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玉白結婚的第七年,他的初戀得了失憶症。
她的記憶停留在和宋玉白熱戀的時候。
於是她被宋玉白帶回了家,理所當然地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
而我,被當作傭人般任勞任怨地照顧兒子,照顧宋玉白,照顧他的初戀。
我原以為她好轉了就會離開。
直到聽到他對初戀許諾要娶她為妻後,我終於死心同意離婚。
可在我走後,宋玉白卻突然發瘋似的求我回去。
1
謝可欣又不記得我了。
她的失憶症伴隨著記憶障礙。
除了宋玉白,其他人在她記憶裏隻能停留一天。
她坐在宋玉白特意給她綁的秋千上,搖晃著腿,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你是誰?怎麼在我家裏?」
我啞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可欣。」
宋玉白回來了。
他手裏提著一杯奶茶,芋泥味的。
謝可欣最喜歡的口味。
「她是我的朋友,叫應棠。」他摸了摸謝可欣的頭發,習以為常地說道。
我心裏湧起難以名狀的憤怒和委屈。
這幾個月裏,我今天是朋友,明天是妹妹,後天是管家。
唯獨不是他的妻子。
為了保護謝可欣脆弱的夢,我反倒成了個外人。
「宋玉白,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告訴......」
「爸爸,今天我要喝雞湯!」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未說完的話。
宋子棋丟下身上的書包,撲進了宋玉白的懷裏。
他仰起稚嫩的小臉對著另一邊的謝可欣撒嬌:
「為什麼媽媽有奶茶喝,我沒有?爸爸偏心眼!」
謝可欣露出柔軟的笑意,好像真的有這樣一個半大兒子。
她把手裏的奶茶遞到宋子棋嘴邊。
「那給子棋喝吧,媽媽不喝。」
真是母慈子孝,天倫之樂。
不負宋玉白每天都要告訴謝可欣他們有一個可愛兒子的良苦用心。
「應棠,你今晚燉點雞湯吧,子棋想吃,可欣也得補補。」
夕陽的餘暉落在宋玉白的肩頭,襯得他比初見時更加清俊。
說出的話卻比秋風還要冰冷。
眼淚朦朧了我的視線。
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我的丈夫、我的兒子,和別人成為了一家人。
我卻像這裏的傭人,可憐地窺視著幸福的一切。
「宋玉白,我到底算你的什麼人?」
我聽到自己顫抖著聲音問道。
2
「你怎麼了?」
宋玉白把懵懂的謝可欣護在身後,驚訝又不解地看向我。
「好了,我們進去說,別嚇到可欣。」
「你幹嘛呀,別嚇到可欣媽媽!」
宋子棋猛地衝過來推搡我,統共才有我半個巴掌大的小手一個勁地推著我。
臉上滿是防備和警惕。
我呆呆地看著他,想去牽他的手。
卻被他甩開了。
他像個英勇的小戰士,擋在謝可欣和宋玉白身前,抵抗我這個大壞蛋。
可明明他剛知事那兩年,也曾舉著和他身高一樣高的玩具槍,站在我身邊,認真繃著小臉說:
「媽媽以後由我來守護!」
我閉了閉眼,想說些什麼,卻喉頭哽咽,發不出聲。
結婚七年的丈夫和十月懷胎的孩子,就是如此。
我沒再看他們,轉身進了臥室。
身後傳來宋玉白的輕聲安撫。
過了會兒,他也跟了進來。
語氣溫和地問我:
「怎麼了?突然這麼大脾氣。」
看著他輕描淡寫的樣子,我忍不住大聲質問。
「當初是你說等謝可欣情況穩定了就把她送走。」
「現在你什麼意思?難道打算讓她一直住在我們家嗎?讓她做你的妻子?做子棋的媽媽?那我......」
「應棠,她生病了。」
宋玉白不耐煩地打斷我。
神情冷淡又無奈。
「她分不清這些,你就當陪她過家家不行嗎?」
「你為什麼非要和一個病人計較呢?」
他表現得太過於平靜,就好像我在無理取鬧。
「所以我就要眼睜睜看著她替代我的位置,讓我的兒子喊她媽媽嗎?」
我控製著聲音盡量平穩,顯得我起碼沒那麼難堪。
「是你對子棋太嚴苛了,他更喜歡可欣也無可厚非。」
接著他又歎了口氣。
「算了,我看你今晚心情不好就別做飯了。」
「我帶可欣和子棋出去吃。」
「你冷靜一下。」
我頹然地坐到地上,心裏湧起無盡的酸楚。
他總是能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我逼瘋,再看著我歇斯底裏的模樣說兩句無關痛癢的話。
夫妻做到這一步,我到底還在執著些什麼呢?
