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兒子六歲的時候，丈夫為了鍛煉他的口語能力，

兩人每天都用英語對話。

雖然丈夫說過不用我參與教學，但是為了更好的營造兒子的教學環境，

我還是偷偷學了英語，準備在餐桌上給他們一個驚喜。

但我沒想到，他們卻先給了我一個驚喜。

「Whydidyoumarrysuchastupid,uglywomantobemymother?SheloweredmyIQ.（你為什麼要娶這樣一個愚蠢、醜陋的女人做我的母親？她降低了我的智商）」

「Don'tworryabouther.She'sjustababysitter.（別把她放在心上，她隻是個保姆而已）」

我聽著丈夫和兒子對我的肆意貶低，想起這麼多年我為了這個家而付出的努力，

突然覺得自己可真像個笑話。

0

「哎呀，看看我的乖孫孫，這英語說的可真是好啊，這小小年紀就能將英語說的這麼流利，長大了還不知道得多有出息啊！」

說著，張母滿臉自豪的摸了一把張煜然的臉。

「Grandma,don'ttouchmyfacewithyoureatinghands,it'sverydirty.Also,besidesmyfoolishmother,everyoneelseathomehastospeakinEnglish.Haveyouforgotten?（奶奶，不要用吃飯的手摸我的臉，很臟。還有奶奶，在家裏除了我那愚蠢的媽媽，其他人都要用英文說話，你忘了嗎？）」

張煜然皺著眉躲開了張母的手後，冷聲道。

「Sorry,grandmaforgot.Grandmawillmakethechangesnow.（不好意思，奶奶忘記了，奶奶現在就改。）」

張母一臉慈愛的將手收回來後，轉過頭一臉不屑的看著端著飯菜的我：

「林育黎，你說說你有什麼用？炒個菜都慢慢吞吞的，就這麼幾個菜讓我們一直等。還有，煜然剛才就說想吃鹵牛肉，你怎麼還不去給他買？」

「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站在這裏，一點腦子都不會動。」

「真不知道永浩當初非要娶你回來幹什麼，要長相沒長相，要助力沒助力，一天天的就知道給我添堵。當初永浩要是娶了隔壁吳家的女兒，現在說不定已經是教授了。哪裏還需要天天這麼累的趕文獻，真是的。」

張母說著白了我一眼後，繼續笑著給張煜然跟張永浩夾菜。

我左看看沉默用手機回消息的張永浩，右看看皺著眉吃飯的張煜然，

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意思極了。

不願再聽，我麵色平靜的將廚房裏臟了的碗筷收拾好後，放進許久沒用過的洗碗機，

再將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掛在廚房裏。

桌上的的飯菜還在熱氣騰騰的冒著煙，而父子倆則是一如既往的享受著張母的服務。

我看著冰箱裏我給自己買的生日蛋糕，突然覺得一陣的疲憊。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不再像是我了。

