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把姐姐送去替我出嫁時,我們靈魂互換了。
我替她管家育子,她替我被丟在冰冷的懸崖之下。
我收了倆義子,在我的扶持下,大兒子拜官功成名就,二兒子連戰連勝班師回朝。
她趴在我的腳下苦苦哀求。
我遺憾的搖搖頭:
“你走吧,我們就當從未做過母女。”
1.
明明是我的大喜之日,姐姐從早上就開始裝扮,我就知道我娘又要作妖。
張燈結彩,鑼鼓喧天。
我坐在房內等著迎親,手裏還揣著一把短刀。
果然,沒等來丫鬟,等來了刺客。
五個小廝破門而入,我將刀一抽,為首的兩個鮮血飛濺。
我抄起一旁的長幅畫卷對準他們的頭一頓狂敲。
剩下的一個看著手裏的家夥手足無措。
我一把刀扔過去,準確無誤的紮在他的肩頭,他嚇暈了過去。
嫁衣沾了血漬,我一皺眉,準備往外走。
一出門,木棍打在了我的後腦勺。
後麵的事情也不記得了,隻知道再醒來的時候,我握著姐姐的手。
“娘的恩情,女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鑼鼓聲還是沒變。
童小莉鳳冠霞帔,掩麵而泣:
“隻是她,真的不會來鬧嗎?”
我怔住,一轉眼看到銅鏡裏的自己,瞬間明白了。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起身就要走。
童小莉愣住,試探著喊了聲“娘親?”
我破口大罵:
“你妹妹都要死了,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心狠手辣的東西,為個男人,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要殺。”
說罷,我匆匆跑到我被打暈的地方。
可是我的身體不見了。
我一聲令下:“給我把二小姐找出來。”
童小莉拉著我的手撒嬌,讓我把事情交給下人,嚷嚷著趙家的人就快來了,需要盡快去接親。
我一揮手,她被我推倒在地。
“什麼唧唧歪歪的,今天不找到你妹妹,你這親就別想結!”
2.
整個童府亂成一團。
主君和老大老二紛紛趕來,一個勁兒的勸我:
“你先去吧,莉兒的婚事要緊,童小意能出什麼事呢?”
“莉兒心心念念了這麼久終於能成,不要被童小意破壞了。”
“大喜的日子,何必那麼鬧騰去管童小意呢?”
我震驚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遊蕩。
我知道祖母當年保護我不慎跌下台階摔死之後,全家都不喜歡我。
但現下這門婚事,全家上下居然隻有我不知道是姐姐替我成婚。
我演都不想照著母親演,直接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你們要去你們去,我要找童小意。”
主君小聲湊到我耳邊:“這個時候扮什麼良母,外麵賓客都等著呢。”
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一個大活人不見了,屋裏還躺著五個暈死的小廝,童江,你配當一個父親嗎?”
母親出生高貴,家底雄厚,父親不敢忤逆。
他尷尬地笑了笑,揚聲作威風,招呼小廝去找。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平日裏對童小意又打又罵的親娘,怎麼突然變這樣了呢?
一團亂麻之際。
“童小意”回來了。
她渾身是傷,衣服上布滿血跡。
小廝丫鬟為她讓行,她徑直走向我,揚手準備打我。
“荒唐!”
童江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狠狠一推。
“你去幹嘛了?!讓你娘好找!今天這日子還敢鬧事,簡直瘋了你!”
‘你才瘋了吧童江。她不是童府主母,我才是!”
我娘指著我,眼裏充滿惡意。
我望著她的眼睛,那是對我冷淡忽視甚至是輕蔑了十餘年的目光。
我不覺一笑:
“跑哪裏去了,丫頭,為娘擔心你,四處尋你呢。”
“你是童......”
“嚇壞了吧,都開始說胡話了。”
我把她的話堵了回去,命人把她帶了下去。
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我娘還在拚命叫喊著。
我看著她被拖下去的背影,冷冷笑了出來:
娘,這都是你自己種的惡果,現在要自己吃下去啊。
3.
鬧劇結束,趙家的人也到了。
我的夫君一身紅衣,眼裏有抑製不住的欣喜。
於我初次見他時,一模一樣。
他一身紅衣坐在白馬上,得了郡主娘娘籌辦的賽馬第一名。
他馳騁在馬場上,肆意地炫耀郡主賞他的珠石玲瓏鼓,然後在眾人歡呼之下,來到了我的麵前。
“給你!”
