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2歲生日那天，我收了到一封匿名信件。

信件開篇寫道：“卿卿吾妻，見字如晤，一別數年，甚為感念，每每追憶往昔，隻覺愧疚難耐，悲兮，歎兮......猶記分別之際，你已懷孕一月餘......”

我顫抖著看完最後一個字，兒子在外麵喊我：“爸，媽給您準備了生日蛋糕，您快來。”

我將信件收好，恍恍惚惚的走向客廳，卻聽見客廳裏的電視播放了一則新聞。

【知名女星“忘年戀”與情人纏綿微信語音曝光】

【爆！知名女星早在多年前婚內出軌資深導演】

插播新聞的主持人語氣誇張的念著新聞稿，兒子卻手忙腳亂的去關電視。

電視被關上的那瞬間，我看到了新聞上妻子大尺度的照片。

1.

電視被關上後，客廳裏眾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看我。

尤其是妻子，她輕咳了一聲，目光看向了別處。

這是她心虛的表現，結婚這麼多年，每當她心虛的時候，就會目光遊移，不敢看我。

這麼多年，她這個習慣一直沒變過。

客廳氛圍太過詭異，兒子看看我又看看妻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拿過蛋糕招呼我：“爸，今天是您的生日，媽一早就跟您準備了蛋糕，就等您了。”

兒媳也笑著對孫女道：“樂樂，快，去扶爺爺過來切蛋糕。”

樂樂聽話的點頭，小跑著來到我跟前甜甜道：“爺爺，樂樂想吃蛋糕了，您待會兒給我切一塊大蛋糕好不好？”

看著乖巧的孫女，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緩緩朝電視機走過去。

見此，兒子緊張的破了音：“爸！”

我轉頭定定地看他，他表情不甚自然的找補：“樂樂老早就想吃蛋糕了，一直在等著，再耽擱她待會兒要鬧脾氣了。”

妻子也應和道：“對啊，老陳，快過來，菜都涼了，趕緊切了蛋糕吃飯吧。”

望著桌上神色各異的三個人，我的心漸漸涼了下去。

“卿卿吾妻，見字如晤......近來多夢，常念及過往，夢中汝少年依舊，然年少輕狂，不曾珍惜，每每思及，悔之恨之......”

信件中的內容清晰的在腦海中跳躍，我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神情緊繃的兒子，最終隻是沉默的走到電視跟前，拿起了放在旁邊的老花鏡。

見我隻是拿老花鏡，妻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兒子亦然，隻有兒媳和樂樂還在笑著等我過去切蛋糕。

我戴上老花鏡在桌前坐下，妻子和兒子對視一眼後，主動拿過蠟燭替我點上，點好蠟燭後，她笑著將蛋糕端到我麵前：“老陳，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兒子兒媳見狀跟著唱起生日歌，樂樂脆生生的童音也緊隨其後。

本是其樂融融，溫馨和諧的場麵，可我卻笑不出來。

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妻子。

她出道早，我認識她時，她才22歲，可那時她已經小有名氣，每次粉絲給她寫的信都是我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出拉。

從22歲到72歲，整整五十年，我為她洗手煮湯，放棄我的事業跟在她身後照顧她，看著她一步一步登頂。

圈子裏的人都誇她，說她功成名就，卻堅守初心，說我們是模範夫妻。

我一直也這麼以為，直到今天這封匿名信......

卿卿吾妻......多麼親密的稱呼。

可明明，她是我的妻啊......

心底湧上一層酸澀，我低著頭沒再看妻子。

除了剛剛那封信外，電視上的新聞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妻子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我苦澀地想，認識五十年，結婚四十五年，我好像從來沒真正的了解過我的妻子。

2.

“老陳？發什麼愣呢？吹蠟燭啊！”

妻子的催促聲響起，我神情恍惚的吹了蠟燭。

樂樂脆生生道：“爺爺，你許的什麼願望啊？”

我抬頭愣愣的看向妻子，就見她笑著捏了捏樂樂的鼻子：“寶貝，願望說出來就不準了，不能問哦。”

樂樂點點頭，我卻忽然開口：“阿玉，結婚45年了，我們卻一直沒領結婚證，不如，今天我們去領證吧？也學學年輕人的潮流。”

我們結婚早，那時候領結婚證的潮流還沒傳到老家，都是兩家族老見證後，就算是結婚了。

這麼多年，我也曾提過一起領個證，不過都被妻子以麻煩為由推掉了。

妻子聞言猛地怔住，很快，她神情不自然的開口：“我們老夫老妻的，都結婚這麼多年了，還領那個做什麼？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用在意那個。”

兒子也附和道：“是啊，爸，你們年紀這麼大了，再說我媽那身份，萬一被拍到，誰知道那些無良營銷號會說什麼呢？”

兒媳有些不讚同的看兒子一眼，皺眉道：“現在改政策了，領證隻需要拿上身份證就可以......”