這麼多年來，我跟張永浩和張煜然的共同話題逐漸減少，

我參與進去的話題，會被他們故意忽略，

我想要幫著教育張煜然，卻被張永浩說是在添亂，

隻有在他們找不到東西的時候，才會想起來有我這號人的存在。

即便我為這個家精打細算省下的錢全用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也不會記著我的好，

而是跟別人一樣，半嘲諷半真話的說我摳門。

就連我為了給兒子專門撿起來荒廢了七年的英語，

在他們三人譏諷的神情下，也顯得這麼可笑。

我再看向父子兩人相似的麵孔，心裏浮現的卻是一陣的煩躁和厭倦。

我將冰箱裏的生日蛋糕拿出來，吃了一口後就丟進了垃圾桶，

竟然能難吃到這個地步。

果然，有些東西就是要自己嘗試過了之後，才知道是多麼的不適合自己。

我看著垃圾桶裏不成樣子的蛋糕，隻覺得一陣的奇怪，

明明之前那麼期望擁有的東西，現在在我眼裏卻一文不值了。

02

收回視線，我轉身進了保姆房，

說是保姆房，但實際上這卻是我住了六年的房間。

兒子出生後，總是在半夜哭泣鬧騰，

而當時老公正好跟他的導師一起負責一個重要的項目，

可以說就是因為這個項目，老公才會有了現在的名望。

當時的他為了能全身心的投入進這個項目，

所以老公試探性的問過我能不能先在住在保姆間照顧兒子，

他告訴我，等他手頭上的工作做完了就會接手照顧兒子。

當時的我為了他的事業，隻能做出讓步，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一讓步就讓了六年。

一開始老公還對我在家裏的付出表示感激，但後來就逐漸習以為常，

甚至到現在還會時不時的在言語上打壓我。

不去再想，我從衣櫃的最上方找出來了一個滿是灰塵的行李箱。

打開衣櫃我才發現我好像沒什麼要收拾的。

衣櫃裏的衣服除了便宜寬鬆且方便做家務的，就是一些我在戀愛之前買來沒穿過的衣服。

我麵色平靜的將我的東西一一放進行李箱，在我的視線轉到床頭櫃上的時候才發現，

原來我不到6平米的房間裏，堆滿了他們兩個人需要的所有東西。

我在小小的床頭櫃的一眾藥盒下，發現了已經過期了三年的口紅。

我才猛然驚覺，原來在成為張煜然的媽媽之前，我也曾是他口中的那種精致女強人。

這麼多年的家庭生活，讓我沒有時間再像之前一樣捯飭自己，

而是將更多的重心放到了張永浩和張煜然的身上。

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張永浩和張煜然口中的免費保姆。

我將衣櫃裏唯一的一條裙子拿出來換在身上。

這條裙子還是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媽送我的畢業禮物，也是我保研的入學禮物。

但後來我卻穿著這條裙子挽著張永浩的手告訴我媽，

我懷孕了，我要嫁給張永浩。

我依稀記得我媽震驚和失望的神色，以及她徹夜勸我無果後微駝的背。

跟張永浩結婚之後，我本以為我可以邊讀研，邊備孕，

但張母卻直接替我到學校裏辦了退學，隻因為她知道了我肚子裏懷的是個男孩。

我不願意，想要保留學籍，

但張母卻一直給我洗腦：

「讀研本來精神和金錢的壓力就大，你現在還懷孕了，你可不是一個人了，你就算想拚，那也得考慮考慮你肚子裏的孩子吧。再說了，女人要讀那麼多書幹什麼，你好好的跟永浩過日子不就行了嗎？」

我想要反駁，但張永浩和他的朋友卻都勸我不要跟老人家頂著來。

甚至張永浩還承諾我，隻要孩子生下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之後帶孩子教育孩子的事情就都交給張永浩了。

我相信了，但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我自嘲一笑，將行李箱收拾好後，拿起那支過期的口紅丟進垃圾桶。

過期的東西就該丟掉，口紅是，人也是。

03

我推著行李箱走出房門的時候，餐桌上的飯菜已然是所剩無幾。

張永浩跟張煜然端坐在沙發上各自捧著書在看，

而張母大概率是跟樓下的大爺大媽們打牌去了。

沒有人記得我還沒吃飯，不過就算他們記得也不會放在心上，

也是誰會管一個保姆吃沒吃東西呢？

我自嘲一笑，拖著行李箱就想要出門。

像是聽見了動靜，張永浩轉頭瞥了我一眼說道：

「你剛才進房間這麼久幹嘛呢，還不趕緊把餐桌收拾一下。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我導師跟師娘要來家裏做客，你還不動作快點，在這裏磨磨唧唧的幹什麼呢？」

「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家的碗都要手洗嗎？你幹什麼放洗碗機裏，又洗不幹淨又吵，你等會再洗一遍。哦，還有，收拾完餐桌之後，你記得給家裏來個大掃除。我導師專門叮囑我，師娘對衛生這方麵要求抓的很嚴。尤其是我的書房，前幾天熬夜趕課題，什麼垃圾都有，你趕緊收拾一下，省的到時候給我導師跟師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還有煜然的房間，你說說你都多長時間沒有清理了？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小孩子的呼吸道很脆弱，如果吸入灰塵過多，會讓煜然的慢性咽炎加重，所以房間最好三天一打掃......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還有，我師娘是B城的，我記得你好像也是B城的吧，B城的特色菜你肯定會做吧。上次師娘還跟我說了，很久沒吃到過B城的特色菜了。師娘好不容易來家裏一趟，你多做點菜招待一下人家......」

見我一直不說話，張永浩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話語。

他放下了手中的報紙，轉過頭皺著眉看著我：

「林育黎，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我抿了抿唇，神色淡然的看向張永浩：

「張永浩，我不是B城的，我也不會B城的特色菜。」

張永浩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即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你不是就不是唄，你不是學做菜學的快嗎，你現學幾道B城的特色菜不就行了嗎？還有，我剛才說的事情你都記住了嗎？」

我閉了閉眼睛，覺得好心累：

「我沒時間，你找別人做吧。」

「林育黎，你現在是在跟我拿喬嗎？」

「媽媽，你又在鬧什麼？」

張煜然聽到張永浩惱火的話，當即一臉不滿的抬起頭看向我：

「爸爸賺錢養家已經夠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在這裏胡鬧了？」

聽著張煜然的話，我隻覺得有根刺在往我心上紮：

「我胡鬧？張煜然，你倒是告訴告訴我，我怎麼胡鬧了？有誰規定了我所有的時間都應該圍著你們轉嗎？再說了，難道這些事情你們不能做嗎？難道這是我一個人的家嗎？」

「這些事情憑什麼要我們做？」

兩人理所當然的靠在沙發上，張煜然一臉倨傲的看向我：

「我跟父親都有自己的事業、學業要打拚。而你，每天就躺在家裏，吃爸爸的，喝爸爸的，用爸爸的，難道不應該為這個家付出自己的努力嗎？」

「努力？」

我冷笑一聲看向張煜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工作就活該在家裏當你們的保姆？張煜然，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本來應該在Y國讀博，而不是將時間浪費在給你們做飯上！」

