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父母親生的。
在我十歲那年,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把珠珠送人吧,反正也有兒子了,要不以後還得給她準備嫁妝。”
我被拋棄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拋棄的不止是我,還有他們的萬貫家財和他們兒子的命。
1.
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父母親生的。
他們沒有跟我說過,但是外麵的閑言碎語太多,聽得多了,心裏自然就有了疑問。
“媽媽,為什麼好多人都說我和你們長得不像?說我不是你們的孩子?”
我媽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
“就算長得不像我們也是一家人。”
“那我是你們的孩子嗎?”
我仰起天真的小臉看著她,她卻轉過身沒有再給我答複。
無聲勝有聲,我已經全明白了。
從那天起,我每天起的很早給他們做早飯,然後去洗碗,再去上學。
我不再像以前一樣,喜歡什麼就嚷著讓媽媽給我買,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抱著爸爸的脖子撒嬌。
我總感覺這不是我的家,他們不是我的父母,但他們卻願意收留我。
那我就要好好表現,不能花太多錢,不能吃太多飯。
如果他們不高興了,也許有一天,他們會把我扔掉。
晚飯我多夾了一塊肉,我媽的臉沉了下來。
“珠珠,一盤肉全讓你吃了,你爸吃什麼?”
我隻夾了兩塊而已。
路過商店,我看到了很漂亮的蓬蓬裙。
我駐足看,被我爸一把拉走“那麼多裙子別看了,家裏的夠你穿,沒那麼多錢買。”
其實我家很有錢,聽爸爸說,自從有了我,家裏的經濟狀況好了很多。
隔三差五的他買彩票就能中個幾千塊甚至上萬。
幾年的時間裏,他從一個水果攤的小老板變成了連鎖店的大老板。
有一次他們想買房,已經看中了一套,就帶我一塊去。
原本要貸款很多的房子,在那一天突然打折,比之前便宜了好幾十萬。
買完之後,那附近就開始蓋起了寫字樓,商鋪,也建了地鐵。
短短兩年時間,房子翻了好幾倍。
他們果斷賣掉,然後又另買了兩處。
我爸信了玄學,開始把幾個地方的房子拿給我讓我挑。
其實我根本看不懂,就隨意指了兩套。
奇怪的是,我隨意指的那兩套房子一套成了學區房,一套後麵建了醫院。
新入手的房子,價格又翻了翻。
我爸媽高興壞了,堅信我是他們的小福星。
可是,這並沒有讓他們多愛我一點。
其實以前也這樣,隻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的身世。
現在知道了,才明白原來因為我不是親生的,所以他們才這樣。
日子一天天過著,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爸媽的買賣越做越大。
現在家裏的連鎖店遍布全市,我們也從普通住宅搬到了小洋房。
2.
本以為我在這個家已經安穩了下來,可沒想到有一天,我媽在廁所突然興奮的大叫。
我爸急忙跑過去,我媽撲到他懷裏喜極而泣。
“我,我懷孕了!”
我媽舉著一個條形的東西給我爸看,我爸看到後更是恨不得給老天爺磕頭。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我終於有孩子了!”
看著他們興奮的樣子,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裂開。
真好,我就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為了表現出我一定可以當個好姐姐,我開始更加賣力的討好他們。
我媽孕早期吃什麼吐什麼,半夜跟我爸說她想吃冰激淩。
大冷天的,又是半夜,我爸迷迷糊糊的說明天再買。
可我從門縫看到我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於是悄悄穿上衣服,躡手躡腳的下了樓。
好冷啊,零下好幾度,我走了兩條街,找到一個正在開著的便利店。
用身上全部的零花錢給我媽買了一個叫哈根達斯的冰激淩。
我沒吃過,饞的咽了幾口吐沫。
但一想到我媽還在等著,我就忍住想吃掉它的衝動,在黑漆漆的夜裏小跑著往家跑去。
手在外麵露著特別冷,我多想縮進袖子裏暖暖。
可是暖了冰激淩就會化,媽媽就吃不到了。
於是我就把手晾在外麵,捏著冰激淩的兩頭,不敢用手去碰,生怕把它捂化了。
回到家,我還沒來得及脫衣服,就走到爸媽房間,我媽果然還沒睡著。
“媽媽,冰激淩。”
我媽驚愕的從床上坐起,打開燈,拿過冰激淩,抬腿踹了我一腳。
“誰讓你大晚上的跑出去?也不怕被車撞死!”
我呆了,難道為她著想就是錯了?
自從懷了孕,她對我的笑臉更少了。
我爸被吵醒,也瞪了我一眼“以後別自作主張,你媽想吃什麼我會給她買的。”
我低頭走了出去,心裏難過極了。
好像,我做什麼都不對。
我媽的食欲逐漸好轉,肚子也在漸漸變大。
她經常坐在沙發上,我爸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兩人笑的異常溫馨。
“哎呦,踢我了!你說這是個丫頭還是個小子?這麼大的勁兒。”
我爸喜形於色,摟著我媽兩人一起幻想他們的寶寶是男是女,長得像誰。
我遠遠站在門後,看著陽光照在他們倆身上,一片祥和。
突然鼻子酸酸的。
他們和肚子裏的寶寶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3.
