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是我在萬窟崖底浴血奮戰救下的一名貓妖。
危難時刻我替她擋災,險些喪命。
但她卻總是對我始終不苟言笑。
甚至連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
我以為她生性如此。
轉頭卻看到她對別人笑顏如花。
我這才知道,她不是天生涼薄。
隻是不愛我罷了。
1.
八年前的一次宗門曆練。
我在萬窟崖底救下一隻剛剛化型的貓妖。
當時她渾身臟兮兮的蜷縮成一團,傷痕累累。
一雙大眼睛卻是清澈明亮。
隻一眼,我被那眼神牢牢吸引。
決定要將她帶回宗門。
後來,我給她起名阿芙。
將她認作伴生獸奴,帶在身邊教她修行。
這一帶就是八年。
隻是阿芙從未對我有過什麼好臉色。
甚至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在看向我的時候,時常帶著一絲鄙視。
我不知道是我哪裏做得不好。
八年來,我將獲得的所有資源優先供給她。
寶劍,法寶甚至功法。
更是對她悉心教導,親力親為陪著她修練。
她的冷漠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我心底對她隱藏的那點小心思被她發現了?
從我第一眼看到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心臟就忍不住的悸動。
可伴生獸奴修練大成之時,不就應該和主人雙宿雙飛的嗎?
我暗暗壓下心中不滿。
總覺得朝夕相處了八年,又對她掏心掏肺的付出,阿芙心裏定會會對我生出幾分情意的。
許是貓妖一族天性如此,不能強求。
2、
可是,有次我新得了一枚靈丹,滿心歡喜地送到獸奴修行舍。
返回時才記起,忘了囑咐她服用時的禁忌。
匆忙趕回之際,卻在門口聽到她跟舍友閑聊。
「哇,居然又是紫品金丹!這個月已經第五枚了吧。連這麼好的東西,陸師兄都舍得送你。」
「阿芙,好羨慕你有個這麼好的契約伴侶。」
卻聽阿芙清冷的聲音響起,
「不許你們這麼說,什麼契約伴侶,別說我現在和他還不是。」
舍友起哄輕笑出聲,
「這不早晚的事,現在說和以後說有什麼分別。」
「等到我們獸人修練大成圓滿之時,宗門就會為我們舉辦契約大禮。」
「是呀,我就盼著這一天呢,屆時就會和綁定伴生的師兄結契,正式成為道侶,修為也會上漲一倍。」
「哼,屆時我就算冒著被宗主責罰的風險,也不會再選陸璃。」
舍友們驚呼,
「為什麼?難道陸師兄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在門外也不明白。
她究竟為什麼這麼說,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
阿芙的語調相當冷淡,有些不屑地冷笑,
「他對我好,我就得對他好?」
「這是什麼狗屁邏輯?!」
「自始自終,都是他陸璃自以為是,說白了就是他犯賤!」
我站在門外,氣血上湧。
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原來我對阿芙的千般寵愛萬般討好,在她眼裏,都是我的自以為是。
犯賤這兩個字,像一把利箭直插我胸口。
心頭血差點湧出喉嚨。
就連阿芙的那幾個舍友都驚愕不已,紛紛開口指責,
「阿芙,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陸師兄?」
「這麼多年,陸師兄對你的好,我們全都看在眼裏,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全宗門對獸奴最好的人就是陸師兄,他從不把你當奴來使喚,簡直把你寵成公主,不像我們還要被奴役做事......」
阿芙神情激動,打斷舎友的話。
「夠了!」
「他有臉什麼臉來奴役我?」
「我又沒有求他要這樣,是他一意孤行,恨不得把他那點不恥心思宣告全宗門。」
「陸璃他就是個偽君子,真小人!你們不要被他偽善的外表給騙了!」
「他其實就是圖我的珍稀血脈,才會像個舔狗一樣每天纏著我,道德綁架使我不得不成為他的伴生獸奴。」
「等我將來修練大成之際,和我結契便可輕易獲得仙緣突破,陸璃他真是好算計,打得一手好牌。」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當初將阿芙帶回來,宗主不願意讓我收她為伴生獸奴。
因為阿芙的資質隻是下等。
而宗門給我們精英弟子選獸侶定下的標準,至少要達到上品。
我當初為了順利將阿芙帶在身邊,硬是用自己的精血煉製金丹。
為此修為倒退了不止一個境界。
生生將她的資質勉強提到偽上品。
為了激勵阿芙上進不露出端倪被宗門發現,我還哄她說,她是珍稀仙緣血統。
隻要她好好修練,將來一定會圓滿大成大放異彩。
其實我早就在心裏打定主意。
等到我突破的那一天,我將用我的心頭血替她升華血緣。
至少可以替她打造偽仙緣血統,替她重塑根骨。
沒想到,阿芙竟是這樣想我。
她還真相信了我當初騙師父和宗門的那番謊話。
真以為自己天生仙緣血脈。
甚至還會覺得我對她好,就是為了圖她的正統血脈。
真是荒唐!
