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被要求做個中等女孩,考試考得好了,還得挨打。
媽媽說,中等挺好的,夠用不出挑。
可我卻知道,她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我的癡呆哥哥鋪路。
後來,我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卻瘋了,到處控訴我的不孝。
1
我是家裏的老二,有個癡呆哥哥。
醫生說,哥哥的病很難治好,但依照計劃生育條件,爸媽可以再要一個孩子。爸媽采納了這個建議,懷了二胎。
好在,我的智商一切正常,甚至還比別的小孩聰明些。爸媽長抒了一口氣。
可能因為我哥哥的緣故,我很懂事,學習從不用家裏操心,一直都是班裏的第一第二名。爸爸媽媽一看到我的試卷就笑得合不攏嘴,直誇好孩子。
直到,我碰上了個智障親戚。
過年麼,不過是比比誰家孩子學習好,誰家子女賺錢多,誰家姑娘嫁了個好丈夫,誰家兒子娶了個漂亮媳婦。
因著我哥的緣故,我爸媽怕極了這種場合,直到我的出生。
誰說他們隻能生傻孩子的?看,這不就生了個頂聰明的。
「小囡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腦子,腦瓜可不得靈光些。」
說話的,是一個遠房表叔。家裏孩子不爭氣,次次考試倒數第一,自然看不慣我。
要是在以前,有人陰陽怪氣,爸媽自然是要懟回去的,可這次,爸爸變了臉色,媽媽趕緊拉我走。
我感覺到了不對,卻又不敢說,一路被扯著回到了家。
爸爸在陽台抽了一整包煙,媽媽低著頭不斷抹眼淚。
我從未見過這場麵,呆愣愣不敢發出聲音,試圖讓自己存在感低一些。
2
終於,還是爸爸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慧慧啊,女孩子太出頭了不好,招人嫉恨。往後啊,你就別考班裏第一了,考個十來名,就差不多了。」
我不解,可看著爸爸越發可怕的臉色,隻能點了頭。
誰家父母會希望孩子別考第一的?我跟朋友說了此事,朋友們都覺得爸爸媽媽隻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深以為然。
直到,我挨了頓毒打,因為考了第一,挨了頓毒打。
我趴在床上,側頭看著牆壁。媽媽坐在床邊不停抹淚:「慧慧啊,別怪你爸,他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我不懂,但媽媽哭了,我決定妥協。也不過就是少做一道大題而已,沒問題的。
可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超出了我的想象。
「改名字吧,叫沈拙。」
沈拙,一個和沈慧完全相反的名字。
我不願餘生背上這樣的名字,拚命反抗。
媽媽一邊哭著一邊勸我,拙也沒什麼不好的,吃虧是福。
那麼她被爸爸打,夏天頂著酷暑冬天頂著寒風賣紅薯,這也是福?
我爆發了出生以來最激烈的反抗,要維持沈慧這個名字。
最終,在我掀翻了家裏的桌子椅子,把碗摔了一地之後,雙方互相達成了妥協。
沈慧不叫沈慧了,叫沈灼。
小名拙拙。
3
可事情發展超過了我的想象,從那天開始,爸媽對「中等」簡直著了魔。
我不能有發卡,因為戴了發卡會引人注目,不符合「長相中等」。
長高了些便不許我吃飽飯,但我成為班裏最矮的女孩時,又會使勁給我塞飯,哪怕我胃都要撐爆了。
就連我的零花錢,也是在校門口抓了好幾個同學問了,給了我一個平均值。
每當我不願,我爸就會暴跳如雷,我媽則會抹著眼淚說:「別跟你爸強,你爸也是為你好。」
因著生了癡呆哥哥的事情,我爸對媽媽動輒打罵,後來又生了我,雖然不癡呆但是個女娃,打罵就更多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不反抗,可我抵抗不了媽媽的眼淚,她一哭,我就沒有辦法。
媽媽哭得很有特色。
哭一聲,看我一眼,我要沒反應,她就再哭一聲,再看我一眼。
不光是對我,對任何人她都是一個程式。
我一直以為,媽媽是真的不覺得不對勁,或者是習慣了不知道該怎麼反抗自己的丈夫。直到某天,我偷聽到了她與鄰居的談話。
4
「這拙拙啊,還是太聰明了,將來怕是要離開家去大城市。但是我們生她,就是為了她能照顧阿圓,這絕對不行。你看我,什麼都教她拿中等,不高也不低,將來啊,既有錢照顧我們阿圓,又沒能力飛太遠。」
「當年其實問過,能不能換腦子。大醫院說不行,有個診所說行,但價格實在太高了。你說說,現在的大醫院,醫術都不如小診所。」
我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便又聽媽媽繼續說:「那哪行啊,她是個女娃,又繼承不了香火,將來還不是得靠阿圓。等將來,阿圓娶個媳婦,生個孩子,老沈家就也算是有後了。」
「什麼叫對慧慧太狠啊?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們當時想要的是男娃,醫生也說讓我們準備藍色包被,結果生出來是個女娃,為這事我挨多少打?你別說,老沈嘴上說的狠,還是抱回來養大了,老沈還是人好。」
我默默流淚。
原來,我出生的目的就是照顧哥哥。
我是不被期待的那個,就連沒有被遺棄,都算恩賜。
媽媽應該還有話沒說完吧?