這種失落像野草一樣在我心裏慢慢擴大,讓我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總有一些好事的鄰居看到我後就說“你爸媽有了小弟弟可就不要你了。”
“你可得有點眼色,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把你扔了。”
起初這種話我是不信的,但架不住聽的次數多了。
回到家我把這些話重複給我媽聽。
她很是敷衍“他們胡說的,別聽他們的。”
然後就繼續低頭給肚子裏的寶寶織毛衣。
我多想從她嘴裏得到一個承諾。
比如“珠珠,爸爸媽媽永遠不會不要你。”
但她沒有。
不知道是她不說,還是她根本沒想到這茬。
總之那天我心裏有著強烈的不安。
我始終覺得自己是沒有家的。
即使我很努力的在討好他們,我好好學習,特別乖,但我就是覺得我得不到他們發自內心的愛。
以前沒有對比感覺不出來,現在有了。
肚子裏的那個還沒有出生的小家夥,他們已經給予了他們能給的所有的愛。
在我這,隻有一句“珠珠真乖。”
仿佛,他們對我的要求隻有乖。
隻要乖,他們就高興。
有一次,我媽坐的時間久了,腰很疼,一時間有些起不來。
“珠珠,來,扶我一把。”
她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全部壓在我小小的身體上,快要把我壓倒了。
但我咬著牙撐著她散步,硬生生的撐了半個小時。
她從頭到尾沒有心疼我一下,哪怕問我累不累。
沒有。
還有一次,她在那裏織毛衣,坐久了很累。
我就退到她身後,用手臂撐著她的後背。
她扭頭看到我,衝我笑了笑,然後很放心的把整個身體都靠在了我的胳膊上。
整整一下午。
一直到快到晚飯時間她才離開,而我的胳膊和手已經僵硬的動不了了。
那天吃飯我總是掉筷子,還被爸爸批評沒有規矩。
我很委屈,抬眼看了看我媽。
她依舊是笑容滿麵的和我爸說話,絲毫沒有為我辯解一句。
變了,很多事,自從他們有了自己的寶寶後就變了。
隨著弟弟的降生,他們已經無暇顧及我了。
弟弟被抱回家的那天,他裹著小毯子,軟軟糯糯的樣子讓人心生戀愛。
我站在床邊,忍不住用手輕輕戳了戳他的臉。
‘啪’的一聲,我媽打了我的手一下。
我連忙縮回去,像做錯事一樣怯怯的看著她。
“弟弟這麼小,你下手沒輕沒重的,把他戳疼了怎麼辦?”
我委屈的咬咬唇“媽媽,我就是輕輕的,特別輕、”
“輕也不行!你小孩子家家的沒譜兒,走走走,離遠點!”
她把我轟了出去。
我難過極了,我發誓我真的隻是輕輕碰一下。
他睡的很熟,根本沒感覺到。
有一回她剛給弟弟換了尿布,我拿著剛收好的一摞幹淨衣服進來。
我媽見我進來,迅速把弟弟摟在懷裏,轉頭,滿眼戒備的看著我“你要幹什麼?”
4.
這一幕讓我原本想討好她的心瞬間跌落在了穀底。
“衣服晾幹了,我拿進來。”
都是弟弟的。
陽台掛滿了他的小衣服,各式各樣,比我這些年所有的衣服加起來還要多。
她的表情溫和了一點“放那吧,沒事兒別進來,弟弟小,你手上不幹不淨的有細菌。”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幹幹淨淨,指甲裏也沒有泥。
用鼻子聞聞,還有淡淡的肥皂香味。
我怎麼就不幹淨了呢?還有細菌?
心裏難過極了,等到爸爸回家,我第一反應就是撲到他懷裏撒嬌。
可當我笑意盈盈的跑上前去,他卻像沒看見我一樣的,徑直進了他們的房間。
房門關上,我被隔絕在了外麵。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我一個人,孤獨,無助。
晚上睡覺前我給媽媽熱了牛奶。
之前聽他們聊天說起,大夫說媽媽身體不缺鈣,母乳的條件才會更好,嬰兒也會更健康。
我記住了這句話。
走到門口,我聽到我媽跟我爸在說話。
“要不咱們把珠珠送人吧。”
我頓時愣住了,手裏溫熱的牛奶也無法逼退我心底生起的寒意。
“都十歲了,再送人能送給誰?這麼大的孩子也養不熟了。”
我爸沒有反對,隻是提出了疑問。
“不行就還送孤兒院去,反正咱們也有自己的兒子了,要不以後她結婚,咱們還得準備嫁妝。”
說到錢,我爸沉吟一聲沒有說話。
他們的親生兒子,將來會繼承他們全部的財富。
如果我是親生女兒倒也罷了,一人一份他們也不心疼。
可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要分走原本屬於他們兒子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會願意。
我把牛奶放在門口桌子上,轉身離開了。
躺在床上,我用被子包住頭,盡量不讓他們聽到自己哭的聲音。
我以為隻要我乖乖的,他們就不會把我扔掉。
沒想到,我已經盡力做到了最好,但還是逃不掉被拋棄的命運。
難過的睡不著,我起床趴在窗台上,仰望星空。
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朝我眨著眼睛。
聽人家說,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我一度認為,我親生的父母已經死了。
他們變成了星星。
“媽媽.....”
隔著窗戶,我對著天上的星星叫媽媽。
可是回應我的依然是寂靜的夜,和外麵若有似無的風聲。
戰戰兢兢的過了好幾天,我以為他們改變了把我送走的主意。
可是在一個周末,我爸提出要帶我去步行街買新衣服。
短暫的興奮過後,是無盡的恐懼。
這一天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