可笑至極!
3、
「我恨他!」
我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到屋內阿芙咬牙切齒的叫了一聲。
恨我?!
她竟然說恨我?
阿芙神情激動地繼續開口,
「當初是孫師兄和陸璃同時遇到我,如果不是他陸璃搶功,帶我回來的人就一定會是孫立師兄。」
「孫立師兄可是掌門的親兒子,我要是跟了孫立師兄,還會像現在這麼可憐兮兮的過日子嗎?」
「像這種紫品金丹,孫立師兄那裏可能一抓一大把,說不定人家都當糖豆來吃,哪像我,為了一枚丹藥還要對他陸璃的施舍感恩戴德。」
獸人們聽了她的話,也紛紛變了語氣,出言同情道,
「那倒是,人家孫立師兄可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一出生就擁有普通人不可比擬的優越地位。」
「作為他的伴生獸,那真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孫立師兄以後哪怕從指縫裏漏一點好處,也夠咱們幾個奮鬥幾十年了。」
阿芙的聲音越發憤恨道,
「我明明是尊貴又珍稀的仙緣血脈,明明和孫立師兄才是絕配,都怪陸璃這個舔狗,壞我大好前程,我怎能不恨他!」
真相竟是這樣!
隻是因為當初救她回來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師兄孫立,她就這樣心存怨恨。
當初我和孫立一起被派往小青山曆練。
在崖底發現了被一群邪修欺辱的貓妖。
當時她道行還淺,被邪修扒光了衣服,蜷縮在崖壁瑟瑟發抖。
眼見她要被這些邪修斬殺,取她妖丹。
是我奮勇血戰以一敵十用一身傷,才救回了阿芙。
而她那心心念念的孫立師兄,當時對貓妖根本不屑一顧。
他甚至還讓我不要救。
「師父讓我們出來尋找上品異獸,這隻下階禿毛畜生根本不值得出手。」
「這些邪修一看就不簡單,我們才隻有兩個人,出門在外盡量不要生事,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是我不顧他的勸阻,一腔孤勇衝進去救人。
可這一切阿芙根本就不知道。
原來她從那時起,心心念念的就隻有孫立師兄。
她的眼裏和心裏,從來都沒有我。
4、
我再也沒有勇氣去敲門,更沒有勇氣去當麵質問阿芙。
踉蹌轉身,我去了萬窟山小境天。
在裏麵殺了個昏天暗地。
我靠這種方式讓自己痛徹心扉的心臟麻木。
我真的不知道該怪誰。
隻有不停修練以及殺戮的快感,能夠讓我暫時忘記心裏刺骨的寒。
我恨我自己沒有用。
這八年來,我這般頻繁出入各大幻境,全是為了阿芙。
因為她的資質太差,我時常擔心她修為跟不上。
便需要更多的資源來供養她修煉成長。
獲得的奇珍異寶永遠都先考慮阿芙。
隻要是她需要的,我從來毫不猶豫奉上。
連對自己最有用的紫品金丹,說送就送。
就怕有一絲絲地方,讓她受委屈。
讓她覺得自己比不上別的伴生獸奴。
可是,反觀孫立師兄,他根本無需這麼辛苦。
他隻要按步就班的修練,宗主自會幫他找來一切。
地位,財富,功法,資質一切應有盡有。
和他相比,我心裏泛起陣陣酸楚。
我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
一直驕傲自信的我,在這一刻心底竟然生出了自卑和厭棄。
也許阿芙說的的確是對的。
我的確不如孫立師兄。
我在萬窟山小境天足足殺了半個多月。
終於體力有所不支,才退了出來。
帶著這樣的一身傷,我踉蹌回到洞府。
5、
如預想般一樣,阿芙就算知道我受傷,也不會主動回家照顧我。
我緩緩舉手,搖響了喚鈴。
這是伴生獸奴的召喚鈴。
過了好久阿芙才不情不願地回來。
她一回到,就板著一張臉。
冷漠的神情像是她才是我的主人一般。
「陸璃,這些天你去哪了?」
聽到她質問,我冰封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期盼。
她是不是還在關心我?
