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為了給我買豆沙月餅,被壞人盯上,死無全屍。
往後的每年中秋,爸爸媽媽逼我跪在姐姐墳前,吃下十幾塊鮮肉月餅。
可是今年,我卻辦不到了。
「我看她就是為了不想給月月贖罪,找地方躲起來了,當年死的怎麼不是她!」
媽媽絲毫不在意我的失蹤,甚至忘記了我下午給她打去的求救電話。
然而沒想到的是,死了三年的姐姐突然帶著男朋友回來了。
媽媽失而複得,喜極而泣,一家人圍在桌子旁共慶中秋。
桌上還擺著姐姐最愛吃的鮮肉月餅。
「妹妹呢?」終於有人想起了我。
可是已經晚了。
我已經被肢解成了無數快,丟在全城不同角落。
後來,當爸爸媽媽知道那堆屍塊就是我後,他們全都崩潰了。
「蘇姐,這次的案子有點棘手。」
媽媽的老搭檔陳隊神色凝重地看著解剖台上的數十個屍包。
裏麵有我的四肢、軀幹,還有被剁碎的肌肉組織。
可這還不是全部。
「頭還沒有找到嗎?」
媽媽雖然是業界數一數二的專家,可此時也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陳隊搖了搖頭:
「凶手喪心病狂,把被害者分屍後拋到了七個不同的位置,甚至還有幾包肉餡!
「手法跟三年前那起案件很相似,我懷疑是凶手再度作案。」
媽媽在聽到陳隊的話之後,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因為那件至今未破的懸案,是媽媽心裏最大的痛——
那個窮凶極惡的變態殺人魔,帶走了姐姐。
三年前的中秋節,媽媽隻買了姐姐最愛吃的鮮肉月餅。
可她忘了,我對豬肉過敏。
我拿著鮮肉月餅遲遲不敢放進嘴裏。
姐姐見狀,起身出門要為我買豆沙餡的月餅。
可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我家門口擺著一件帶血的衣服。
是姐姐出門前穿的。
正好那段時間驚現變態分屍案,專挑美貌的少女下手。
所有人都說姐姐是被殺人魔殺了,屍骨無存。
從此,中秋節就變成了姐姐的忌日,而我,變成了害死姐姐的喪門星。
「蘇姐,今天就別讓樂樂去墓園了,畢竟不安全……
「不安全?她就算死了又怎麼樣?」
還沒等陳隊說完,就被媽媽冰冷的聲音打斷。
「當年要不是她事多,非逼著月月出去給她買豆沙月餅,我的女兒怎麼會死?」
這種話我已經聽了三年了,可如今依然心如刀割。
三年前在姐姐的葬禮上,媽媽逼我跪在姐姐墓前磕頭。
我嚇壞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理性冷靜的她宛如一個瘋子,把我的頭死死按在地上。
聲音顫抖著咒罵:
「沈樂,你要記住,是你害死了自己的親姐姐。
「你就是一個殺人犯!你怎麼還不去死!」
如你所願,媽媽,我已經死了。
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可是樂樂也是你的女兒啊,你現在就隻有這麼一個女兒了!」
陳隊是個很好的叔叔,家就住在我家樓下。
有好幾次,我被爸爸媽媽從家裏趕出來之後,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樓道裏哭。
當時的我又餓又怕,卻連哭都不敢太大聲,生怕被他們聽到。
那樣爸爸媽媽會更討厭我的。
是陳叔叔,偷偷把我帶到他家,讓我填飽肚子。
跟我說:
「樂樂,別怪你媽媽,她隻是太難過了。
「沒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女兒。」
可是你錯了,陳叔叔。
我的媽媽,真的不愛我。
「老陳,我家的家事,就不麻煩你操心了吧?」我媽語氣冷漠,陳隊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隻能把話題重新引到案件身上。
「看樣子,跟三年前的案件一樣,受害者也是個年輕的女孩。」
陳隊沉重地歎了口氣。
媽媽果然是個經驗豐富的法醫,沒用一會兒就把我的骨架拚好了。
隻是少了頭顱。
她上下掃視著我的骨架和一堆破碎的屍塊。
突然,視線停在一塊為數不多帶著皮膚的屍塊上。
我的心很快升到了半空——
媽媽,你要認出我了嗎?
那是我的大腿,上麵有一塊小小的燙傷疤痕。
是小的時候媽媽送姐姐去補習班,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我不小心打翻了熱水壺留下的。
媽媽當時看到後自責壞了,心疼地摸著我的頭道歉:「都是媽媽不好,以後媽媽再也不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了,可以原諒媽媽嗎?」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啊媽媽。
她剛剛一直沉默不語,如今已經紅了眼:「根據我的經驗來看,這些肉塊是在她活著的時候被生生挖下來的。」
她越說越哽咽,到後麵甚至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所以媽媽,你是認出了我對嗎?