3
在謝可欣得失憶症之前,我從不知道宋玉白也能這麼愛一個人。
我與他相親認識,在家人的催促中水到渠成的結了婚。
他是個腦科醫生,為人冷淡、家境殷實,就是平時工作忙碌,給予這個家庭的關心和照顧很少。
但我看著他在科室忙到午飯都顧不上吃的樣子,覺得他沒時間風花雪月也正常。
畢竟婚姻哪有那麼多浪漫,最後不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於是為了更好地相夫教子,我做了全職太太,七年如一日地照顧這個家。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謝可欣被送到醫院的那一天,我恰好在科室給宋玉白送午飯。
一向能平穩握住手術刀的手在我麵前顫抖不止。
連指尖的筆都摔落了。
我從沒見過他如此慌張的模樣。
後來,他把謝可欣接到了家裏。
我親眼目睹了20歲的宋玉白和20歲的謝可欣是如何相處的。
他會專注地哄她,笑容明晃晃地掛在臉上。
他們愛得熱烈又溫馨。
我再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他愛的人是不需要忍受他性格裏的糟糕的,隻需要享受他的愛意就可以了。
而我,
隻是他為了世俗被迫選擇的,合適的妻子。
結婚七年,兒子六歲,我居然才意識到。
真是有點遲了。
但又好像還不算晚。
......
那天晚上我難得早睡了。
沒管宋玉白他們幾點回來,也不再監督兒子的睡眠時間。
我久違地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
早上吵醒我的,是宋玉白的鬧鐘。
平時我總是起得比他早,要負責一家人的早餐,還要送宋子棋上幼兒園。
這一次,難得的,宋玉白比我先起床。
他坐起來喊了我幾聲,我沒應。
他又推了推我。
「不舒服嗎?怎麼沒做早餐?子棋也該去幼兒園了。」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我不做,你們就會餓死嗎?」
「既然子棋喜歡謝可欣,以後就讓她去送子棋上學。」
「應棠,你還在生氣?就因為昨天的事?」宋玉白的語氣裏透露著疑惑。
他隻知道我生氣,卻不會,也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我睜著眼,盯著空白的牆壁:
「我準備重新工作了,以後家裏的事各顧各的吧。」
4
因為工作經曆斷檔了七年,我這次找工作並不順利。
曾經名牌大學的珠寶設計專業,在七年沒有作品產出的背景下,顯得毫無說服力。
我看著麵試後再沒新信息傳來的聊天頁麵,歎息一聲,踏上了回家的路。
家裏很安靜。
謝可欣也不在她往常最喜歡的秋千上。
不好的直覺驅使著我往樓上跑去。
推開臥室門,隻看見謝可欣手上捏著兩本紅豔豔的結婚證。
我身體比腦子更快地衝到她身邊想搶回結婚證,她卻尖叫著捶打我。
狀若瘋癲。
本子被她撕碎了。
破碎的紙張飄了一整個屋子。
我和宋玉白的登記照片落到了我和她的麵前。
她比我先抓住了那張小小照片。
情急之下,我推了她一把。
而牽著宋子棋回家的宋玉白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他目眥欲裂。
「應棠!你在幹什麼!」
他快步跑過來撞開我,扶起坐在地上的謝可欣。
其實我剛剛根本沒怎麼用力,但她紅著眼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玉白仔細查看著她身上的每一處,反複問道:
「哪兒疼?有沒有哪兒受傷了?」
謝可欣搖了搖頭,哽咽著將照片遞到了宋玉白麵前。
「玉白,你結婚了。」
「你騙我......你根本不會娶我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在宋玉白懷裏暈了過去。
宋玉白接住她滑落的身體,憤恨地看著我,一字一句: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知道她精神狀態不好!」
「你就那麼容不下她嗎?」
「我對你太失望了。」
他最後厭惡地看了我一眼,抱起謝可欣轉身離開。
我站在滿地粉碎的紙張裏,心如死灰。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就給我判了死刑。
原來在他心裏,謝可欣的眼淚可以輕易抵過我七年的真情和付出。
宋子棋還站在門口。
他板著稚嫩的小臉,對我喊道:
「如果可欣媽媽有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十月懷胎,養育六年,被我慣壞了的孩子。
他好像忘了他曾經有多黏我,也忘了他曾稚氣聲聲地說長大以後要如何孝順我,對我好。
他習慣了我的陪伴和付出,卻開始認可父親的一切。
我慢慢走近他。
「好,那我送你去你的可欣媽媽那兒。」
一切總該有個結局。
......
宋子棋沒有牽著我。
他隻是走在我旁邊,跟著我到了病房的門口。
虛掩的房門擋不住屋內的情深義重。
「可欣,我從20歲起,唯一的願望都是娶你做我的妻子。」
「現在,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將握著門把的手輕輕放開。
情緒仿佛從這一刻全部抽離了。
我結婚時沒聽過的話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聽到了。
結局來得如此之快,卻又是如此的輕鬆。
我甚至笑了一下,低頭對宋子棋說:
「進去吧,去找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