後麵的話，她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兒子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

“是嗎？”妻子幹幹的笑了笑，將我切好的蛋糕給樂樂一塊，又夾了一塊肘子給我：“老陳，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這麼多年，還是老毛病，不好好吃飯，不懂的好好照顧自己。”

我苦笑著吃下妻子夾給我的肘子，沒再說什麼。

肥肉下肚，胃裏頓時翻湧起來，我強忍著沒表現出來。

醫生曾叮囑過妻子，我剛做過心臟手術，不宜食葷腥油膩和辛辣刺激的食物，妻子信誓旦旦的說她記下了。

可現在看來，她是一點沒記住。

也是，早該習慣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她何曾真正的體諒過我？

沉默的吃完飯，兒子兒媳要去忙工作，妻子也參加了一檔老年綜藝，接了個電話就匆匆離開了。

屋裏就剩下我一人。

收拾完一桌狼藉，我慢慢踱步回了臥室。

臥室裏，妻子年輕時的照片就貼在床頭，我怔愣的盯著看了很久，歲月對妻子很是優待，她今年已經74歲了，可歲月仿佛未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我出神的將照片摘了下來，卻從照片後麵的相框中掉下一個東西。

我低頭，看到地上靜靜地躺著一本顏色鮮紅的結婚證。

看到結婚證的那一瞬間，我如遭雷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這本結婚證，為什麼會藏在妻子的照片後麵？是誰的？

我想彎腰去撿，電話卻突然響了。

我接起後，傳來一道蒼老卻有些耳熟的聲音。

“卿卿，是我......”

短短四個字，我一下子猜出了這人正是寫那封匿名信的人。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收件人是我。

卿卿二字，是我給李美玉題的字。

見我沒說話，對麵那道聲音自顧自道：“這麼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像是自問自答一般，他繼續道：“應該過的挺好吧？我看到關於你的新聞了，但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現在的無良媒體，真是什麼都敢寫，他們竟然說你出軌？說你74歲高齡還談忘年戀，我一點都不信。”

“阿玉，你還愛我對不對？這麼多年了，我心裏一直還念著你，當初你說雄鷹就該翱翔於九天之上，我一直記得你這句話，所以，分開的這麼些年，我一直在國外打拚，現在我成功了，我已經是資深導演了，你會為我高興的對不對？”

3.

對方好似隻是為了說說心裏話，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見我一直沒說話，最終隻是歎了口氣道：“阿玉，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當初拋下你們母子去國外，可我有苦衷，終究是我對不起你們......”

後麵的話我沒聽到，我隻覺得腦子一片混沌，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掛的電話，隻聽到電話傳來嘟嘟嘟的掛斷聲。

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有點大，我隻覺得渾身發冷，心臟跳動的好像越來越快。

摸到床頭，我服下一粒速效救心丸才緩了過來。

腳下踩到了什麼，低頭，我才想起來掉在地上的結婚證。

猶豫再三，我還是將結婚證打開了。

女方那欄，是妻子的名字。

照片上，妻子笑的很燦爛，她腦袋微偏，靠在一個麵容清秀的男人肩上。

那個男人我認識，名叫許家瑞，是妻子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認識妻子那年，她已經靠著一部名為《絕跡》的電影火了，那部電影的導演，就叫許家瑞。

而當年，許家瑞也是憑借著妻子的投資才完成了這部電影。

可以說，是妻子成就了許家瑞。

那時，大家都以為他們會攜手走下去，可沒幾年，許家瑞就出國了。

妻子對外宣稱是兩人性格不合，所以分手了。

可我知道，妻子很愛他，也是我有些趁人之危，在許家瑞出國的那些年，是我陪在妻子跟前，放棄自己的職業，一心一意守著她，所以，她最終才會被我打動。

在妻子28歲那年，許家瑞徹底跟妻子分開的那年，我跟妻子結婚了。

婚後，妻子就有了身孕，當時我擔心懷孕會影響她的事業，曾猶豫過要不要打掉這個孩子。

妻子溫柔的神情，我現在還記得，她當時低頭看著肚子，將我的手覆在她肚子上，柔聲開口：“阿諾，這是我們愛的結晶，我想把他生下來，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我當時特別感動，我記得我抱著妻子不爭氣的紅了眼眶：“那我們就生這一個，不論男孩女孩，以後都不生了。”

過去種種仿佛就在眼前，可此刻，我卻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可憐。

如今一切浮出水麵，還有什麼不清楚呢？

結婚證上的日期，正是許家瑞離開前的日期，信中他也寫了，離開時妻子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

仔細想想，跟兒子出生的時間剛好對上，兒子根本不是早產......

原來......他們才是一家人，而我......是最見不得光的小三......

哈哈，真可笑啊，實在是太可笑了，我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又將結婚證看了一遍。

“啪嗒......”

就在這時，門鎖傳來轉動聲，我扭頭，就見妻子衣衫單薄的從外麵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