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集

我們村是有名的猴村。

猴村的生食猴腦，飽滿鮮美，還能延年益壽。

村裏人靠賣猴發家致富，賺的盆滿缽滿。

但我知道，村裏賣的，根本不是猴。

1

我們村背靠大山，山裏有許多猴，村裏人世世代代以捕猴為生。

村裏盛產一道招牌菜，生食猴腦。據說是把猴子頭部固定在桌上，拿小錘將頭蓋骨敲碎，再淋上熱油。

食客便伴隨著猴兒的慘叫聲，動勺挖向那紅白之物。

許多大老板慕名前來，花上千金隻為品嘗一口。

......

【娘，村裏來了大老板，快把咱家猴帶出來！】

我哥從外頭跑來，進了院子就扯著嗓子大聲嚷嚷起來。

我娘一臉喜色，踢了我一個趔趄。

【愣著幹甚，還不去抓猴過來？】

我不敢喊疼，趕緊跑到鎖著的小小草屋裏，抱了一隻嬌小的猴兒出來。

小猴兒細細的雙臂環著我的脖子，懵懂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絲毫不知的自己接下來要麵對什麼。

【手腳利索點，耽誤大老板選猴我拿你是問！】

我哥罵罵咧咧，從我懷裏奪過猴兒，拎著手臂便往外跑。

猴兒的身子在空中甩來甩去，疼得直叫喚，可我哥充耳不聞；我有點擔心，趕緊跟了上前。

空地上擠滿了人，家家戶戶牽著自家的猴，緊張地等著肥頭大耳的老板們審閱。

我哥也擠到人群裏，急忙推薦手上的猴兒。

結果有人歡喜有人憂，賣出猴的人家得了一筆豐厚的酬勞，而沒賣出猴的人也隻得陪著笑臉，歡迎老板們下次再來。

【真他娘晦氣，三次了，這賠錢貨還是賣不出去！】

我哥把猴兒丟到我身上，泄憤般踢了下椅子。

我趕緊抱著猴兒回小草屋去，生怕被牽連。

2

草屋內一共有六隻猴，被栓在牆角。

我抱著猴兒打開門的時候，它們都抬起頭，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小猴兒迅速下了我的懷抱，扒到大猴子身上，幾隻猴緊緊依偎在一起。

它們都是我娘和我哥在外麵抓來的，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草屋中，等待被販賣。

這幾次我每次都是帶著最小的猴兒出去，也引得猴群有些惶恐不安。

但村裏來的大老板們喜歡小猴兒，越小越好，說是帶回去從小教養起，猴兒會變得更為親人。

也因此，小猴兒能賣出去的價格是最高的。

可三次了，我們家最小的猴兒也沒能賣出去，按我哥的話來說，就是砸手裏了。

而大猴要麼留著生小猴，要麼賣到別人家去，滿足別人的口腹之欲。

【你們乖乖待著，我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我輕聲對猴兒們說道，它們也抬起頭，哼唧回應了幾聲。

【好。】

我渾身一怔。

剛才是不是有說話聲？

3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聽到猴兒開口說話。

以前我也曾在猴屋聽到過，一些簡單的類似於說話的字詞，但我不確定是不是從猴兒喉嚨中發出的。

因為隻是不管我怎麼發問和檢查，猴兒們也是不甚明白的看著我，發出嘰吱的叫聲。

我應該是聽錯了。

端著吃食路過前堂時，我哥還在發火。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著急，有一次我偷聽到他跟娘說話，他在外麵賭輸了錢，把家都敗光了。

討債的逼得緊，他想盡快把猴兒出手，不料這幾次來的大老板們都沒看上。

【娘，要不把那些賠錢貨都賣了吧。】

我哥提議道，語氣十分急切。

【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可要把我手腳都取了！娘，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急什麼，家裏的猴半大不小的，這時候賣了不得虧死。】

我娘不耐煩，白了我哥一眼：【一天天的正事不幹，淨惹麻煩。行了，這事交給我，你安生在家呆著。】

這下我哥開心了，轉眼看到我站在門口，頓時臉色凶狠起來。

【你個死丫頭，看老子笑話是不是？還不趕緊去喂猴！】

這種打罵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我不敢耽擱，把手上的饃饃和水送到草屋裏。

沒想到我娘動作這麼快，第二天就領了個人回來。

她叫趙雅，穿著雖然樸素，但長得很好看。

隻是在左手的虎口上，有一道可怖的傷疤。

我瞧著她，越看越好奇。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長得很熟悉。

哦，是了，她像我嫂子。

4

大概是兩年前吧，我哥曾經帶回來過一個嫂子，是個城裏人，對我很好。

她會給我帶甜甜的糖果，會教我認字，會拿針線補我衣服上的口子。

嫂子說，等有機會帶我去城裏，那裏有好多好玩的，還可以給我買新鞋子穿。

嫂子說，小孩子還是要多讀些書，走出大山看看外麵的世界。

嫂子說，她給家裏寫了信，想讓城裏寄些東西過來，改善我們家的生活。

嫂子說了好多好多，有一些東西我雖然聽不懂，但從嫂子的語氣能感覺出，那些事情好像跟糖果一樣。

嫂子想帶我回家。

我哥和我娘不讓，甚至也不讓嫂子自己回家。

嫂子的肩膀漸漸跨了下去，嘴角也一直緊緊抿著，整個人變得幹瘦起來。

後來，嫂子懷孕了。

嫂子懷孕後，我娘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她，根本不讓她下地。

隻是沒想到，生出來的是個死胎。

從那天後，嫂子就變了。

5

【你們一家人都是魔鬼，是魔鬼！】

【把孩子還給我！】

嫂子生下來的孩子，剛落地就沒了氣。我哥氣不過，拎著胳膊就丟了。

嫂子醒來後接受不了這個事情，在家裏破口大罵。

原本注重穿扮的嫂子，也一直穿著那條帶血的褲子在村裏遊走，找自己的孩子。

她成了別人嘴裏的瘋婆子，村裏的人都躲著我們家走，生怕被染上瘋病。

嫂子找不到孩子，甚至把認為我哥把孩子藏到了小草屋裏。

猴屋的門一直是鎖著的，嫂子跪在地上求我，讓我打開猴屋，看看裏麵有沒有她的孩子。

可是猴屋裏怎麼會有嬰兒呢？

我心疼嫂子，偷偷帶她進去看了一遭，看到裏麵沒她的孩子，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那時我娘恰好回來，我遭受到了有史以來最狠的一次毒打，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床。