這是你第一次為我流淚,可我卻不能再抱抱你了。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我的月月當初是不是也遭遇了這些……她該有多疼啊……」
我錯愕地看著她。
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製地砸在了媽媽看不見的維度裏。
哪怕我的屍骸就在媽媽對麵,可是她心裏想的卻還是姐姐。
可是媽媽,我當時真的好疼啊。
我被割掉了舌頭,在凶手戲謔的眼神裏給你打去求救電話的時候,你卻說:「別裝神弄鬼了,你要是敢不去給你姐姐守墓,就再也別回來了!」
說罷她掛斷了電話,也斬斷了我最後一次活命的希望。
媽媽,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呢?難道我真的像你所說的一樣,是不配得到親情的害人精嗎?
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萬家燈火通明,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慶祝合家團圓的節日。
可我,卻再也不能和我的家人團聚了。
「拿去送檢吧,盡快確認死者的身份。
「我們要趕在凶手下一次犯罪之前,抓住他。
「替我的月月報仇!」
我跟著媽媽一起回了家。
爸爸已經做好了晚飯,桌子上擺了三副碗筷。
可我知道,那一副並不是給我的,而是給姐姐的。
「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爸爸貼心地幫媽媽舒緩頸間酸痛。
媽媽握住了他的手,聲音裏有些顫抖:「當年殺死月月的凶手又出現了……」
爸爸的手瞬間收緊,臉上也浮現出了哀傷:「這一次,你們一定要抓住他,我們的女兒不能白死!」
媽媽說得沒錯,殺死我的人的確是三年前的連環殺手。
我多想告訴媽媽他的臉上有一塊很大的胎記,在人群中一定很好辨認。
可是,哪怕我喊破了嗓子,爸爸媽媽也聽不見我的聲音。
我絕望地飄在半空,距離他們不過幾米,卻被生死隔絕成了兩個空間。
可我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就像過去的很多次一樣,他們拿著鮮肉月餅硬塞到我嘴裏,對我的哀求置若罔聞。
「當初如果不是你矯情,裝怪,你姐姐怎麼會死?
「還豬肉過敏,我就不信過敏能要了你的命?」
過敏的確不會讓我死亡,可是卻會讓我渾身上下起滿紅色的小疹子。
癢得我生不如死。
嘴裏的一塊月餅尚未吃完,媽媽手裏的另一塊就塞了進來。
我被噎得眼淚直流,可她依舊麵目猙獰。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害人精,要不是因為你我的女兒現在就會好好在我身邊!」
在她的心裏,好像隻有姐姐一個女兒。
我多想問問她,那我呢?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嗎?
可我不敢問。
因為媽媽真的會不要我。
而此時,爸爸就會冷眼站在旁邊,冷眼旁觀媽媽對我的發泄。
可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也會在我過生日的時候帶我去遊樂園,在睡前給我講晚安故事。
可為什麼一切都變了呢?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惡心。」爸爸語氣中帶著狠厲,「之前對你好是因為你姐姐身體不好,生下你是為了讓你在我們不在的時候照顧她,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害死了她!」
「早知道,我根本不會讓你出生。」
他冰冷的話語就像刀子一樣狠狠紮在我胸口。
把我那顆早就千瘡百孔的心再一次捅得血肉模糊。
原來,我從出生起就隻是姐姐的附屬品。
沒有人期待我的到來,也沒有人愛我。
那一次,我被噎得狠了。
扣著嗓子趴在地上呼吸不上來。
媽媽卻還以為我是裝的:「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不把這二十個鮮肉月餅吃完你就給我滾出去!」
可我真的吃不下了,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還好媽媽終究還是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她或許不想讓我死在家裏吧。
所以帶著我去了醫院。
醫生嚴肅地教育她:「再晚來一會兒命都沒了!
「孩子還小,有的時候吃東西沒有度,你們做家長的也不知道攔著?
「更何況她豬肉過敏你們不知道?還縱容她吃鮮肉月餅?」
媽媽麵色鐵青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爸爸笑著應付醫生。
醫生走前還無奈地搖頭:「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可他不知道的是,何止如此啊。
月餅是我的媽媽親手塞進我嘴裏的,我根本不想吃啊!
見我好轉,我媽把剛剛在醫生那裏受的氣又一次發泄在了我身上:
「我看你也沒有什麼事,剛剛就是裝的!
