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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不相及雲海不相及
小鹿

4

喬安然這麼一說,裴景深才想起來,那次她因為這盆花鬧得多厲害。

他眼中浮現出愧色,彎身想把蓮花撿起來。但嚴重的潔癖讓他如何都下不去手,隻將喬安然拽了起來:“不就是一盆蓮花?等我有空了送你一池。方沁現在還餓著呢,快去做飯,聽話——”

他話音未落,她就激烈地將他推開。

她不要一池蓮花,隻要寄托了靈魂與希望的這一盆。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去怪或者去恨裴景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拿那麼多錢,付出再多都是理所應當。

可是這一刻,她就是忍不住地想恨!

她想起自己溺在風塵中、難以喘息時,裴景深出現了,他牽著她的手離開酒吧,告訴她以後不用在風塵中掙紮了,他會養她。

她想起過去7年,她無數次地在裴景深醉酒回家時,端著醒酒湯第一時間衝過去。他會寵溺地揉一揉她的頭發,說‘謝謝你安然’,而不是謝謝你‘方沁’。

她想起自己最開始,為了不讓裴景深煩心,一個人打掃偌大別墅的壓抑和崩潰........

她想了太多難以忘卻的點點滴滴。

她不奢望裴景深在心裏給她留一個位置,可為什麼,她那麼乖,那麼聽話地扮演方沁,她隻發過一次脾氣,他怎麼就記不住?他的心怎麼就滿到裝不下一朵蓮花呢?

“不用了,不用了........”

她喃喃著,揉了揉淚,從垃圾桶中將蓮花拾起來,逃一樣悶著頭往外走。

“安然,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裴景深失去耐心,不顧臟地將她從後麵摟住:“你之前不是挺好的嗎?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和方沁的關係,甩臉色給誰看?”

“因為之前的我根本就不是我啊!”

7年來,喬安然第一次失控,扭頭瞪著裴景深吼出了聲:“現在站在你前麵的,才是真正的喬安然!”

這個從淤泥裏爬出來,一身臟汙,不喜歡笑,甚至沉悶到無趣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她!

而不是明媚漂亮的‘方沁’,不是心細如發的保姆——

她知道真實的自己不討人喜歡,甚至她自己都頗為厭惡。

她突然有些慌亂,莫名地害怕在裴景深眼中看見嫌惡的情緒,便急忙從他懷裏掙開,抱著花盆逃一樣想離開這個地方。

“好了安然,是我不對,我答應你,隨便你把花養在哪裏都可以,行了吧?”

裴景深猶豫幾秒,才過去攔住喬安然:“別鬧了,看你氣得都說胡話了。”

喬安然小心翼翼地側身,看向裴景深的臉。她沒有從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見嫌惡,隻有一點點愧色,和強忍著難受的不適。

她身上滿是垃圾和淤泥的味道,以往這時候,裴景深死都不會靠近。哪怕她扮演著方沁都不行。

可現在,她是最真實的自己。而他的心上人方沁就站在旁側。他該是趕她走的,為什麼他還要她把花留下來?為什麼他還會因為那盆花覺得愧疚,對她有了現在的包容?

她想不通。

裴景深不再命令她做飯,打算帶方沁曾經最喜歡的那家酒店吃川菜。他邀請喬安然的時候,喬安然還在恍惚,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路上她忍不住想,如果裴景深不趕她走,她還離開嗎?

“哎呀!抱歉呀安然姐姐,我見到景深哥哥太開心了,不小心坐到了副駕駛,忘了這個位置該是女朋友的專屬呢!”

方沁眨著微紅的眼,一副自責的模樣,要裴景深停車把位置換回來。

裴景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沒事的,今天你才是主角,安然她從來不介意這些的。”

這句話讓喬安然瞬間清醒!

她還留下做什麼?她不過是方沁的替代品,在那個家,她連自己都做不了。

她強行掃空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擠出一絲笑:“你誤會了方小姐,我和裴先生,並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不是男女朋友?”裴景深蹙著眉頭,微微側身,似是質問般:“我們在一起生活那麼久,算是什麼?”

情人?

炮友?

保姆?

喬安然也找不到合適的關係,但她實話實說,不知道裴景深哪裏來的不滿。

他甚至不怎麼看路,注意力都在喬安然身上,等著她回答。

“砰!”

恍惚間,一輛變道的汽車突然撞了過來。裴景深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已經來不及了,3人都在劇烈的震蕩下受了傷,艱難地從車裏爬了出來。

“安然,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裴景深和方沁係著安全帶,隻受了些輕傷。喬安然直接撞到了車玻璃上,渾身都被玻璃碎片劃出了血淋淋的傷口。

裴景深看著癱坐在血泊中的喬安然,慌亂地想過去安撫,可是她渾身的血讓他潔癖發作,難受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始終不敢觸碰一下。

“景深哥哥,我疼,我好疼.......”

方沁捂著劃出血的手臂,嗚嗚地哭了出來。

那瞬間,裴景深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將方沁抱在懷裏:“不怕不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他幾乎心疼得掉了淚,抱著方沁衝到路中間,攔了輛出租車。

他把方沁送上去,才想起喬安然還在原地,連忙朝她招手:“你還愣著做什麼?上車去醫院啊!”

喬安然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染濕了衣裳,可並不怎麼疼。她怔怔地看著裴景深,分明方沁身上也有血,剛才下車的時候還跌落在泥泊,臟得厲害。

可他偏偏不嫌棄。

他的潔癖也是有選擇性的。這一刻喬安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他扔進垃圾桶的那盆蓮花,他們距離不到10米,可她覺得中間隔著一輩子也走不完的路。

她知道,是時候分開了。

“不用管我,你送方小姐去醫院吧。”她忍著疼,用力擺了擺手,充滿了告別的儀式感。

他卻惱得紅了臉:“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看見方沁,醋壇子就翻了?你想死就等在那裏吧,方沁疼得都哭了,我沒時間和你鬧!”

他負氣地轉身上車,一邊催促司機快走,卻又不關車門,給她留了上車的時間。

她苦笑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在吃方沁的醋?如果她真的介意,這7年她又怎能熬得過去?

“我給你叫了救護車,自己在這裏等吧!”

裴景深耐心耗盡,沉著臉重重關上了車門:“我今天對你已經夠容忍了!喬安然,你什麼時候調整好心態,什麼時候再來見我!”

望著疾行的汽車消失在無盡的黑夜,喬安然還保持著揮手的動作。沉重得似是和過去的7年道別,又輕快地向自由的未來招手。

‘不會再見了,裴景深。’

‘今夜,我將在你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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