻在樓下親眼目睹事故。
我好想抱抱她,雙臂卻直接穿過她的身體。
我死了。
以最慘烈的方式。
肇事司機調出行車記錄,堅稱是我行為異常突然衝出馬路撞上他的車,懷疑我用毒,要求驗血。
我覺得有些可笑,我連煙都不吸,怎麼可能。
卻看到交警的事故認定書上,幾個醒目的字眼:「菌類中毒反應。」
我的確吃蘑菇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平時從不進廚房的驕縱女友羅芝芝忽然要給我「露一手」,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盤菜。
羅芝芝突如其來的懂事,讓我受寵若驚,即使這菜吃起來並不美味,還有些生澀,我依然在她一聲聲撒嬌,和期待的目光中,把一整盤菜吃的幹幹淨淨。
我現在才意識到,那盤菜羅芝芝一口沒碰,毒蘑菇是專門給我吃的,她想讓我死。
刻骨的怨毒頃刻間將我吞噬,我真想問問與我相戀六年的摯愛女友,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忽然想起前一段時間的高中同學聚會,方宇也回國參加了。
方宇是我和羅芝芝的高中同班同學。
高中時便是男生中最耀眼奪目的存在,肆意張揚,私下玩的很開。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羅芝芝的白月光。
方宇在群裏顯擺過自己新裝修好的大平層,我循著記憶來到他住的高檔小區,果然遇到了羅芝芝。
她小心翼翼的拉著方宇的衣角,討好道:「阿宇,求求你讓我跟你一起上樓吧,我保證不會打擾你,我真的很想陪著你......」
方宇不耐煩的甩開她,擰著眉,「你煩不煩啊一直跟著我,你是哈巴狗麼!」
羅芝芝嬌嗔地又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著,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是啊,我就是你的舔狗,你不是說你喜歡犬係女孩麼。」
方宇的眉頭舒展開來,滿意的抬手挑起羅芝芝的下巴:「怎麼?送貨上門啊?」
羅芝芝羞紅了臉,低下頭沒做聲。
「你不是陸陽的女朋友麼?學霸滿足不了你啊。」方宇挑眉,玩世不恭的調笑著。
這下羅芝芝連耳根都紅了,支支吾吾的小聲解釋:「我隻是太想你了......」
方宇嗤笑一聲,語氣嘲諷道:「他那人那麼教條,沒給你規定門禁麼?」
上學時我是學生會主席,而方宇卻是排名倒數的借讀生,我們關係並不親厚,但也井水不犯河水。
「他好像不太舒服。」
羅芝芝壓低了聲音:「我出來的時候他胃疼已經休息了。」
方宇有些意外的揚起眉:「你真給他吃見手青了?」
「嗯,我親手做的,他不會不吃。」
難怪羅芝芝今天突然獻殷勤,我還以為是給我的生日驚喜,原來是因為方宇!
「芝芝,你這麼喜歡我啊?我說我想看吃了見手青的中毒反應,你就真的給他吃了!」
方宇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他就沒有懷疑過?」
「沒有,我第一次下廚,他還誇我有天賦,一整盤都吃光了。」
我的心裏升騰起一股怒火,恨不得立刻將這對狗男女就地正法。
戀愛六年,我愛她入骨,一直是公認的二十四孝好男友,我們甚至已經開始談婚論嫁。
沒想到她居然會因為方宇的一句話,置我於死地。
「真是我的好寶貝!獎勵你!」
方宇隻是輕輕抱了抱羅芝芝,就收回了手。
抬手輕佻的拍了拍她的臉頰,誘哄道。
「芝芝,你知道的,上學的時候他一直仗著自己成績好是老師麵前的紅人跟我過不去。你去幫我把他中毒的樣子拍下來,聽說見手青中毒會產生幻覺,還能看到小精靈。」
「那場麵一定很有趣,我也想看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出一次醜,你就滿足我吧!」
羅芝芝激動的臉色漲紅,語無倫次的答應下來。
「阿宇,你放心,我這就回去給你拍,保證你會滿意的!」
2
對於我的人生,我一直都是自豪且滿足的,年少意氣風發,職場晉升順利。
事業的蒸蒸日上不僅帶來了物質上的豐盈,更讓我在社會地位和人際關係上獲得了更多的認可和尊重。
我做夢也沒想到方宇隨口說的幾句荒唐話,會給我一片光明的人生帶來滅頂之災。
一想到六年的掏心掏肺,換來的卻是此生摯愛痛下殺手,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原來在羅芝芝的眼裏,六年朝夕相伴無微不至,也比不上方宇的一句話一個眼神。
人心隻會為得不到的人騷動,被偏愛的人隻會永遠有恃無恐。
