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超愛我。
愛到我急性腸胃炎嘔吐不止時,她覺得我是未婚先孕,當眾自扇耳光下跪逼我流產。
愛到扒開我的嘴灌下墮胎藥,隻為保住我的名節。
“你這麼自甘墮落對得起你死去的姐姐嗎?媽都是為了你好啊!”
我以為我會永遠被困在這窒息的愛裏。
直到那天在精神病院,我遇到了一個人。
......
1
姐姐因為我去世後,我成了媽媽口中需要贖罪的凶手。
每一個細小的錯誤就會換來“不能對不起你姐姐”“怎麼死的不是你”的指責。
她變本加厲地愛我,愛到足以讓我窒息。
初中她拆掉我房間的門,在牆上打了一個大洞,以便於觀察我有沒有時刻在學習。
高中三年,她堅持夜裏在我房間打地鋪睡覺,防止我夜裏玩手機。
高考完,我打碎存了六年的存錢罐,打算給她和爸爸買禮物,可裏麵卻隻有幾張廢紙。
我質問她為什麼拿我的錢,她甩給我一巴掌告訴我,我的錢都是她的。
“就知道你有錢不幹好事,養你不要錢嗎!算算你這些年花了我多少錢多少心血!你怎麼那麼沒心沒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我解釋要給她買禮物,她反而吼叫著哭泣,
“我可沒那個福氣,吃糠咽菜一輩子就為了你出人頭地,享受的事情,我幹不來!害死了你姐姐,還天天享受人生?狼心狗肺。”
我的眼淚對她來說是恥辱,所以我逐漸學會了沉默。
那天下夜班到家,我鑽進被子裏睡覺,告訴媽媽下午兩點以後再叫我。
可十五分鐘以後,她大聲地叫我:“陸瑾瑜,出來吃早飯了!”
“媽,我不吃了,先睡一會,您吃吧。”
二十分鐘以後,她又湊到我床邊:“陸瑾瑜,你喝口水吧。”
“媽,我不喝了,先睡會。”我耐著性子。
又過了十分鐘,她直接拍拍我的臉:“起來吃點吧,飯都冷了!”
我有些不耐煩,“媽,讓我睡一會不行嗎,夜班很累的,我現在隻想睡覺。”
“你這是什麼態度!讓你吃飯讓你喝水是我的錯嗎?天天好吃好喝伺候著,張嘴就罵,抬手就打,蹬鼻子上臉!”
我幹脆鎖上房門戴上耳機把自己蒙進被子裏,換來的卻是她在門外瘋狂地叫喊。
就像那年我考研線上麵試,我鎖好門告訴她不要進來。
但麵試途中,她還是砸壞了鎖破門而入,害我麵試失敗。
隻是因為我沒有按照她的要求穿藏藍色襯衫,而選擇了白色。
碰!她還是砸開了門。
箭一樣竄過來,大力翻看我的枕頭和被子,“為什麼鎖門?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歎口氣,說我隻是想睡覺,她卻坐下哭了起來。
“這麼多年,我容易麼,拉扯兩個姑娘,還沒了一個。我辭了工作全職帶你,你還這麼對我?讓你吃飯喝水都是錯了?你就是想讓我快點死!你好輕鬆吧!”
“果然翅膀硬了就不要媽媽了!我一把屎一把尿親手帶大了個畜生!”
“你爸在非洲幹了十年攢錢供你上學,我們犧牲了一切為你,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她的話像緊箍咒讓我透不過氣,心裏既氣憤又愧疚。
最後,我還是老老實實坐到桌前。
但不知為何,吃了兩口,我突然強烈地惡心起來,跑到廁所大口大口地嘔吐。
一直在刷手機的爸爸猛地暴怒,衝過來一巴掌就打在我臉上。
我的頭嗡嗡直響,摔倒在馬桶裏。
2
“臭不要臉的,你是不是懷了哪個男人的野種?!”
爸爸的話向來沒有任何隱晦。
我緩過神捂著臉,看著身上被馬桶洇濕的衣服卻流不出淚。
挨爸爸的打,我已經再習慣不過了。
“我沒有,爸,我還沒有男朋友。”
“最好沒有,別讓我知道你幹出丟人現眼的事情!”
說著他抓起吹風機,使勁砸向我,我縮了縮脖子。
“你這個妮子啊!”媽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麼大人不搞對象,不會交際,在人前不說話,在人後不搞事,有什麼前途?就沒見過你這麼差勁的姑娘,奸懶饞滑笨占全了。”
交際?
曾經他們帶我回老家,在火車上給了我一百塊錢然後我去買飯。
我特意挑選了三份不同的套餐。
她卻一口一個她沒福享用,“我吃不上那麼貴的盒飯!給你多少錢你就花多少,真不知道節省啊!我跟你爸,餓著沒關係!你自己吃就得了,我們沒那麼好命!”
