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中出了名的寡婦,隻因我剛嫁進將軍府,夫君就戰死沙場。
人人都說是我克死了夫君,說我是天煞狐星。
就在我背負罵名的兩年後,傅恒之卻死而複生,更帶回來一名懷有身孕的女子。
他說這女子是他遠方表親,為救自己被敵軍淩辱,才使他僥幸逃過一劫。
他說要將女子收做妾室已報救命之恩,更立下毒誓不會與她有夫妻之實。
婆母見狀更是提議將孩子列入族譜,記在我名下。
“說起來這孩子也算恒之的救命恩人,咱理應報恩認下。”
“況且你本就是個下不了蛋的,也算是便宜你了。”
我忍氣應下,直到後來看到他們紅浪翻滾才明白,我才是汴京城最大的笑話。
細細算來,如今已經是夫君死了的第二年了。
這些年我孝順婆母,安分守己,將將軍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卻還是會被過路人戳著脊梁骨議論。
他們說我是天煞狐星,剛進門就克死了自己的夫君,每當這時我隻能匆匆逃離。
但我近半年不知是不是太過於思念傅恒之,總感覺看到了他的身影。
有時是在府上,有時是在街上,就連夜深人靜時都會夢到他將我壓在身下,曖昧旖旎。
久而久之居然有了一種他還活在人世的錯覺。
我本以為是思念成疾,直到那日,彩月急匆匆跑進來,呼哧帶喘道,“夫人!將軍回來了!”
我神色瞬變,手中的銀針刺破了指尖,但我根本顧不上痛,激動得問道,“真的?”
彩月興奮的點頭,但隨即笑容一僵,欲言又止,許多才吐出一句,“將軍還...還帶回了一個大肚子的女子。”
我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空,整個人向後踉蹌一步,還是彩月上前將我扶穩。
我斂了斂心神,強撐道,“走,去前院。”
彩月說的沒錯,傅恒之回來了,身邊確實還帶了一位小腹微隆的女子。
那女子麵容清秀,但鬢角處卻有一處刺青,即使用發絲遮蓋也隱約能看出痕跡。
我還未開口,她就上前跪在我腳邊求道,“求夫人救救嬌嬌吧!”
我嚇了一跳想要向後躲去,她卻死死拽住我的裙角,不停的磕頭求情。
“您就將我留下吧,哪怕是跟牲畜同吃同住,您就當養個畜生在府上也行,求您救救我吧。”
“今日您要不肯收下我,我就隻能磕死在這了!”
話鋒一轉,她直衝著門口石獅子跑去,還是傅恒之眼疾手快將她攔下。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輕歎口氣道,“卿音,你最是心軟,難道要眼睜睜看她去死不成?”
隨即對著身旁的女子寬慰道,“你放心,有我在呢,莫說那些晦氣話。”
女子在傅恒之懷中哭的我見猶憐,我這時才看向傅恒之,他看著比兩年前還要俊朗些。
還記得當年將軍府收到他戰死的消息時,婆母直接一病不起,我勉強撐著身子操持著府上事宜。
今日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時,我心裏是說不出的喜悅,但如今卻是憂愁更甚。
傅恒之見我久久沒有說話,上前牽起我的手,柔聲道。
“夫人,隻需讓嬌嬌做個妾室就好,在我心中隻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夫人。”
傅恒之跟我說了他是如何死裏逃生,柳嬌嬌又是如何幫他引誘敵軍祝他脫困,可惜自己卻被敵軍淩辱,這才懷了身孕,她額角的刺青就是那時留下的。
“嬌嬌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理應知恩圖報。”
傅恒之以報恩為名讓我收柳嬌嬌入府,更是立下毒誓不會與她有夫妻之實,否則肝腸寸斷。
我看到柳嬌嬌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動容允了這件事,傅恒之激動的將我摟在懷中,嘴裏還一直誇讚道。
“我家夫人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
我抬手輕錘了下他的胸口,臉上羞紅一片,剛想嗔怪兩句卻看見他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痕。
他注意到我的神色,將衣領整好,訕笑道,“都是些傷疤,別嚇著夫人。”
傅恒之回來讓府上變得熱鬧非凡,婆母更是拉著他說了好久的體己話。
直到夜深露重,傅恒之才帶著一身寒氣推開房門。
他上前將我打橫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吻著我的發絲,語氣裏滿是柔情。
“卿音,這兩年委屈你了,如今我回來了,以後你也不必這般辛苦了。”
我感受著他鼻尖的熱浪撲在我的頸窩處,身子不由一顫,就當我準備迎合時,卻聽他說道。
“卿音,有件事我想求你幫我。
“你也知道嬌嬌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因為救我壞了身子,還落下了病根,我實在於心不忍。”
“有個雲遊的道士曾告訴我,隻需用正月十四出生的女子的鮮血入藥,就可使她身子康健......”