隻恨我自己誤識人心,將蛇蠍養在身邊六年。
羅芝芝回到家,發現家中空無一人,淩亂的床邊隻有一攤酸澀難聞的嘔吐物。
「真讓人倒胃口!連方宇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她嫌惡的一邊嘟囔著,一邊反複撥打我的電話。
可始終無人接聽。
她眉頭緊皺,不停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臉煩躁的咒罵我關鍵時刻給她掉鏈子,再不回來就橫死在外麵算了。
罵到後來她開始不耐煩的看向牆上的掛鐘,惡狠狠的瘋狂摔打我的東西泄憤。
「陸陽你就是個天生的賤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窩囊廢,我好不容易才讓阿宇對我有點興趣,你要是敢壞我好事,我就喂你吃屎。」
我真想切開羅芝芝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都裝了什麼廢料。
居然連方宇在玩弄她都看不出來。
我們才是可以攜手到老的伴侶,她怎麼能為了年少時的一絲好感,背棄我們六年的感情。
可我已經死了,什麼也做不了。
隻能冷眼旁觀著羅芝芝坐在沙發上忐忑不安的不停地變換著姿勢,焦躁的抓著頭發犯愁。
「我該怎麼辦啊!阿宇會不會再也不理我了!」
她膽戰心驚的給方宇發了條信息。
「阿宇,對不起,陸陽不知道去哪裏了,我保證下次一定讓你看到中毒反應。」
我冷笑,哪還有下次。
一直等到淩晨,方宇都沒有回複。羅芝芝心慌意亂的焦急等待著,不時查看手機信號是否滿格,連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終於坐不住了,再次出門來到方宇家。
沒有門禁進不去,又不敢打電話給方宇擾人清夢,隻能一個人在樓下困頓的徘徊,任由漆黑的夜色將她吞噬。
方宇一直到天色大亮才回複她:「下次是什麼時候?」
羅芝芝立刻打起精神,給他撥過去電話:「等他回來,我就再給他做一次。或者你還想看什麼,我都可以做。」
方宇懶洋洋的輕笑:「你就不怕他真被你毒死了?」
羅芝芝遲疑片刻,沒有作聲。
「或者你不怕他和你分手麼?」
「不會的阿宇,陸陽一定肯定是去加班了,他很愛我,不敢跟我鬧別扭的。」
我咬緊後牙槽,明白是我的愛把她慣成這樣的。
方宇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羅芝芝討好道:「你吃早飯了麼?我去給你買咖啡和三明治好麼?」
「去冰無糖,我隻喝XX家的。」方宇冷淡的吩咐。
方宇說的那家咖啡店我知道,在兩公裏外,不送外賣。
早高峰打不到車,羅芝芝二話不說跑步去買。
炎熱的夏季,她跑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身上的連衣裙已經濕透了。
即便這樣,為了讓方宇能喝到口感最佳的咖啡,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提著一袋早點興衝衝的趕回方宇家,途中她接到一個電話。
「請問你是羅芝芝麼?」
對方還沒有說明來意,就被歸心似箭的她掛斷了。
沒過幾秒,這個電話再次打來,羅芝芝直接按了掛斷鍵。
直到第四次她才不耐的接起來,「不買房不買保險不辦信用卡不生孩子,還有什麼事?」
「你是羅芝芝麼?」是小姨媽的聲音,「我是陸陽的小姨媽,陸陽昨晚出意外過世了。」
羅芝芝腳步都不曾停下,厲聲嗬斥:「是陸陽讓你打電話來騙我的?他可真夠搞笑的,居然想到這種謊話來吸引我的注意力,不怕沒法收場麼?你讓陸陽接電話,我正好有事找他。」
「陸陽真的已經死了!」小姨媽大概沒想到我口中清純可愛的羅芝芝會是這幅嘴臉,「他之前跟家裏說你是她女朋友,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和誰在一起,都吃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昨天吃了什麼,你讓他趕緊回來把他吐的東西打掃幹淨,真是惡心死了!」
小姨媽憋著氣,冷冷的提高了音量:「你聽不懂麼?陸陽不在了,你現在來醫院一趟。」
「沒完沒了了是吧?」羅芝芝怒喝道,接著狠狠詛咒道。
「你告訴陸陽,不是耍花招不接我電話麼,那就死在外麵再也別回來了!」
3
小姨媽震驚的看著被直接掛斷的電話,氣的臉都漲紅了。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人!」
