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妹妹是教坊司裏的清倌,因家族獲罪被發落至此。進了教坊司就不允許贖身。
所以當早年受過我家恩惠的寧群將一千兩銀票遞給我後,我就隻將此事告知了與我自小相依為命的妹妹。
我反複叮囑讓妹妹定要守口如瓶,為我們以後逃離好做打算。可她轉身就將此事告知了教坊司的老鴇。
老鴇立刻帶人在我房間仔細翻找,我卻始終一言不發。
見此,憤怒的老鴇命手下將我活活掐死。
死前,我聽到妹妹得意的聲音:“憑什麼我總是比不過你?憑什麼我們兩個就要我去接客?憑什麼寧群隻惦念你?憑什麼不是我!你想去過好日子?我不許!”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了得到寧群來看我那一天。
這一次,我藏好銀票,誰也不會說。
1
“居然敢偷懶!如此懈怠,要不是你有這張臉,我早就讓你去接客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老鴇一戒尺抽在我的小腿上,而我此刻正呆站著。
突如其來的鞭打把我打得有點發懵,小腿處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讓我迅速反應了過來。
我重生了,像是剛剛從深海中浮出水麵,我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被掐死的痛感還如此清晰,我呆愣地站在原地,老鴇的謾罵聲還在繼續。
“還當自己是千嬌萬寵的林家大小姐呢?教坊司不能贖身你心裏清楚!你以後就隻能是在這兒當下賤貨了!若是再讓我發現你偷懶我立刻安排你出去接客!”
“你先準備一下,寧大人來找你。如果讓人看出你的傷,仔細你的皮!”
說罷,老鴇也怕真將我打壞,扔給我一盒傷藥膏便轉身出門等我。
此時,妹妹林嬌躲在一旁怯生生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我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了寧群要把一千兩銀票交給我,讓我早早為逃出魔窟做好打算的時候。
從小到大,我對林嬌自認問心無愧,隻要是她張嘴與我要的東西我都沒有吝嗇。
如今家道中落,我們姐妹淪落至此也是相依為命。
我是長姐,便也是處處護著她。
我原以為,林嬌也會是如此。
所以寧群的事我從沒有想過瞞她,我本打算仔細盤算過後帶她一起逃離這裏,去哪裏都好,姐妹二人好好生活。
卻沒想到她竟然出賣了我。
蒼天有眼,重活一世,這種白眼狼妹妹,我不要也罷。
2
上一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現出來,我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
我很早就應該看出來的,林嬌是天生的惡人。
她從來見不得我好。
在以前參加宴會後,她就會故意在父親麵前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說我為在宴會時為引人注意晝夜不休地讀書,終是博得才女之名惹人羨慕。
父親聽後也是對我不滿,甚至會因其他小事遷怒於我。
隻因弟弟是十足的紈絝,不思上進在京城之中都是出了名。
我如此盛名隻會讓他人更加覺得弟弟不思進取,讓他的好兒子惹人看不起。
弟弟也確實不負眾望,為了表現自己私下和一群官宦之子廝混。
某日他們在醉酒後鬧事失手打死了一對父女。
在這對父女倒地不起時弟弟卻說:
“裝什麼?不就是為了錢?誰不知我們林府有的是錢!都是小爺的! ”
一旁的其他人聽聞也是嬉笑。
雖說對於他們的身份來說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隻是當天他們說的話讓皇帝心生不滿。
最終皇帝發落了林家,抄家發配,也是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其他人。
也為此,我和林嬌被發配到這教坊司。