正月十四,正是我的生辰。
我意識瞬間清醒了幾分,眉頭緊皺的看向傅恒之,“你是要用我的血?”
“隻需一次就好,算我求求你。”他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惹得我一陣燥熱,見我並未鬆口,他又道,“隻要半碗就好,我保證絕無下次,這樣也算還了她的恩情。”
在傅恒之的撩撥下,我雙頰潮紅的點了點頭,一夜無眠。
傅恒之動作十分迅速,翌日清晨我剛剛起床,來取血的嬤嬤就已經在房中伺候。
匕首劃破我的肌膚,我不由痛得驚呼一聲,傅恒之將我摟在懷中小聲安慰著。
待鮮血取盡後,我感覺整個人頭腦發沉,於是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隻是這次,我又在夢中夢見了傅恒之。
他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走向我,“乖,快喝了吧,對我們的孩子好。”
他將我攬在懷中,粗糙的指尖在我身上遊走,惹得我一陣顫栗,他咬著我的耳朵低喃道。
“乖,到時給我生個兒子,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夢中的傅恒之比昨夜還要勇猛些,羞紅的燥意讓我瞬時清醒,恰好看到傅恒之推門而入。
“藥都送去了,這次辛苦夫人了。”
我看著他發絲淩亂,本來熨的筆直的衣衫如今卻皺作一團,又想到剛剛的夢,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他上前笑著戳了戳我的臉,嗔怪道,“這是怎麼了?”
我搖搖頭,笑道,“無事,隻是覺得夫君你還活著,真好。”
他死死將我摟緊懷中,訴說著這兩年的思念,就當我眼尾泛紅之際,卻隱約聞到一股脂粉味在我鼻尖縈繞。
猛然想到他回府那日脖頸處的紅痕,我心中不免生疑,總覺得有哪裏被自己忽視了。
如今已是寒冬,府上不僅要添置炭火,還要給仆人們添置冬衣,我撥弄著算盤算著今年這筆窟窿要從何處彌補。
將軍府看著富貴,但其實內裏早就虛空,傅家本就是佃農,全靠著傅恒之的軍功掙下家業。
但那些月例銀子在汴京城中屬實不夠看,更別提傅恒之死後了。
我嫁過來這些年用嫁妝明裏暗裏的貼補了不少,才勉強撐住了這份體麵。
我正看著赤字的賬目犯難時,傅恒之一臉怒意的闖進房中,將我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
“你竟然給嬌嬌送的香囊中放了麝香,誰人不知懷孕的女子碰不得,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平日裏一副和顏悅色的做派,骨子裏卻是這般的蛇蠍心腸,我當真是看錯了你!”
我怔怔的看著傅恒之,隻覺得眼前人陌生的讓我心寒,他看到我這副模樣怒意更甚,“你今日就去給嬌嬌認錯!”
“我無錯,為何要認?”我昂著頭跟他四目相對,“夫君說我要害柳嬌嬌,可有證據?”
我跟傅恒之分庭抗爭,兩個人誰也不肯退讓,就在這時柳嬌嬌捧著小腹,眼尾泛紅的走了進來。
“恒之哥哥別怪姐姐了,是嬌嬌不好。”
“若不是我平日被腹中的孩子鬧得寢食難安,姐姐也不會送來安神香,也就不會出這樣的錯事了。”
話落,柳嬌嬌臉上的淚水徑直滑落,平添了幾分嬌柔,他上前心疼的替柳嬌嬌擦拭臉上的淚痕。
“嬌嬌,你就是太單純了!”
我正欲開口對峙,就被傅恒之打斷,他留下一句不許我身邊人接近柳嬌嬌,用的吃的都不許後,才牽著她的手離開。
我坐在椅子上,氣的胸腔不斷起伏,然而還未等我心中的怒火平息,就看彩月小臉煞白的跑了進來,“小姐不好了!”