她那紅腫的眼眶裏漸漸又蓄滿了淚水,她捂住臉,痛哭失聲:「陸陽你真是犯賤!被人嚇了什麼迷魂藥,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我有些心疼的歎氣。
我八歲時父母便意外雙亡,是隻比我大十歲的小姨媽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將我撫養長大的。
她又當爹又當媽,一個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擔,花一樣的美麗女子被迫堅強,我從來沒看到她像現在這麼哭過。
我上大學能自理以後,她便一直在海市工作,如今也已成為圈內有名的女強人。
我很多次跟小姨媽顯擺,我有一個善良貼心的好女友,她也一定會和我一樣喜歡。
我一直想帶羅芝芝去看小姨媽,但她堅持說,我沒拜訪她父母之前,她去拜訪我的家人會被外人說三道四。
我無奈接受了這個說法,一直默默期待著她鬆口帶我回家。
想起羅芝芝從不肯做任何家務,總是給我洗腦,女人上趕著,男人便不會珍惜。
可到了方宇家,她放下早餐就開始殷勤的洗衣服擦地,連馬桶都跪在地上擦的鋥光瓦亮。
完全忘了自己曾經那套,做家務的女人會被輕賤的說辭。
方宇喝了一口咖啡,又咬了一口三明治,眉頭一皺直接扔在一邊。
「你放在一個袋子裏帶回來的?都串味兒了,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羅芝芝馬上說:「我給你煮碗麵吧,很快就好。」
方宇這才緩和了臉色,倚在沙發上一邊刷著手機一邊隨口問:「陸陽還沒聯係你?」
「沒有。」羅芝芝搖搖頭,「不會有事的阿宇,他就算鬧脾氣過幾天也會自己回來的。」
方宇冷笑出聲:「我巴不得他出事,永遠也回不來。」
羅芝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就連我也愣在原地。
我自問性格一直平和,從不樹敵。怎麼也想不明白方宇為什麼會恨我恨到想讓我死。
「當年如果不是他檢舉我在男廁所吸煙,我也不會被學校退回原籍。」
他滿臉憤恨:「要是我還和許純在一個學校,她就不會因為寂寞移情別戀,也就不會遇人不淑。」
「你知不知道許純被家暴有多慘,我們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她就被打的受不了自殺了。」
「我每次想到許純,就恨不得送他去給許純陪葬!都是因為他,許純的人生才會那麼悲慘!我才會愛而不得,痛不欲生!」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羅芝芝,「你說,他該不該死?」
羅芝芝瞪大眼睛,震驚之情溢於言表,似是經過了一份內心掙紮才附和道:「他該的......陸陽他上學的時候就是老師的狗腿子,都是他的錯!都怪他告密!」
我從未想過會是如此瘋癲的理由。
方宇被發現在男廁所抽煙時,正好輪到我負責那個樓層的學生行為紀律,但我根本沒有檢舉他。
他是外校借讀生,學校以違反校規的理由把他退回原籍時說的很清楚,是男廁所門口的監控拍到他扔煙頭,才逮到他的。
高中時班級男生間也會有小團體,我確實是不屑與這些混混學渣為伍的。
可我也從來沒想過給他們使絆子,他怎麼能把一切後果歸咎在我身上。
許純的遭遇我也聽說過,自然也是十分惋惜同情的。
可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
年少的愛情本就不成熟,許純見異思遷也是她本性使然,方宇不去反思自己沒有帶給心愛的女孩安全感,此後多年也沒有挽回過她。
在國外得知許純死後,甚至連回國參加她的葬禮,為她討回公道都不願意,現在又在這裏裝什麼深情情種?
方宇和羅芝芝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痛斥我如何嫉妒他在學校裏的好人緣,如何內心陰暗非要陷害他,又如何糾纏著她非要和她在一起。
簡直是可笑。
大學畢業後,明明是羅芝芝在班級群裏私加了我的微信,主動約我出去,我們之間的每一步都是由她主導,在她嘴裏,我怎麼就成了阻礙她和方宇的罪魁禍首呢?
大概是方宇很少有耐心和她說這麼多話,羅芝芝像條狗一樣跪坐在方宇的腳邊,下巴放在他的膝蓋上,眨巴著眼睛媚笑著哄他:「阿宇,你別再難過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方宇滿意的摸了摸她的臉。
「你和陸陽睡過了吧?書呆子不會在床上也是塊木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