最後她讓我自己去和乘務員解釋,把其他兩份飯退掉。
那天的排骨飯,我吃得很鹹很苦。
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願多和外人說話了。
洗了洗蒼白的臉,我窩在床上,卻還是聽到外麵爸媽的對話。
“真是廢物一個,一個女孩找個工作還得上夜班,公務員考不上,老師不去考,真不懂書怎麼念的。”
“老李家姑娘和姑爺都是公務員,跟人家怎麼比,真是爛泥糊不上牆。”
考公務員。
筆試那天,媽媽換了我所有的黑色水筆,在考場上寫出綠色字的瞬間,我甚至差點笑出來。
麵對我的質問,她也隻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她不知道一定要用黑色的,綠色是一路綠燈的意思。
但其實用黑色筆,我早就在買筆時候告訴過她,她隻是覺得我在騙她,不願意用她給的而已。
“我三步一拜去廟裏求來的啊!我這老寒腿滑膜炎,疼得幾天下不來床,都是為了你好,你還來指責我,這麼多年養你真是白費了!”
考老師,我不是師範生也沒有教資,她帶我去院長辦公室門口獻花送禮,去家門口堵人家,讓院長給我發教資,險些害我被學校開除。
想到這,我又是一陣惡心,嘔吐和拉肚子,整個人都虛脫了下去。
“自己吃錯臟東西了吧,早就告訴過你,外麵都是地溝油!”
我不作聲。
“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啞巴。”
“吃了就承認,天天滿嘴瞎話,真是書白念了。基本的尊重都不懂,跟你姐姐差遠了,死的就該是你!”
我抬頭看看他們。
姐姐成績很好,但媽媽還是不滿意。
每次考卷,差幾分滿分,姐姐就要抄幾遍試卷,抄不完就用針紮手指。
我在旁邊替姐姐求情,她就會用針紮我的嘴唇,用藤條一下下抽打我的小腿,故意留下條條疤痕。
然後第二天會讓我穿上短褲去上學,根本擋不住那駭人的疤痕,我隻能一坐就是一天不起身。
放學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再偷偷摸摸去廁所後回家,還要因為到家太晚被罰跪不許吃飯。
姐姐會悄悄給我拿些吃的充饑,我們就是黑暗童年裏彼此唯一的光。
而她的死,是我一生的痛。
3
一連幾天,我的上吐下瀉都沒有好轉的跡象,幹脆請了幾天假準備去醫院。
早上我又一次在馬桶裏嘔吐的時候,被爸爸看個正著。
他一腳把我踹到一邊,怒吼著質問我到底是不是懷孕。
我隻能無力地搖搖頭。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懷孕!”
“不是就不是你吼什麼?我是你親爹,你有沒有點禮數?!”
媽媽有些表情複雜地說要帶我去醫院看病。
我突然心一軟,媽媽還是相信我的。
進了醫院,她徑直扶著我往裏走。
可進診室前,我猛地抬頭卻看見了“婦科”兩個大字。
我甩開她的手,“媽!我說過我不是懷孕,為什麼要來這!?”
她抓起我的胳膊就往裏走,絲毫不停我的話。
“聽話,這孩子不能留,你聽我的沒錯!”
“媽!我真的沒有懷孕!”我辯解著,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完全陷在我未婚先孕的世界裏出不來。
我用力甩開她的鉗製,她卻順勢倒在地上。
周圍人都圍了過來。
“我是你媽!你打我?”她吼叫道,“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啊!一輩子不貪吃不貪喝,傾盡心力就教養出這麼個孽障。”
說著說著她哭起來,“都是我做的孽啊,教女不嚴,才會讓你變成這樣。”
“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她邊說邊用力抽自己的耳光,臉頰很快紅腫起來。
我不知所措,撲上去想抓住她打自己的手。
她把我推到一邊,跪在我麵前。
一下一下重重地磕著頭,“閨女,你聽媽媽的沒有錯,求求你了,我不會害你的,咱把這個孩子打了!”
她的頭磕得怦怦直響,我的胃裏一陣翻湧,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看見我吐了,保潔要過來整理,媽媽卻先她一步直接趴在嘔吐物上用自己的衣服擦地。
“我們不給別人添麻煩,我們不給別人添麻煩,我就是這勞苦的命,我們自己擦!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這個我得供起來!”