處處中等,就會是最不被記起的那個,我以後做什麼,就不會有太多人關注,方便擺布,能夠一輩子伺候哥哥。
媽媽,明明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找了個時間悄悄出門,在外麵待了半個下午,裝成才回去的樣子。
我不敢想,如果媽媽知道了我已經知曉她的計劃,會怎樣。
敵明我暗,這信息差,就是我取勝的法寶。
5
林淼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樣,她也是個中等女孩。平平無奇的長相,剛夠考上高中的考試成績,普普通通的家境。
可不一樣的是,林淼是獨生女。
我也曾問過林淼,為什麼她爸媽沒有給她再生個弟弟。
這個回答我一輩子記得。
「爸媽說,有弟弟妹妹我會受委屈的,他們不想我受委屈,就想我把愛隻給我一個人。」
那天陽光多明媚啊,跟她的笑容一樣。
是了,我和小林終究不一樣。
她出了學校,便是明媚的太陽,而我,則是陰溝裏的老鼠,依附於哥哥活著。
如果不是哥哥還需要人照顧,可能我都不配存在。
6
媽媽突然迷上了一個遊戲,叫做旅行青蛙,每天沉迷於給青蛙準備食物,然後看看它還在不在家。
如果正巧青蛙寄來了明信片,媽媽就會特別開心。
「你看,青蛙不管到哪裏,都想著家裏,知道給家裏寄明信片。拙拙啊,你可千萬別忘了媽媽,忘了家裏。」
多年的巴掌與眼淚,已經讓我學會了什麼叫做標準答案。
「放心吧,媽媽。」
放心吧,我會遠走高飛。
免得哪天你們攢夠了錢,拉著我去換腦子。
可事實證明,我還是不太了解我媽。
初二那年,家裏來了個陌生的阿姨,身邊跟著一個似乎比我大個兩三歲的姐姐。
那阿姨滿臉堆著笑,拉著我的手直誇我長得標誌,看得她歡喜。
我媽也一樣,不停誇對麵那位姐姐。
照往常,別人誇我的時候,媽媽必定要反駁,將我貶斥的一文不值。
可這次,媽媽滿心滿眼都在對麵姐姐的身上,壓根無暇顧及我。
「拙拙,你帶著小雨姐姐進屋玩去。」
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我媽主動讓我和別人交朋友。
出乎意料,小雨姐姐也拉著我全方位的看,知道我會做飯會照顧我哥後,對我非常滿意:「不錯,你嫁進我們家,還能幫襯著些,是個好的。」
不是,什麼嫁人?
聽小雨說,她家也有個殘疾的弟弟,於是兩家便商量換親。
我「嫁」給小雨的弟弟,小雨「嫁」給我哥哥。
我心一涼。
難道小雨就不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嗎?
可小雨的回答是如此的理所當然:「這有什麼,你還沾光了呢,我弟隻是殘疾,你哥可是個傻子。」
原來,這叫沾光。
站在我哥和小雨弟弟情況的角度,確實是我家沾光了。
可我到底算什麼?
一個給我哥換親的工具嗎?
目前我還沒有能力逃離,但能夠借助外力。
我立刻將消息透露給了大姨,求她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