我沒伸手,下意識看向了母親。
母親搭著童小莉的肩,輕輕搖了搖頭。
我有些失落,還是婉拒了他。
可即便如此,回去的馬車上,因為童小莉的嫉妒,我還是被母親責怪:
“你以為得了趙侯爺的賞識,就能攀上枝頭作鳳凰了?”
“什麼事兒也得先你姐姐,再輪得到你,我們童家不能做以下犯上的事兒。”
童小莉拿手帕遮著臉,向我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
我看著他,他衝我輕輕一笑。
我鼻頭泛酸,不知要以什麼樣的心情看著他接受這一切。
可是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童小莉拿著掩麵的扇子緩緩走來。
趙岩正理著衣袖,不覺呆住。
扇子蓋不住人麵,趙岩呆滯的臉上逐漸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待童小莉走到他身邊,他抬起了手:
“莉兒,終於娶到你了。”
“岩哥哥,你終於是莉兒的了。”
我心頭一緊,肩膀止不住的顫動。
一時間,惡心泛上心頭,我端起手邊的熱茶,朝趙岩身上潑了去。
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趙岩被燙的不知所措,白皙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
童小莉放下掩麵的扇子,驚恐地叫了起來:
“娘親,你這是做什麼?!”
我站起身:“都是什麼雜碎,也配讓我坐在這裏賀婚。”
童江拉住我,覺得莫名其妙:
“你今日是怎麼了?這不是你盼著的婚事嗎?”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這童府,爛到根兒了!”
我起身,重重的巴掌落在趙岩的臉上:
“你於我家二姑娘,有半點情分嗎?”
趙岩慌了神:
“我與莉兒相互傾慕,您是知道的。”
“家父家母更心儀童小意,也是您給我出主意假裝求娶二姑娘,然後再移花接木的啊。怎麼如今......”
我的手指蜷縮,怒意上湧。
看著他那雙委屈的眼睛,那是曾經多麼深情又充滿愛意的目光。
可那一切都是為了利用我。
我咬口不認:
“你想誣賴我?”
“來人,直接通報給趙家主君主母,我童家幹不出這般齷齪事。”
4.
親事黃了,移花接木這拙劣手段的罵名最後落到了童小莉和趙岩身上。
我拿著家法,讓童小莉跪在中堂。
“她童小意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被趙夫人看中就要橫刀奪愛,莉兒無錯,我不過是自尋所愛,她童小意才是橫插一腳的人......”
她哭哭啼啼,聲音嬌弱。
如同曾經偷走我做的糕點去討好長兄,被識破後的偽裝一樣。
但這招數屢試不爽,隻要她一哭,我就會被爹娘拿鞭子抽。
“你哭什麼哭。”
我無情拆穿:
“這件事,你除了和趙岩勾搭,就等著嫁人,你受什麼委屈了?”
童小莉怔怔地看著我。
“這事童小意被騙,差點被人一棍子打死,你有什麼臉在這裏哭?”
童江和老大老二看著不忍心,紛紛拉著我:
“娘親,童小意而已,她那個掃把星若是嫁到趙家鬧出什麼事,我們也不好交代呀。”
“我看你們才像掃把星,給我沾了一身的晦氣!”
我這一聲吼嚇得三人不敢說話,童小莉忍不住,抱著我的腿哭了出來:
“娘親你怎麼了?你不是最疼愛莉兒的嗎?不是你說......”
我一腳把她踹開。
“我當初瞎了眼,疼了你這麼個不要臉的東西,心思不正,恃寵而驕。人前借花獻佛裝知書達理,人後淩辱親妹妹狐假虎威。”
轉頭,我又指向童江三人:
“都是勢利眼的東西,你們童家,等著完蛋吧。”
我大搖大擺回到母家,轉手給童家遞去了和離書。
我散了點銀錢。
一時間,童家主母因長女童小莉的齷齪之事不堪其辱離開童家的消息在汴京城傳的沸沸揚揚。
5.
趙夫人向來是注重名譽之人,婚事的消息傳過去,不僅童小莉再不能入她的眼,趙岩也被杖邢禁了足。
我登門拜訪,假意致歉。
趙夫人臉色並不好看:
“是我們趙家對不住,讓您多費心了。”
“是我教女無方,鑽了空子。童家本就不是大門大戶,也配不上貴府公子。”
“小意呢?”