「非要看我被外人罵你就舒服了是不是?我剛剛就不該帶你來醫院,怎麼沒噎死你?」
我跟在她身後一句話都不敢說。
在路過急診室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因為積食被送來的女孩,看上去跟我一般大。
她的爸爸媽媽滿臉心疼,在醫院裏跑上跑下,一遍遍地自責:「都怪我,明明知道她貪嘴卻沒看好她。」
那個女孩躺在她媽媽懷裏肆無忌憚地撒嬌。
我羨慕得直流淚——
原來別的小孩是可以得到父母的愛的,隻有我是例外罷了。
爸爸察覺到了我的眼神,冷哼一聲,嘲諷道:「羨慕?你也配?害死自己姐姐的災星,這輩子都不配得到別人的愛!」
我連忙收回了目光。
爸爸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就該一輩子都活在陰溝裏。
看著別人的幸福,用一生去贖罪。
畢竟,我是害死姐姐的元凶。
可我沒想到,我的姐姐,根本沒有死。
姐姐回來了。
身後還跟著她的男朋友。
她打開門的時候,爸爸媽媽直接愣在了原地,一眼不眨地看著她,生怕自己現在是幻覺。
「爸、媽,怎麼了?我回來你們不高興嗎?」姐姐噘著嘴,像小時候那樣跟爸爸媽媽撒嬌。
「月月……真的是你嗎?」媽媽瞬間紅了眼眶,連聲音都在顫抖。
姐姐連忙跑到了爸爸媽媽麵前,撲到了他們的懷裏:
「是我啊,爸媽,我回來了。」
媽媽泣不成聲:「月月……媽媽還以為你……」
她哽咽到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爸爸也在一旁默默落淚。
他把姐姐緊緊抱進懷裏,像是在擁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這麼多年你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連個消息都不給媽媽發,急死媽媽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對姐姐,就連抱怨都溫柔。
姐姐有些愧疚,但爸爸媽媽的寵愛讓她驕傲而明媚。
和陰暗自卑的我截然不同。
她一把拽過身後的男朋友,大大方方介紹道:
「當年偷跑出去,是怕你們不同意我跟阿東的戀愛,現在我們準備結婚了,回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件事的。」
媽媽此時已經哭到泣不成聲了,但即使這樣,她也依舊沒有對姐姐說一句重話。
「那當初門口的血衣是怎麼回事?」爸爸最先冷靜下來。
「啊……那個啊……」姐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媽媽不是法醫嗎,我怕她找到我,就想著偽造假死的事兒,方便些。」
她吐了吐舌頭,絲毫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過分。
看著她在爸媽麵前肆無忌憚地撒嬌,我隻覺得心裏湧起了一陣莫名的荒誕。
我大笑出聲,笑到前仰後合,笑到眼淚直流。
如果他們能看到我,肯定會被我現在的樣子嚇到。
不過可惜了,他們看不到我,也不在乎。
不可笑嗎?姐姐隨意的惡作劇,卻讓我受了三年的折磨。
折磨我的人不是別人,是我最愛的爸爸媽媽啊!
他們口口聲聲讓我去死,問我為什麼不替姐姐去死。
可如今,姐姐回來了,我卻真的死了。
爸爸聞言,剛想生氣,可是看到姐姐抱著他胳膊撒嬌,就一點火也發不出來了。
隻是寵溺地用手點了點姐姐的鼻尖,無奈道:「你呀!」
他上下打量著姐姐的男朋友,眼神中透露著審視。
姐姐直接擋在男朋友麵前,維護道:「爸,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現在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外孫子,要是不讓我嫁給阿東,我直接跳樓自殺,一屍兩命算了!」
爸爸這才稍微有些生氣,不過媽媽趕在他變臉的前一秒緩和了氣氛:「先不說這些,正好今天是中秋節,咱們一家人坐在一起把月餅吃了!」
是啊,中秋節就是應該一家人坐在一起,賞月吃月餅。
他們圍在了一起,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笑。
可卻沒有一個人提到我,仿佛我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甚至都在懷疑,我是不是就是一隻孤魂野鬼,跟在媽媽身邊回了家,給自己杜撰了這些記憶。
可是這三年我收到的打罵,每個中秋節我跪在姐姐墳前的懺悔,如今還曆曆在目。
我一閉上眼就能感覺到疼啊!
這一切又怎麼會是假的呢?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媽媽重複著這一句話,笑意盈盈地拿起一塊鮮肉月餅放在了姐姐碗裏,「你最喜歡的鮮肉月餅,媽媽每年都會買,沒有忘。」
姐姐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媽媽。
而後,她看著月餅突然想到了我:「樂樂呢?是去上學了嗎?」
爸爸媽媽仿佛這才想起我,恍然大悟道:「現在應該在你墳前祈禱懺悔呢,當年不是她非要吃豆沙月餅,還逼著你出去買?」
可是,也隻有這一句。
姐姐沒有任何解釋,風輕雲淡地哦了一聲。
她並不覺得我為她吃了三年的苦有什麼了不起,更沒有跟媽媽說當年的真相。
我隻是不想吃鮮肉月餅,可我根本沒有非要姐姐出去給我買豆沙月餅啊!
我當時還在疑惑為什麼一向不喜歡我的姐姐今天對我這麼好,今天才知道答案——
原來,我隻是她跟男朋友私奔的理由罷了。
而爸爸媽媽也沒有想著要去把我接回來,哪怕姐姐已經回來了,哪怕她們已經知道我不是害死她的喪門星了。
「中秋節快樂!」媽媽舉起杯。
「中秋節快樂,歡迎月月回來!」爸爸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就在此時,媽媽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陳隊。
「死者的頭顱找到了!」
陳隊突然停頓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就帶上了哽咽:「是樂樂!」
「怎麼可能?!」媽媽聲音驟然拔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