「我去了萬窟山小境天,身上的傷看著嚴重,其實......」
阿芙卻是不耐煩打斷我的話,向我伸手,
「這個月的靈丹呢?」
我愣了一下,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下,苦笑。
沒想到她會直接開口問靈丹。
連隨口應承我都不願意。
宗門每個月都會給精英弟子發放50枚靈丹。
靈丹會加快修練速度,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宗門弟子人人視靈丹為珍稀修練資源。
更沒有人會將靈丹送予獸人。
除了我。
因為阿芙的資質太差。
每個月若是不靠靈丹支撐,她修練速度就拖慢,會被別人看出端倪。
我不忍看她受屈辱。
看著她依然明亮動人的那雙眼,我幾乎本能地伸手,想要如平時般揉揉她的發。
阿芙反應異常激烈,
「惡心死了,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我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手背上傷痕遍布,翻著紅色的肉。
像蚯蚓蜈蚣般,縱橫交錯。
她無比厭惡地退後半步,滿臉嫌棄。
她的反應還是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落寞地收回了手,自嘲般笑了笑。
從懷裏掏出瓶子遞過去。
阿芙將瓶子一把搶過去。
下一秒,她賭氣般將瓶子扔到我身前,
「怎麼才50枚?這點怎麼夠?陸璃,你這是打發要飯的啊?」
平日裏,我都是去各大幻境探索,尋得資源替她換靈丹。
每次都能幫她換到上百枚。
然而,這半個多月,我隻在萬窟山小境天,根本沒時間去幫她換額外的靈丹。
「阿芙,你看我這一身的傷,你知道的我......」
阿芙直接雙手抱頭,尖銳地叫道,
「阿芙阿芙,你能不能不要總這樣叫我。你這樣叫,不就是時時刻刻提醒我是你撿回來的,名字是你賜的嗎?」
「我告訴過你,我改名字了,我要跟宗主姓,我要叫孫瑤瑤!」
我一臉的苦笑,張張嘴想替自己辯解,最後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從救她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她感激我。
一切都是發自我自願。
我甚至不需要她愛我。
我隻想她好好留在我的身邊,長長久久陪伴我。
我妥協了,點頭應她,
「好,孫瑤瑤。」
6、
可是阿芙的眉頭還是狠狠皺起,板著臉對我說,
「陸璃,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總是要求我隨時陪著你,我也要有我自己的自由空間。」
「我恨你那個喚鈴,搞得我不得不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真的讓我很丟臉,尤其在我去眼演練場看孫師兄他們修練的時候......」
聽著她滔滔不絕的埋怨,我的心一下子酸澀無比。
我平時根本就不怎麼會用喚鈴。
隻在偶爾我受傷不方便的時候用過幾次。
完全不像其他修行者,時時刻刻搖鈴喚寵。
我盡量對她做到尊重,能親自去找她,便不會使用喚鈴。
可是她一點也沒察覺到我的良苦用心,還這樣叱責我。
真的很讓人寒心。
我想開口說點什麼,可是喉嚨像是壓著千金的石頭。
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眼框卻是先紅了起來,聲音哽咽到失聲。
我一門心思地為她著想,為著她好。
可是,到頭來,在她心裏隻剩下埋怨和不滿。
這八年,我真的是全心全意付出,全心去愛著阿芙。
從未將她看成伴生獸奴來使喚,而是當成我心愛的未來道侶。
我將她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我是真的不能沒有她。
可是,這一刻,我徹徹底底被寒了心。
我艱難地說出,
「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