而我們姐妹已經淪落至此地,她也不忘在老鴇麵前挑撥。
因她樣貌才學皆不如我,老鴇曾說如果她再無進步就要讓她開始掛牌接客。
還說如果林嬌有我一半能力也不會需要她如此費心調教。
可笑的是,林嬌不恨老鴇卻恨上我。
這一世,我不會再那麼蠢了。
既恨我,那我就成全她。看看沒有我她自己在這教坊司如何活下去。
我回到自己房中見到了寧群。寧群是父親以前的門生,得益於父親他才能走上仕途。
我二人在此之前也確實有些許好感。但如今已物是人非。
寧群來時與我相對而坐,好一會兒他才艱難開口:
“婉婉,我已盡力為林大人他們周旋,路上必不會吃太多苦。”
他雙手顫抖,也隻能狠狠壓下心中痛楚。
努力平複心緒後,他低聲快速說道:
“再過三月便是萬壽節,皇帝宴會時大部分兵力會在皇宮附近,而到時教坊司會走水。”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說全,我已知曉他話中含義。
寧群拉過我的手虛握片刻,從外看來就像普通的客人無異。但其實他並沒有逾界半分。
而後他迅速收回手,我怔愣片刻立馬握緊手中銀票,迅速藏回袖中。
他繼續低聲道:“我已打聽清楚,蘇州杭州都可花銀兩自行落戶,到時我會偽造你姐妹二人遇難。”
他看向我,眼裏的情意藏不住,“婉婉,我知你心性,讓你獨自逃跑你斷斷不會同意,這一千兩足夠你姐妹二人去往其他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可他不知上一世我已因這多餘的善心害死一次了。
我連忙開口道:“群哥,我獨自離開就可以。這銀兩實在太多,你拿回去些。”
寧群一愣,他沒有深思為何我都沒看便知銀票的數額,也沒有譴責我想獨自逃跑。
他很快反應過來說:“一人也好。林嬌我總覺她心術不正,但此前你一直對她頗為照顧。”
“婉婉,銀子多總是方便,你都拿著。是我無能,隻能做這麼多。”
我搖頭,聽得心中滿是酸楚。寧群如此冒險,做了如此多隻為給我搏條生路。
如今林家落難,其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卻傾盡所有籌得千兩。
隻為助我離開教坊司。
我沙啞開口道:“群哥,你所做我都明白。如今你已入仕,但曾是父親門生......你也需為自身多考慮。”
寧群聽出我話中意思,靜默片刻便用正常音量說道:“婉婉,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望你珍重。”說罷他起身便走。
他知我也在為他考慮,這便足夠了。
寧群走到門口,一直在門口來回探頭的老鴇立馬笑臉迎上,
“寧大人,怎地這麼快就走啊?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嗎? ”
說著老鴇用眼光打量著我,看我眼眶微紅這才收回視線。
寧群沒有回頭看我,隻是和老鴇道:“並無。隻是宮中還有事需要處理。 ”
他在敲打老鴇,盡可能讓我能在這魔窟過得好一些。
老鴇聽聞立馬變了臉,諂媚地說:“那大人您先忙,得空可一定再來啊!”
寧群沒有再說話,迅速離開了。
老鴇見寧群徹底離開後嘲弄說道:“我都聽到了,他說不會再來了。你也別再癡心妄想,如今你什麼身份人家什麼身份?認清自己身份最要緊。”
我並未答話,她見我如此便讓我回房去了。
林嬌很快趕來我房中。
“姐姐,你沒事吧?剛剛寧大哥來找你和你說了什麼事啊?”
她看向我,眼裏絲毫沒有因她導致我受罰的愧疚。
她過來拉住我的手,我死死掐著掌心,讓自己冷靜控製自己不抽出手去扇她巴掌。
而後淡淡地回她:
“寧大人囑咐我們要好生照顧自己,之後他為避嫌也不會再來了。”
我看到林嬌臉上閃過一絲嫉妒。
上一世我卻沒有察覺到。
原來,她一直都在嫉妒我。
上一世,林嬌也是這般拉著我的手,假惺惺的落了幾滴淚,無助地問我。
“姐姐,我不想再在這裏受苦了,我們可不可以逃走?”
我告訴林嬌我們不久後就可以逃跑,到那日我定帶她離開。
沒有告知她具體的日期,是我知以她的心性很容易露出馬腳。
我隻想讓她再等等,等到那日便可逃出生天。
可林嬌見怎麼問我都不說具體日期,便立刻變了臉,一把甩開我的手,惡狠狠地看著我。
“林婉,你就是想棄我!大難臨頭各自飛!你想自己逃跑是不是!”