“您讓奴婢去壽安堂打聽,於是奴婢就喊了壽安堂的嬤嬤吃酒,嬤嬤吃醉了後說老夫人嫌您這些年沒有誕下一兒半女,想要把柳嬌嬌腹中的孩子列入族譜,不然就...就要休妻。”
我拍桌而起,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一個沒有誕下一兒半女。
當年傅恒之在我入府不過兩月就去了戰場殺敵,他走後一月我時常困倦乏力,叫來郎中診治才知道我有了身孕,但當時胎像不穩,想著坐穩後再告訴婆母這個喜訊,誰知就收到了他戰死沙場的消息,府上亂作一團,婆母又一病不起,我隻能裏裏外外操持,有時兩日都不曾合眼,積勞成疾下徹底見了紅。
孩子沒後,府上大小事宜還需要我親自經手,我連小月子都不曾做過,又拖著病體撐著侯府,徹底落下了病根。
況且傅恒之這一走就是兩年,這兩年我要是能懷了身孕才是徹底見了鬼呢!
之前傅恒之不在時,老夫人一口一個親女兒,好兒媳,那時怎不提休妻一事,如今傅恒之前腳剛回來,她還真是卸磨殺驢,這些年的燕窩人參可真是喂了狗。
既然她不想好好過,我便成全她。
“去,查查姑爺這兩年都發生了什麼?再查查那個柳嬌嬌”
彩月回來的比我想到還要快些,這一切跟傅恒之說的大差不差,柳嬌嬌確實被敵軍淩辱,傅恒之將她從軍營中救了出來,兩人死裏逃生回到府上。
我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正當我思索之際,傅恒之端著水盆推門而入。
“卿音,之前是我沒有調查清楚真相,錯怪了你,是我不對。”
他半跪在我腳邊,替我脫下鞋襪後放進水盆中,“我記得你來葵水時腹痛難忍,所以最喜歡用艾草泡腳。”
熱乎乎的感覺順著腳底蔓延全身,整個人的疲憊被洗劫一空,還記得剛入府時傅恒之也是這般,日日替我準備洗腳水泡腳,我有時會笑著打趣他說,“堂堂大將軍給夫人洗腳,真是自降身份。”
每次他都一本正經的回道,“我自己的夫人自然要自己慣著,任憑他們說去。”
如今我的喜好他還是記得格外清楚,可是這顆心還在不在我這卻不好說了。
他替我將腳擦拭幹淨,見我麵色還未緩和,諂媚道,“若夫人還氣,不如打我兩下撒撒氣?”
說著他就拿起我的手向他身上錘去,兩個人來回爭奪打鬧間,一時沒控製好力道,竟真的砸在了他身上,隻見他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額頭冷汗淋漓。
我心中一顫,急忙上前查看傷勢,他胸前的裏衣已經被血跡洇透,身上的疤痕觸目驚心。
“這是當年在戰場下留下來的。”
“我當時以為我真的要死了,但我不甘心,我想要見你最後一麵,而這個念想卻撐著我活了下來,卿音你對我十分重要。”
我跟傅恒之相識多年,看到他這幅模樣我不禁有些心疼,他將我摟在懷中哄了好一陣才沉沉睡去。
自那日後傅恒之時常前來陪我,他說再過兩日就要與柳嬌嬌成婚,怕我難過所以要多哄著我些,每當這時我都在心裏忍不住翻上兩個白眼。
很快就到了他們成婚當日,按照規矩,隻有正妻才能穿大紅色,而柳嬌嬌的婚服是傅恒之精挑細選的,與正紅無異,隻有細看才能看出輕微差別。
雖是個妾室,卻被傅恒之以平妻之禮迎娶,給足了體麵,婆母更是笑的合不攏嘴,唯有我顯得格外多餘。
我借口身子不適早早回了院中休息,聽著外麵的吵鬧聲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這次我又夢到了傅恒之,他一襲紅衣,滿身酒氣的到我麵前,眼中的情意恨不得將我吞噬。
“我們總算苦盡甘來了,你也終於成了我的妻子。”
“今日洞房花燭我們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我猛地從床上驚醒,總感覺這一切不隻是夢境這麼簡單,連鞋都顧不上穿好,赤著腳向隔壁跑去。
屋內燭火搖曳,傅恒之和柳嬌嬌的嬌笑聲隨之傳來。
“恒之哥哥,你可真壞,都弄疼我了。”
傅恒之輕喘道,“叫什麼哥哥,難道你腹中的孩子要叫我叔父不成?”
“今晚你宿在這,姐姐怕是會不願意吧。”
“你放心,我在她的飯菜中下了東西,今晚你逃不掉了。”
屋內溫情四起,屋外的我卻如墜冰窟,一雙腳凍得通紅都不曾察覺。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傅恒之取走我的血,不然我還要被蒙在鼓中。
我整個人失魂落魄,就連怎麼回到房中都不得而知,心中是說不出的揪痛。
既然你們這對狗男女想終成眷屬,那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做對亡命鴛鴦。