我流著眼淚看著她瘋癲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沒了力氣反抗。
“瑾瑜,你聽媽媽的,媽媽求你了,媽媽給你磕頭了,你去打掉吧!打掉吧!要不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癱軟在地上看著這一切。
她總是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我和姐姐的男女關係。
當年姐姐收到了一封情書,被她發現,她殺到姐姐班裏去罵人家,甚至讓姐姐去打人家的耳光。
姐姐不打,她就一口一個狐狸精罵她,當著同學們的麵揪著她的頭發威脅要劃花她的臉。
因為男同桌送了我一塊糖,我吃完以後把糖紙夾在書裏做書簽,她指責我不要臉。
她去到男同桌媽媽的單位門口拉橫幅說她兒子想猥褻我。
我去阻止她,她就把我綁在廁所裏,不給吃不給喝,她稱之為捆綁教育。
我渴了兩天實在難受,用腳踢翻了洗衣液想喝一口,被偷偷進來給我送水的姐姐攔下。
她發現姐姐給我拿吃的喝的,幹脆直接在家裏裝上監控,24小時360度無死角盯著我們。
想到這,我開始身體發軟,她見狀直接衝過來扒開我的嘴,把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藥一股腦兒灌了進來。
我劇烈地掙紮,但酸軟的胳膊根本沒什麼力氣。
“來,喝了,聽我的,喝了就好了!媽媽不會害你,孩子,快喝了!”
頓時我就開始呼吸困難,肺被嗆得喘不過氣,接著就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4
恍惚之間我夢到回到了高中時期。
放學回家,媽媽坐在我書桌前氣勢洶洶。
旁邊,放著被弄壞鎖的日記本。
“媽?!你為什麼隨便看我的日記?那是我的隱私!”
“隱私,隱私的個屁!你的隱私就是想穿情趣內衣嗎?!”她毫不避諱地吼叫。
“媽媽!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我隻是想要一件碎花的文胸......很好看的那種!”
啪!
一個耳光結實地打在我臉上。
“我不懂?!不就是想穿給男人看嗎!不要臉的東西,小小年紀不學好!”
“不是的不是的媽媽啊,小米就有一件,我覺得好看才想要的!”
就因為這一句話,第二天她拉著我去了學校,在班裏大聲斥責小米不要臉,勾引男人,還要扒開她的衣服看。
就這樣,我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我和她大吵一架跑了出去,在奶茶店裏喝了一杯她從不讓我喝的奶茶。
回家以後才知道,姐姐在去給我買碎花內衣的路上,出意外去世了。
我甚至沒有見到姐姐的屍體,就因為喝了奶茶,被灌下三桶橄欖油,被扣喉嚨,讓我把奶茶吐出來。
“誰讓你喝奶茶的?!那都是毒你知道嗎!喝了就得死!”
“你姐姐已經被你的情趣內衣害死了,你也想作死嗎?!讓我省點心吧!”
媽媽讓我跪在姐姐的書桌前磕頭道歉。
我看著姐姐桌子上的東西,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那可是我最好的姐姐,唯一疼愛我的親人。
嫌我磕頭不夠響,她用力地按著我的腦袋往下砸,一直磕到我額角滲出血來,一直到我暈在地上。
媽媽會用針紮我的人中,把我叫醒再繼續磕頭,反複告訴我姐姐是被我害死的,我要更聽話才行。
夢裏媽媽的臉那麼猙獰,那麼可怕,讓我渾身冷汗。
再醒來,醫生正在一邊給我輸液,他叮囑我,“急性腸胃炎,下次一定早來醫院。”
這時候媽媽走進來,拎著一盆大排骨和一兜饅頭。
“給你帶吃的了,我累死累活回家做的,一口水都沒喝上,就給你這個祖宗送來了,腰都要斷了。”
“家屬,病人現在腸胃還很弱,最好喝點粥,這些不能立即吃。”醫生解釋著。
“不讓吃?她又吐又拉,現在啥也不讓吃不得餓死,你個庸醫,想害死我女兒。”
我過去拉拉她的衣角,想製止她。
反倒也被責罵,“好心好意給你做飯,怕你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不領情就算了。怎麼拉我幹嘛,嫌我丟人嗎?”
“有你這麼個害死親姐姐的女兒,我還不夠丟人的呢!”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我這張老臉啊,早就已經被你丟盡了!你們一個個,都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可憐我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拉扯你們,到頭來雞飛蛋打!”
她哭累了,才躺在旁邊的空床上睡了過去。
眼看輸液瓶裏沒有藥液了,我起身舉著藥瓶去護士站拔針。
沒有回病房,我漫無目的的走走停停。
路過一家破舊得不成樣子的安定醫院時候,我徑直走了進去。
我覺得自己是該來這了,但又覺得真正該來這的人是媽媽。
想到這些,我突然有些愧疚,我怎麼能這樣想自己的媽媽?
眼淚淌下來,我隨意抹了抹準備回去,卻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向住院部。
我看見二樓的一扇窗後麵站著一個人,她呆愣愣地站在鐵欄杆後麵。
那樣子,既熟悉又陌生。
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