“你告訴我這些就是為了穩住我,沒有真心想帶我走!你這個虛偽的小人!”
為此我還難過了好一陣,即便我再怎麼解釋,林嬌都聽不進去。
她骨子裏就是自私的白眼狼。
3
“姐姐,我不想再在這裏受苦了,我們可不可以逃走?” 林嬌又問出了上一世同樣的問題。
我冷眼看她:“你就算有本事離開,出了這教坊司你怎麼活下去?”
林嬌被我的話一噎。
我可太了解她了。
且不說怎麼逃出去,就算真能逃出去她又如何生活下去?
從前就是琴棋書畫繡樣樣不精,隻會偷懶,不願吃一點苦。
總想著靠著林府的名嫁入高門。
我知道她的小心思。
從前也苦口婆心勸過她,但我總覺得她年紀尚小,心性未定,作為姐姐,我該多提點照顧她的。
可如今,我不會再慣著她了。
果然,聽了我的話,林嬌臉色鐵青。
上一世我是好好跟她說,又對她分析利弊,和她暢想我們的未來。
她卻不知好歹。
如今我說得冷血,倒是直接把她的路都堵死了。
“什麼啊,你不是什麼都會嗎?做什麼活不下去?”
4
我的眸子暗了下來。
什麼都會?
就是覺得我會照顧她,既操持家裏又要去賺錢,當她的仆人唄。
“隨你如何想,我要休息了。”
說罷,我直接將她推出房門。
大概是沒想到我突然之間對她那麼冷漠,林嬌神情一滯,又堵在門口不肯走。
“姐姐,寧大哥與你見麵什麼都沒給你嗎?”
林嬌突然話鋒一轉。
我才知道她此番真正目的並不僅僅隻想說逃跑。
我淡淡地回答:
“想多了,此時寧大人來看望已是仁至義盡,更何況他能給我什麼?”
林嬌似有所感應一樣,一直擋在門前。
“真的嗎?你再好好想想,寧大哥於你的情意怎麼會什麼都不給你傍身?”
我的心猛地懸了起來,莫非林嬌聽到了什麼?
可我轉念一想,當時老鴇在門口,她不可能有機會接近我的房間。
但我知道,如果什麼都不給她隻會讓她疑心更甚不會善罷甘休。
萬一破壞了計劃可是得不償失。
“哎,瞞不過你。寧大人留給我一錠銀子,我拿給你吧。”
說著我便將我手中唯一的銀兩拿給她。
林嬌見狀歡天喜地的將銀子收了起來,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鬆了口氣,卻是對林嬌再無任何期待了。
隔日,我起床洗漱好準備去練舞。
畢竟在林府琴棋書畫都涉獵,但舞蹈確是不精。
練舞時,老鴇又進來教訓我們。
“別以為曾經是大小姐就與旁人不一樣,現在你們都是下賤胚子!”
“要是練不好就都去掛牌接客!做清倌是看你們底子好,別給臉不要!”
老鴇的心思我明白,既擔心我們不能給她賺銀子,又怕練不出耽誤這麼久白白浪費時間。
我深知隻要表現出良好的態度,在萬壽節前可能都不會讓我們去接待客人。
可這時林嬌又出來茶言茶語。
“江媽媽說的是呢。姐姐你可要上心練習,不要因為對江媽媽不滿就不努力。讓江媽媽白白浪費心血才是。”
我看向林嬌,她裝作看不到我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將頭別向了一邊。
林嬌總愛這麼挑撥生事。
就好像老鴇收拾了我,就不會收拾她了一樣。
在老鴇發怒之前我淺笑緩緩開口道:“怎會呢妹妹?你我二人家道中落,幸得江媽媽照顧,我定是要好好報答這份恩情的。”
聞言老鴇眼珠一轉,怒從心起,狠狠兩巴掌甩在了林嬌臉上:“你個小賤人想挑撥離間?給我收起你那些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