我遺憾地搖了搖頭:
“瘋了。童小莉想嫁過來,就找人把她整瘋了。”
趙夫人止不住的歎氣,眼中充滿憐惜。
那時在家門口把我救走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憐惜的看著我。
大哥偷偷拿了父親的腰牌進宮玩兒。
他在宮中將守門太監的屋子翻了個遍,偷走錢財,回家將腰牌扔在了我的房中。
爹娘不多詢問,本意也是想讓我去當這個替罪羊。
宮裏的掌事公公到府中來,爹爹當著他的麵,罰我跪在中堂。
一鞭又一鞭。
我的背被打的血肉模糊,也咬口不認。
父親氣的牙癢癢,揮鞭的手又加了幾分力。
我惡狠狠的瞪著大哥,最終扛不住,倒了下去。
冬夜寒雪,府後的門梁上掛著昏暗的燭燈。
我呆呆地望著那束光,祈盼著綻開的傷口不那麼疼,能讓我不那麼痛苦的死去。
我低聲給自己唱著小曲兒,那是祖母還在世時教我的曲式。
可是當雪融化在血肉時,當寒風略過輕薄的衣裳時,我還是疼的止不住呻吟。
祖母,我很想祖母。
因為她是世上唯一牽掛我的人。
可是黃泉路上她來接我看到我這副模樣的時候,應該會很難受吧。
想到這裏,我蠕動一下,讓傷口的疼痛維持著我的清醒。
直到趙夫人撐著傘,滿眼擔心:
“這孩子怎麼被打成這樣了?”
6.
我被趙夫人帶回了趙府,她知我難處,將我留在府中養傷。
我傷好了大半後,偶爾會去聽那趙家的兩個庶子念書。
他們同趙岩一般年紀,但是礙於出生,並不受重視。
我端起茶杯,問道:
“趙非和趙帺近日如何?”
趙夫人略顯驚訝:“尊卑有別,不過在朝廷謀差事。”
“趙非在大理寺當差,趙帺在西郊當軍營頭子。”
我點了點頭,當晚就給那兩人去了書信。
在我的點撥下,趙非趙帺二人升職很快。
不過半年功夫,趙非就上任大理寺卿,把同在大理寺的童家大哥童子赫壓在腳下。
童子赫來了幾封書信,有意無意指責我拋夫棄子,我草草一看,扔在火爐裏助了火焰。
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太子和齊王暗中爭鬥。
不少同齊王抗衡的官眷子女曝屍街頭,趙非想細查,我搖了搖頭:
“現在的朝廷已經不能給大理寺的判案做靠山了。”
“你就算把證據攤到百姓麵前,頂多隻會讓齊王撕破臉,直接謀反。”
趙非皺著眉,細心聽我教誨:
“你想為他們沉冤得雪,就要先穩定朝廷,查案的事,自然有人幫你。”
趙非一驚,覺得不可思議。
聽了我的勸後,他將查案的事情暫放一邊。
我卻攛掇著來訪官眷去大理寺鬧,大理寺日日有人拜訪,想討個說法,童子赫終於坐不住了。
他痛斥趙非在位不盡心盡力,轉而承諾自己會帶頭查,一副討好的嘴臉。
得了官眷的支持,他肆意地來走訪。
帶人闖入我的宅子,絲毫不把我當他母親。
“滾出去。”
“童夫人您這是耽誤辦案,按律當罰。”
兩個侍衛持刀靠近我,剩下的不由分說就鑽進了房內搜查起來。
“誰是童夫人?”
我一盆臟水往他腳邊潑了過去:
“趕緊滾滾滾,這般張揚,真是晦氣。”
我叫小廝把人趕走,官兵搜的差不多了,童子赫露出得意的嘴臉。
“您沒了童家,日子過的也不好嘛,這把年紀了,把自己的名譽踩在地上,真是恥辱。”
我看著他大搖大擺的離開,嘴角不自覺上揚。
果不其然,不出五日,童子赫死了。
消息是趙非傳給我的,他怕我傷心,說的時候還支支吾吾。
可是當我看到童子赫煞白的躺在棺材中時,我毫無波瀾。
我靜靜看著他的臉。
想到他假意親近我把我吊在柴房喂老鼠。
想到他做陷阱把我捆住害我摔傷然後拿我鬥蛇。
在這個無人為我撐腰的家裏,我好像不是個人,隻是他的玩物。
可此刻我站在他的棺材邊,卻並沒有恨意。
因為他的命在我手裏是如此的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