張煜然的臉色頓時就白了，有些無措的看向張永浩。

而張永浩翹起來的二郎腿也放了下來，黑著一張臉看向我：

「林育黎，你跟孩子說這些幹什麼？」

我扭頭看向兩張如出一轍的臉，沒有了再糾纏下去的心情：

「Iwantadivorce.Ifyouhaveanythingtosay,gotalktomylawyer.（我要跟你離婚，你還有什麼話就去跟我的律師說。）」

說著，我就冷著一張臉推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04

但剛走到門口，我的手就被人給用力攥住了：

「林育黎，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英語？所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剛才我跟煜然在餐桌上說的話？」

張永浩皺著眉將門關上，男女之間的力氣懸殊讓我沒辦法反抗他，

隻能任由他將我甩到沙發上。

看著我呼痛，張永浩歉疚的抿了抿唇，聲音軟和了一些：

「林育黎，就算你生氣，你也不能這麼跟煜然說話吧，他還是個孩子。再說了，你連事情原委都沒聽清楚，就在這裏作什麼妖？在餐桌上，我那是在跟兒子過語法，說的都不是你。」

「行了，誤會既然說清楚了，你就不要再在這裏無理取鬧了。你趕緊去把我剛才交代給你的事情做完，我還有視頻會議，沒時間一直哄你。」

說著，張永浩就拿起手機進了房間。

我揉著因為用力維持重心而抻到的手腕，隻覺得手腕的鈍痛似乎逐漸蔓延到了心臟，

不然我為什麼感覺心臟一陣陣的抽痛。

「媽媽，我和爸爸因為你今天的小脾氣所消耗的時間已經高達十分鐘，這十分鐘我本可以用來學會下一章節的內容，而現在卻被你白白浪費了。」

張煜然走到我麵前，一臉不耐的將書丟到我的身上：

「現在你還想要繼續浪費我和爸爸的時間嗎？」

我終於將心臟的疼痛給緩了過來，拿起手機給我許久沒聯係過的哥哥發了個消息後，

我仔細打量著麵前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抿了抿唇後問道。

「張煜然，如果我跟你爸離婚，你跟誰？」

張煜然麵上劃過一絲詫異，但最終還是譏諷開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已經脫離社會這麼久了，社會已經拋棄你了，要是你跟我爸離婚了，你能有自己生活下去的能力嗎？」

「媽媽，你知不知道小區裏有多少人羨慕你？隔壁家的吳阿姨不知道跟我說了多少次，羨慕你能嫁給爸爸，能生出我這樣優秀的兒子。這種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生活，你天天抱怨就算了，現在竟然想要跟我爸離婚？你瘋了嗎？」

我看著張煜然不理解的眼神，輕歎一口氣後斂下了眸子，

該說張煜然果然不愧為張家的種嗎，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少年老成的兒子：

「張煜然，家裏的藥在我房間的床頭櫃上，你明天要穿的衣服在你衣櫃的第一層......」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這些你知道就好了。行了，你趕緊去完成我爸要求你完成的事情吧，我要去看書了。」

張煜然麵色有一瞬間的慌亂，但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後拿著書走進了房間裏。

我看著張煜然的背影驀地笑出了聲，

最後看了一眼我精心布置的小家，我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這裏。

在機場等待值機的時候，我和張永浩共同的朋友給我發了許多條消息。

什麼「浩哥他很擔心你，嫂子你就別鬧小脾氣了。」

什麼「嫂子，你們都結婚這麼多年了，突然鬧什麼呢？就算你能放得下浩哥，難道煜然你也能放下心嗎？他可是你跟眼珠子一樣護著長大的，你們萬一真的離婚了，你就不怕煜然將來受委屈嗎？」

什麼「嫂子，你已經過的比平常人幸福很多了，浩哥一沒出軌二沒家暴的，你為什麼要把事情鬧得這麼難堪？」

什麼「林育黎你鬧夠了就趕緊回來，一天天的就知道沒事找事幹。要不是我家永浩當初非說著要娶你，你以為我願意忍受你這麼多年嗎？你別忘了，你這麼多年的富太太生活，是我家永浩給你的！」

......

勸和的，罵我的......很多很多。

但唯獨沒有讚成我的做法的，想來也是，

畢竟我才是背井離鄉來到A城的人，我的朋友都是張永浩從小玩大的朋友，

自然而然的他們都會向著張永浩說話。

我將家裏人的聯係方式都加到了新的電話卡上之後，就將這個舊的電話卡給丟了。

有句話說的好，當斷則斷。

雖然可惜，我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含義，不過還好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