後來我嫂子不見了，我哥說她瘋了跑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家裏就像從沒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6

【娘，我怎麼覺得這人，像之前那個......】

我哥也發現了，趁新嫂子吃完飯去洗澡的時候，拉著我娘說話。

【大驚小怪的，城裏人不都長這麼個樣。她是我在山裏碰見的，迷了路，隻要你要了她身子，包準人家乖乖呆在這。】

我哥大喜過望，我娘也十分得意。

【猴兒神不會害我們的，這些年咱們家的供奉可沒少過。你抓緊點辦事，不然你那債可要還不上了。】

他們話說得小聲，我聽不真切，還被嗬斥了兩句。

【磨磨蹭蹭幹什麼，趕緊打掃猴屋去！】

我趕緊點頭，把他們吃剩下的飯菜扒拉到一個盤子去，送到猴屋。

有時候也會有人到家裏選猴，所以猴屋都會被打掃幹淨。

為了方便照顧猴兒，我也在猴屋裏吃住。可當我走到院子時，卻看到本該在洗澡的新嫂子站在猴屋麵前。

她背對著我，麵容半遮在陰影之下，看不出什麼表情。

7

【嫂子？】

我試探著喊了一聲，嫂子抬起頭，看我的眼神無比冷漠。

但僅僅隻維持了瞬間，她又恢複成溫柔的模樣。

【是你呀。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嫂子看向麵前的猴屋，我心頭肉一跳，不敢說實話。

【就、就我住的小屋子，沒什麼，嫂子你快回去吧。】

嫂子沒說話，直勾勾盯著我。

【你知道猴兒神嗎？】

我渾身僵硬，嫂子留下這句話，也沒等我回答，轉身離開。

在她離開後我才想起來，她跟我哥根本也不熟，我喊她嫂子，她竟然沒什麼反應，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

不對，她不是嫂子。

嫂子比她好看，手上也沒那道疤。

......

晚上我打掃完猴屋，躺在稻草上，腦子裏都是嫂子那句話，久久無法入睡。

猴兒神，我當然知道。

猴兒神是我們村特有的神明，說來也可笑，村裏人捕猴賣猴，到頭來竟然還信仰猴。

我們家的神像就放在我哥屋裏，我媽說女人碰了就不靈了，每天都是由我哥去祭拜。

可那不就是一尊神像嗎，嫂子提起它做什麼？

8

第二天打掃房間時，我抬頭看著我哥房間神台上的猴兒神，怔怔出神。

猴兒神麵目猙獰，穿著袈裟，人不像人猴不像猴。

我娘說猴兒神是保佑我們家發財的，可如果猴兒有神明，知道他的子孫被人販賣，還會保佑我們嗎？

我探頭去看，猴兒神麵前壓著一張褪色的紅紙，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我不識字，認不得上麵寫了什麼；但那紙上還放著一撮發絲，烏黑發亮。

我們家的人發質較為幹枯發黃，這麼黑亮的發絲，隻能是新來的嫂子的。

我心裏頓時湧出一股寒氣。

【你在幹什麼？】哥的聲音冷不丁在我背後響起。

【我、我在......】

我話沒說話，頭皮被一股巨力牽扯；哥抓著我的頭發，把我丟到門外。

【敢碰神像壞老子好事，老子弄死你！】

我顧不得火辣辣的頭皮，趴到門縫上看。

我哥背對著我，雙手合十拜著猴兒神，口中念念有詞。

【猴爺有怪莫怪礙，祭品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多多保佑我發大財......】

【隻要那女人下了崽......】

9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回到猴屋。

猴兒神真的有問題！我哥要拿新嫂子當祭品！

這個信息爆炸般充斥我的大腦，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後背濕了一片。

一隻稍微年長的猴子，猶豫著走了上來，輕輕碰了碰我的臉。

我抬眼看了看它，似乎從它眼裏讀懂了擔憂。

它是猴群裏年紀最大的母猴子，也是第一隻聽我話的猴子。

剛抓來的野猴桀驁難馴，經常發出難聽的叫聲，滿屋子亂竄，還會伸出鋒利的爪子撓我。

我手上被抓了許多道傷口，都見了血。是這隻大猴子來了之後，幫著管教小猴子，猴群才平靜起來。

那會我還奇怪，正常來說，哥和娘是不會抓這麼大的猴子的。

猴子壽命隻有二、三十年，而這隻大猴子被抓來的時候，已經很老很老了。

老得甚至吃不下飯，毛發稀疏，靠在牆角的稻草堆不動彈。

後來，我哥抓到了小猴兒，小猴兒很小，四處找依靠，可是別的猴子都不搭理它。

後來，小猴兒窩到了大猴子的懷裏。

大猴子像抱住了希望一般，慢慢精神起來，開始主動進食。

等等，這麼說來，大猴子好像是在嫂子消失後才抓來的......

我猛地抓住大猴子的手，嘴唇顫抖。

【嫂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